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的伯母来抱她,身上好大一股药味。她赶紧挣脱,找个由头跑出来,心里好不舒服。 她不大喜欢萧家哥哥,其他哥哥总是笑脸吟吟,会让着她,但萧椯不,沉着一张脸,总想教她什么。有一次,当众说她不该再用勺子吃饭,递了双筷子过去。其他孩子都笑话她不学规矩,这么大了连筷子还不会用。她不是不会,只是觉得勺子更方便罢了,当时被羞得涨红了脸,恨不得钻到桌案下。 温萦走到一座偏僻的院子外,小黑猫叼着一只死鸟躲在角落里。 “快放下!”她急道,今天专程给它拿了食物来。上次路过,看它冻得瑟缩可怜,侍女不让她靠近,说有人喂的,但她还是担心。 猫受惊,叼着死鸟飞快蹿进墙洞里。 笨猫! 她趴在地上朝墙洞里看,有人也趴对面看她。他们有相似的眼睛,一起眨了眨。 啪啪,有人拍打着她的脸。温萦从梦中醒来,头剧痛无比,像是有无数条线在脑里牵扯,眼前乍黑乍灰,过了好一阵,视线才变得清晰。 高缡手持匕首对着她的颈下。“你肯定是...” “是什么?”温萦冷漠问,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除了高缡外,再没有旁人。‘椯在何处?’她有些担心。 “姓温的女儿,霍绡说见过你。” 温萦只是漠然看着高缡,这个人连她父亲的名字都不肯说出。 “快说,我父亲在哪里?” “兴许是死了罢...” 高缡失声尖叫,手上劲道加大,匕首抵入她皮肤里,“快说!”山洞外有女子走进来探看,见状也发出尖叫。“缡姐姐你疯了?”是霍绡。 温萦趁此机会夺过匕首,两人在地上扭打,肘击牙咬,互扯头发,高缡个头不比她矮,力气也大,一度把脱力的她压制在地,随着外面女子又传来一声尖叫,她膝盖一顶一蹬,反把高缡压在地上,就在她到处摸匕首时,突然后衣领腾空,被人提拉起来。 “郑副使,她是罪臣余孽。”高缡急忙爬起来说。 郑祈的手腕被温萦反咬一口,她重新落回地上,扑到高缡身上将其打昏,随即一道冷光回眸身后人。 “你有没有事?”他却问。 整个晚上,郑祈都在漆黑的花林里找她,直至听到尖叫寻来。“高缡说的人是...”他还从未见过她这样清冷的脸色。温萦在颤抖、在生气,充斥着敌意。 他早知道她身份存在隐情,不然不会受制于萧椯。如若她父亲是被冤枉的,他一定尽全力帮忙洗清冤屈。如若当真有罪,她就是她自己,他会护眼前人周全。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郑祈又问。 温萦心里原本相当恼火,偏偏又被他撞见自己凶恶打人的一面,还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女,但月光下郑祈神色关切,回想之前发生种种,他下午在房间里说我会负责,应该不是一时兴起。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真的喜欢自己。 随即又变了脸色,变得楚楚可怜,眼中泛着晶莹泪光。“现在你知道了...” 郑祈没有接话,她心里一凉,但还是接着演下去。“我父亲当真是被冤枉的,我想考进士当官,是想还我家一个清白。” “如今,唯一能帮我的只有魏大司徒。” “大司徒?”郑祈不免惊道。虽然大司徒魏达谙以前是御史台首长,但他素来以严酷闻名,为追求办案高效,动不动就是要打犯人板子逼供,还从未听说过他有帮谁伸张正义。 从时间来看,她父亲的案子极可能是经过魏达谙之手。魏达谙盖印批准的事,没有经过他本人默许,御史台断然不会重启调查。 但要让大司徒首肯,谈何容易?即便是当今皇上,也很难撬动他的嘴。 “我已经知道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是谁,如果能在瑶经大会上公布案情,或许大司徒愿意听我陈述旧事。”温萦说。 “你知道了?”郑祈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连带外面的草都跟着窸窸窣窣响动。 她点了点头,边说边往外走。“凶手应该是百戏楼的小缇,昔日绀珠表演掌中舞的搭档,在绀珠出事后,他报官未果,事后遭人暗害,遂借假死隐匿起来。 这三年,他调查出真相,逐一对当年做假证,害过她的人实施血腥报复。 今天他也来这里,还冒充成你的模样。我本来潜伏在暗处,想观察他要做什么,结果被高缡从后偷袭打昏绑来这里。” 郑祈大惊不已,恨不得飞腿赶往现场,被温萦急忙拉扯住袖子。“宴会现场护卫如云,他不敢乱来。我们等到酒过三巡,客人自由活动后,看他会做些什么?” 案件她已经想通九成,只差最关键的一点,她还不明白。原本她打算潜入宴会现场,凶手身上有松香味很好辨认,观察他真实意图,再趁机把他逮了,拉到贵族们面前讲出案情经过,以此接近魏达谙,偏偏被萧椯破坏。 幸好,她昏迷时间不久,尚还有挽救机会。凶手啊,凶手,在你报仇之际,顺道也遂了我的心愿罢。 温萦看到外面被打昏的霍绡松了口气,郑祈也不算太傻,等会儿喂霍绡、高缡喝下一杯忆迷散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会帮我,对么?”她试探问,忽然垫着脚尖亲吻他脸颊。郑祈恍惚不定,更加确定了自己心意。“我会!” 宴会还在进行,贵族官员们都来了,因白天春城街市发生行刺事件,侍卫巡逻加严。 温萦路过先前的角落,没有发现萧椯的身影。他是被人救走了,还是自己苏醒?心里不免惴惴不安。 程家管事在帐篷外忙碌,见着她过来,赶紧迎上前去。“侍御史程苍之,殿中侍御史。,正在等你。” 她跟随前往,蓝衣郑祈不在男宾席里,魏家那边也只坐着一名年轻公子,左右两个位置都是空着的。 魏家公子脸色不大好,既不看表演,也不饮手中紧握的酒,见着女眷那边有人来,顿时抬起眼皮,发现是几名端酒的侍女,又颓然下去。 “郑副使呢?”温萦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笑问,“这里的宾客,我也只同他熟。” “郑副使方才不慎把酒洒在霍贺身上,两人都去更衣了。” 她点了点头望向小院,门前灯火明亮,内里走廊却是望不穿的幽深。 魏家公子突然起身,随一名侍女离开。魏家的人先一步走往小院。温萦也借口去找郑祈,尾随而去。 真正的郑祈刚从厨房拿了一壶酒,急忙跟在她后面。 魏家公子步伐极快,在侍女引领下推开房门,屋内窗户大开,床榻凌乱,落了一只女子的绣花鞋在地上。 他神色大骇。“人呢?” “小姐不让我跟我,有话单独同萧县令说。” 寒风呼啸,窗户落花簌簌,传来一声女子尖叫。他们急忙翻窗出去。 温萦走了进来,被门后暗藏的侍卫拿刀架住脖子。魏家的人还没有走完。 与此同时,侍卫也被郑祈用刀架住脖子。 “别误会,我们是来查案的。”温萦看了一眼屋内布置,床上还有一条被被褥压着的冠带,是萧椯的。他今天明明没有系。 地上落的那只鞋底花纹也很眼熟,同白天在岸边青苔上看到的鞋印一模一样。 她冷笑一声。“我想,放孔明灯的凶手找着了。”原来真的是从香雪海这边放的,楚朝严禁平民私习天文,但贵族可以自由学习。以魏家的权势,想要知道夏城巡逻布防再容易不过。 “你家小姐,前天是不是回家甚晚?” 侍卫脸色微微一变。 香雪海里,一名貌美的年轻女子被抵在树干前,苍白的脸色透着恐惧。萧椯正拿着刀对准她,目光甚是狠戾。 “放他下来!”他严正警告。 “清...清岚!”魏家公子追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一愣。“七哥,这厮轻薄我,还要杀我灭口。”年轻女子伤心失声说。 “别过来!”萧椯急忙说。女子趁他分心,连忙推了他一把,往魏家公子那边跑,却被萧椯一脚踹在地上。 “萧椯,你好大胆子!”魏家公子说着,和随侍冲跑而来,却被地上的圈套绊住脚,踩中的两条绳索似蛇一般飞快蹿上树,落下两只竹笼把他们分别罩住。 随侍大力一掀,咔哒一声,触发机关,竹笼的篾片都变得扭曲,如一把把利刃刺入他身体,鲜血四溅。 “啊啊啊!”霍贺大声尖叫。 这时,魏家公子以及赶来的温萦三人,才发现霍贺也被绑在笼子里,悬挂在树上。 “小缇,小缇?”温萦朝着漆黑的林间大喊。“小缇,你在么?” 林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出来一个黑影,如同初见一样,眼睛锐利如鹰,五官说不出的怪诞,浮肿而微微垂落,咧嘴露出一口残缺白牙。 他看了看温萦,又看向萧椯。“多谢,兄弟!”小缇轻笑说,拉动手里的绳索,又一次消失于林间。 地面顿时如有十几条蛇在乱窜,霍贺的竹笼猛然坠落,触发机关,被竹篾刺死。 魏家公子的竹笼在缓缓上升。“哥哥!”魏清岚惊惶说。“快,快打开门锁。” “不要按!”温萦说。这是她以前心情黑暗时画下的机关,门锁是一个陷阱,一旦按动,会立即触发机关。 魏家公子脸色苍白,惊恐地看着温萦。“你信我么?”她问,是这个人白天从人堆里把她拉出来。 竹笼仍然在往上升。他额头渗出冷汗,郑重点头。“甄圆!”萧椯制止道。 温萦取过郑祈的刀,一刀从竹笼底部刺上去,下半笼的竹篾瞬间变形,插穿他的腰及大腿。 魏家公子当场昏死过去,他们连忙把他放下来。 远处有金吾卫赶来的声音。 魏清岚听见锁链的声音,顿时大叫。“救,救命!” “是你,”魏清岚兴奋看着满身是血的温萦,露出邪恶微笑。“是你重伤我哥。”随即,她被自家侍卫打昏。 温萦、萧椯和郑祈都为之一怔。“我家小姐最擅说谎,金吾卫要是听了她的供词,我们都得死。”侍卫说。 “她是真的么?”郑祈突然问。两人都看过温萦,她蹲下身检视,魏清岚满手臂都是鱼鳞一般的伤疤,但脸是如假包换,并没有戴面具。 她立即取过郑祈手中的酒,兑了忆迷散给魏清岚灌下。转瞬,四人就被金吾卫重重包围,金吾卫长带着魏家侍女,手拿萧椯的冠带,目光森然看向他们。
第39章 :牢狱之灾 天色将明,小院里的房间寒若冰窖,窗户都是敞开着,冷风不断往里冒。 温萦每次有些犯瞌睡,就会被金吾卫毫不客气地拽醒。对方会再问她一次,昨晚发生了什么? “凶手是否说过,多谢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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