“那就谢谢大哥了。”小厮朝他拜了又拜,转身就要出城。原先守在城门的士兵还要拦下他,管事的喝了声:“是小司徒大人的人,赶紧的放行。” “是。” 就这样,小厮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出南城门。 …… 凌日中天,外头地砖都有些烫脚了。南城门管事的将士起先是想将司徒礼送至府上,不过,旁边有侍卫身上带着醒脑的香油。 他索性先倒出几滴抹在司徒礼的鼻间、双额,香油里淬过薄荷脑,那玩意儿刺鼻得很,刚抹上没多久,昏迷的人眼皮动了皮,俨然要醒。 “小司徒大人?”管事的好声好气唤着他。 司徒礼吃力抬起眼皮,印入眼帘的面孔让他恍然不知何事。等到记忆稍稍回笼,他眨了眨眼,忽然间就抓住对方的手,“她呢?” “她?”管事的茫然不知,正要反问对方。就听见前方一阵马蹄声,还有吆喝声。 守城的这些人还没回过神,从长街直奔而来的快马已到他们面前,马上将士勒住缰绳,大喊道:“皇上驾到,还不快快恭迎圣驾!” 皇……皇上!? 一群人慌慌张张,连滚带爬跪在地上。旁边的市井小民不知何事,看到平日里的大老爷们跪下,竟也颤巍巍跟着跪下来。 预想中的黄金鸾驾并未到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小队御林军精锐,后面是辆装饰华贵的马车。 很快,旁边的人撩开帘子,一道伟岸的身姿从里头走出。 俊美的面孔带着几分淡漠 ,他从容下了马车,踱步到城门底下,一眼便看见旁边被人搀着的司徒礼。 剑眉皱紧,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人呢?” “皇上……”司徒礼满面悔恨,他将在竹屋喝了乔楚那杯茶,中了蒙汗药一事全盘托出,“等到臣醒来时,已经在这儿了。” 赵春芳阴沉着脸,并未出声。旁边羽林军统领韩充马上指着管事的,“说,司徒大人是怎么会在此处的?” 被直指住头的将士浑身哆嗦,支支吾吾把刚才的事说出来,他自己也知大事不妙,赶忙解释:“小、小的见那小厮确是男子装扮,脸上灰不溜秋的,而且他口口声声说要替小司徒大人办差,所以小的便让人开了城门,放他出去了……” 司徒礼闭上眼,颓然垮下双肩。 毋庸置疑,那小厮便是乔楚。她利用他上演一出瞒天过海之计,守城的将士见到昏迷的他,又见到丞相认的腰牌,加之她又是男子装扮,自然不会有人对她起疑。 司徒礼痛定思痛,跪下道:“皇上,此去荒山方向共有两条路,一条是山路、一条是水路。神都城内无水,乔——宸妃定然不熟水性,她要走的,绝对是山路。” 哪知,赵春芳冷眼瞥过他,直接夺过旁边将士的马匹,一跃而上。 他扯住缰绳,居高临下俯视司徒礼:“这笔账,朕回头再跟你算清楚。” 说罢,他喝一声,双腿夹紧马腹,那马立刻往城门奔去。身后羽林军统领韩充立即也上马,率着众将士跟了上去。 韩充发现,主子快马疾驰的方向并非刚才司徒礼所说的山路。赵春芳未登基前,是赫有名的“战神”。论起骑马打仗,可谓是当世翘楚。饶是要追上他,韩充也费了大劲,他高喊:“皇上,前面是水路呀!” “朕知道。”赵春芳冷声回了句,随后又重重甩了一鞭,底下骏马受到刺激,再次往前直冲。 他当然知道这是水路。司徒礼分析的没错,乔楚不谐水性,如若要走,定然是走山路。 可那女人不仅摆了太后与司徒飞虹一道,如今就连司徒礼也中了她的招,他不信她会那么蠢,猜不到司徒礼的想法。 不能以寻常的思维来判断乔楚的想法。 从出宫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她早已非当初那个单纯天真的“宸妃”了,从她向司徒飞虹要永寿宫的金牌开始,那女人处心积虑就想着借势逃出宫去。 此次,要不是司徒礼久久还没进宫,他察觉不妥,御驾亲临,说不定又得让她再逃一次! 乔楚,那个女人绝对走的是水路。 此路前方直通长宁海,若她在码头上了船,要在茫茫大海中截住她就绝非易事。 这个念头刚涌上,赵春芳眼底燃起熊熊烈焰,更加死命挥了挥鞭子。 那马在烈日下急速狂奔,所到之处卷起无数沙尘。终于,隐隐的,前方可见人影攒动—— 长宁海码头到了。 “船家,你要多少银两,我都可以,麻烦你快开船可以吗?” 作小厮打扮的少年,也就是乔楚,她央着眼前的老人。可对方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小哥,不是我不想赚钱,只是这船确实没修好,你不如等等其他人吧。” 乔楚四处张望,可这会儿正午,码头边上绑着的几艘船里并无人。一些船是出海未归,另一些则是去填饱肚子。 哪还找得到其他人? 乔楚自知一刻都不能等了。司徒礼随时会醒,还有赵春芳,那男人既已知道是司徒礼藏了她。司徒礼又没将她带回去,那赵春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绝对会派人来捉她的! 她要做的,就是得抢在赵春芳的人来之前出海。情急之下,乔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乞求对方:“船家我确实有很急很急的事,现在就得出海,我求求你帮帮我!” 船家见她说着说着就跪下,当下也慌了:“这、这你跪我也没办法啊,这船没修好,就是龙王爷来了也开不了。” “我——”她还要再求,哪知身后传来马蹄声。 乔楚脸色煞然一片惨白。她转过头,就见烈日之下,为首的那匹马已经冲到码头长堤前,距离她不过数米之远。 骑马者扯住缰绳,那马仰天长啸,顿时吓得周围来往的一些人纷纷惊叫四散。 日光灼灼,马上男人双目如鹰隼般紧紧锁住她。俊美的面孔散发着摄人的寒意,乔楚不自觉后退数步,她的身体不自觉轻轻颤抖着。 感恩寺里那些夜,白色床帏内,肢体交缠,或许曾经也有轻怜蜜爱,但更多的是桎梏。 右脚踝,被银环圈住的部分仿佛隐隐发烫。 那是耻辱的印证。 “过来。”坐在马背的男人微抬下颌,伸出手,眉眼间压着薄怒,不容人拒绝和反抗。 乔楚握紧双手,轻摇着头,双脚再次往后退。 她身后是茫茫无际的长宁海。海风轻卷过她全身,瞬间卷走她头上的帽子,那顶帽子轻飘飘落在海面上。 “你站住。”赵春芳微眯起眼,重重喝道:“立刻给朕过来。” 回去? 乔楚再次摇头。 “我不过去。赵春芳,我不会过去的。”她喃喃道。 回去继续当他的禁脔,当他的玩物,然后在感恩寺这么过完这辈子吗? 她的脚离海面越来越近,赵春芳不自觉握紧缰绳,硬是压下所有焦急,冷声道:“朕知道,这次的事错不在你。是太后跟司徒飞虹设计,朕已经替你作主。你过来。” 见乔楚不为所动,他的声音染上几分急躁:“你过来,朕答应你,这次的事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乔楚只觉得这四个字尤为可笑,她愤然指向男人,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赵、春、芳。” 赵春芳微眯起眼。 “你以为,我当真稀罕你既往不咎吗!告诉你,我受够了!” 大宸宫初次相遇、同心殿外相救、慎王府醉酒赠箫……曾经,那个俊美冷漠、刚正不阿的慎王如她心中朗朗明月。再难过的日子,只要心里头怀揣着那轮明月,她都能熬下去。 可赵春芳亲手毁了一切,他告诉她,曾经的慎王不过是镜花水月—— 她是他亲手挑中的棋子。 那份心动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她爱上赵春芳,可到头来,她不仅是他的棋子,还成了他的玩物! “我告诉你,我不想跟你回去!我不想再像个妓/女一样,夜夜伺候你!” “妓/女”二字刺痛赵春芳,他寒着声:“在朕心中,从来都没把你当成、当成……那样的女人。” “呵,”乔楚痴痴笑道,“可你要我做的,不就是那些勾当吗?你没把我当成妓/女,那你把我当成什么?” 一时间,赵春芳喉头发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果然。 乔楚感觉自己脸上一片冰凉,伸手抹了下,竟抹了满手湿意。 有什么好哭的呢? 她刚才就不应该问句话。说不定,在他心中,自己连最卑贱的妓/女都不如。 “赵春芳,你是皇帝,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行。放过我吧。” 她伸手从盘起的发中抽出那根玉簪,对准自己的脸:“如果你只是喜欢我这张脸,我现在便可以毁了它。” 一直以来,她的容貌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灾难。若毁了这张脸,能换得自由,那她心甘情愿。 哪知,赵春芳却冷声道:“你可以毁了你的脸,但是,朕绝不允许你离开朕。” 乔楚握着玉簪的手僵住,就听到男人缓缓说下去:“你问朕把你当成什么?好,朕告诉你。” “朕确实想过办法,要让你堂堂正正离开感恩寺,然后册封你为妃。” “若非你与惠王……”旧事重提,赵春芳强压下那股异样情绪,双眸紧紧锁住那抹身姿。 “朕早就纳你进宫,又何至于此?” 听到最后,乔楚由最初的错愕,渐渐觉得讽刺。 “何至于此……”她重复这四个字,忽而,她缓缓笑出声:“哈哈哈……何至于此……” 他拿她爹威胁她,饶是她献身,夜夜在感恩寺侍寝,当着菩萨的面,做出各种淫/乱不堪的事。甚至,他还要她在赵继芳面前…… 这一切,在赵春芳的口中,俨然变成她自作自受? 想起自己遭受过的种种,乔楚视线渐渐被水雾模糊,“赵春芳,你知道遇见你之后,我最后悔做了什么事吗?” 赵春芳握住缰绳的手已因过度用力,手背青筋暴起。可他仍旧沉住气,只道:“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就算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爹想。” “我最后悔的就是……” “乔楚!”赵春芳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终于忍不住破口喊道:“倘若你死了,朕必定要乔百阳下去陪葬。还有感恩寺,那些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最后悔的就是那天用那把九霄,吹了那首《君轻怜》。” 思君念君无处放,唯有盼得君轻怜。 他根本不懂,他不懂那首《君轻怜》的意思。 乔楚看着他,又像看到曾经的慎王,那个她真正心动过的男人。 她这辈子唯一的心动,换来的,却是如此不堪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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