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白玉糕,梦里的崔寄梦亦想起来了,她缩了缩脖子,试图离他远一些,却被他制住脖颈,舌尖缓缓掠过,含糊地命令她:“别动。” 崔寄梦乖顺地任他品茗,口中依旧咕哝着:“我要吃白玉糕。” 谢泠舟抬头,将她转过来,正对着自己:“先前给你怎么不吃?” 她有些气馁,懊丧地垂下头:“我姑娘家面皮薄,一回去就后悔了。” 他衔住缎带轻扯,“樱桃糕还留着呢,但你吃了,我怎么办?” 崔寄梦别过头:“那你吃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他双手小心掬起白玉樱桃糕,许久没松口。 后来他亲手给她戴上的玉坠晃了很久,肩背上的蝴蝶也展翅欲飞。 蝶翼如上等白玉,没有一点瑕疵。 谢泠舟轻吻蝶翼,侧脸贴在上方,听着扑通扑通的声音,一手稳住她,令一手从后伸到她身前将玉坠握在手里。 “喜欢么?” …… 黎明时,从梦中苏醒过来后。 谢泠舟松开拳头,掌心空空如也,既没有白玉糕也没有玉坠。 那坠子是他四岁时长公主和皇太后去大慈恩寺求的,主持说他命格冷硬,冷情冷心但又易受执念困扰。皇太后疼爱外孙,求法师想法子化解。 法师称他需要些柔软之物克化,因而特地选了一个略显女气的坠子,又因谢蕴素来反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长公主便嘱咐他贴身佩戴,莫要示人。 后来父母和离,在谢蕴影响下,他只希望自己能更冷情寡欲些,便取下坠子,为怀念长辈一直妥善珍藏着。 今日看到崔寄梦时,他忽地想起此事,这玉坠给她,再合适不过。 如今她也正好可以代替这玉坠。 谢泠舟平躺着,手放在胸口处,这是原先他戴坠子时的位置,取下坠子时他才十五岁,但也比现在的崔寄梦高出不少,她戴的话,应当要往下一些。 手往下挪了挪,定在心口处。 指尖那处像冰山上燃起火堆,虽是很小一点,却有源源不绝的热意散开。 他头一回不抗拒这股热意,而是任它渐次扩大、膨胀,再直直下窜。 最后所有热意被困于一处牢笼中,笼中有一只困兽,被岩浆折磨却不断生长变大,四处乱撞,折磨得额间渗出热汗。 但谢泠舟纹丝不动,竟很享受这种折磨,他轻声笑了,笑得胸腔轻震。 昏暗的室内,传来低低的笑声。 旋即化为重重的闷哼。 作者有话说: 啊,大表兄真坏,我们猫猫看不得这些! (你们都猜错啦,要真亲了,老婆估计就吓跑了,追妻路漫漫,大表兄还得徐徐图之啊。)
第31章 错吻 ◎脑子里一片空白(捉虫)◎ 长公主府前。 时隔几月, 再次站在这府邸前,崔寄梦已能十分从容,为此她颇替自己欣慰。 她算是渐渐融入了京陵吧。 几日前, 长公主着人来谢府,称独居寂静, 让他们得空过来热闹热闹, 谢迎鸢、崔寄梦和谢恒三人便来了, 与之同行的还有赵昭儿和别家的几位闺秀。 长公主并不拘着他们, 让他们自行玩乐, 自己则在殿中听曲。 崔寄梦和赵昭儿在园子里漫步,见赵昭儿虽小自己一岁,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她由衷赞许:“昭儿表妹不愧是才女,真是博闻强识!” 赵昭儿被称赞惯了,其中不无奉承, 听多了也渐渐无感, 但抬头望见崔表姐诚挚澄澈的眼时, 她有种感觉,表姐的夸赞是出自真心的, 而非客套奉承。 虽欣喜, 但她依旧谨记母亲戒骄戒妒的教诲:“多谢表姐谬赞,我幼时愚笨, 全赖母亲多年的从严要求。” “母亲希望我成为崔姨母那样的才女, 她寝居里还挂着姨母年轻时作的丹青呢, 每日都要看上许久。” 这让崔寄梦颇讶异, 幼时阿娘很少提及过去, 她竟不知道阿娘和赵姨母姐妹这般姐妹情深, 对赵昭儿也多了些亲近:“昭儿表妹,改日我可以去府上看看么?” 她还没见过阿娘的画作呢。 二人走到拐角处,赵昭儿听崔寄梦讲桂林郡风土人情听得正入迷着,不留神脚下绊到了藤蔓,直直往下倒。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看到来人时,赵昭儿既欣喜又失望,猛地收回手。 云飞躬身致歉:“事出情急,冒犯了,望昭儿姑娘见谅。” 赵昭儿心中烦躁,但仍习惯性笑笑,温言道:“不碍事,多谢相助。” 因为这个笑,云飞愣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时,赵昭儿已经和崔寄梦走远了。 崔寄梦回头又看了云飞一眼,才想起来那位高大俊朗的护卫是谁了:“我说怎那般眼熟,原是大表兄贴身护卫。” 而赵昭儿心绪烦乱,并未听进去,方才被抓住的触感还残留在手上,想起那青年自以为藏得很好却在眼底显露无遗的痴迷,她眉头锁得更紧了。 她偏爱温雅郎君,尤其不喜英武刚硬的武人,和他触碰,她浑身不自在。 但母亲嘱咐过,要与人为善,他又是大表兄身边人,若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那些点心还送不到大表兄手里。 大表兄……她竟给忘了,云飞来了,那么大表兄定然也来了! 赵昭儿拉过崔寄梦:“表姐,我走累了,我们回去陪殿下听曲吧。” 回到殿内,谢泠舟果然在,崔寄梦进来时,他抬眸淡淡望去一眼。 她果真听话,穿了身前襟略窄的裙衫,谢泠舟颇满意,若无其事低下眸,用杯盖将茶叶拂到一边,饮了口茶。 而崔寄梦找了个尽量远离表兄的位置落座,因为一看到他清癯的身影,她就会想起昨夜梦里,在身后蓄力时,那躬起如猎豹般的腰背。 她隔着衣领触碰那枚坠子,戴着坠子是安心了些,但因为昨夜的梦,总让她觉得衣襟里的暖玉不是坠子,而是别的。 不止身前,身后肩胛骨上也有一样的错觉,就像雨后树叶上缓缓爬过一直蜗牛,崔寄梦蹙起眉。 但那个梦,有处地方不对劲。 梦里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后背和胸前,皆如白玉无瑕,可现实里她后背肩胛骨上有一颗小痣,胸口也有一颗。 为此她幼时常被爹爹调侃:“我们家阿梦上辈子怕不是只肥美的蚂蚱,被人逮住串起来烤了吃!” 记事起,爹爹就一直忙着戍边,父女相处的时日拢共也没多少,因而爹爹每句话她都记得清楚,对自己这两颗小痣更是惦记得连梦里都不会漏掉。 可是为何上次梦里没有?还有最初在佛堂的那个梦,也没有。 崔寄梦忍不住往邪门处想,她摸了下玉坠,默念佛祖保佑,邪祟退去。 众人听完曲各自散去,连谢泠舟也有事离开了一会,崔寄梦想着先前堆积已久的困惑,留了下来。 长公主一看小姑娘向自己投来殷切而期盼的目光,猜到她必定有事,招了招手,笑说:“过来吧,想问什么?” 崔寄梦也不忸怩,在长公主身侧坐下,“殿下,民女想……” “民什么女!”长公主啼笑皆非,“你这孩子怎的跟个老古板一样。” 崔寄梦赧颜笑笑,继而开门见山道:“我先前问过皎梨院的管事嬷嬷,嬷嬷说,那事发生后,阿娘回来一直哭,说她什么记不得了,和我爹爹也并不熟,但外祖父却是亲眼看到阿娘缠着爹爹不放,因而无人信她, 我听闻有能让人动情、甚至致幻认错人的药物,疑心阿娘是中了药。” “这事啊……”长公主喃喃道,她当初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真放心里了,可这孩子一双眼就同惊鹿那般脆弱易碎,这些陈年旧事对她来说定会造成伤害,要不要告诉她? 但崔寄梦很坚持:“我是阿娘的女儿,该替她澄清污名。” 拗不过她,长公主只好忆起二十年前的事,那夜谢府办赏月宴:“本宫孕中怕吵,就和你阿娘躲在清净处闲聊,忽然发觉她面颊发红,以为是热着了也不多想,没一会有个丫鬟,叫什么来着…… 她揉揉额际:“记不清了,总之是府里人,过来同你阿娘说世子爷在园子里等着,你阿娘便去赴约,而本宫困乏了便回去歇着,谁知一觉醒来,变了天了。” 崔寄梦静静听着,不由攥紧手。 “本宫醒来后听说昨夜谢清芫拉住崔将军在园子深处媾和,衣衫不整,被未婚夫婿及老相爷亲眼见到。那位永定侯世子倒也宽和,并未把事情闹大,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好在谢相用雷霆手段封了口,外人知道的不多。” “谢清芫声称自己中了药,但找来大夫一查并无中药的迹象,众人都以为她是为了掩盖而撒谎。” 长公主继续往下说,“崔将军,不对,你爹爹那时可是先太子心腹,风头正盛,要是还活着,只怕现在的武卫大将军就是你爹爹了,瞧我又扯远了,你爹次日就差媒人上门提亲,但你阿娘哭求着说要出家当姑子也不愿远嫁,我们都以为她是怕边境苦寒,后悔了,但老相爷是谁啊,一代贤臣,和你大舅舅一样,重礼教的老古板,自然不同意。” 她说话漫无目的,眼看着就要开始声讨谢蕴了,崔寄梦忙拉回正题:“后来呢?殿下是如何猜到此事不对劲的?” “多年后本宫偶然得知西域有味药叫醉春风,会让人动情,必须交……咳,必须纾解,否则会损伤筋脉,更妙,呸,更阴险之处在于,此药可致幻,容易将他人误认为心仪之人,且过后也查不出中药的痕迹。” 长公主停下来擦了擦汗,这孩子太单纯,同她说起这些得字斟句酌。 “所以本宫就猜到你阿娘应当是被算计了,但彼时我和谢蕴已和离,不愿插手谢府的事,更何况,我听说你娘和母族断绝往来了,想着她大概也不在意了……只可惜事发时我并不知道有这般诡异的药,以为她只是不愿嫁,只说可以帮她偷偷逃走。” 崔寄梦心头泛酸,难以想象,阿娘当时无法自证清白该有多绝望? 而长公主说着说着,遽然冷下脸,将团扇用力扔在几上:“怪你那书读到狗肚子里的好舅舅!他发觉后和本宫吵了一架,搬出所谓礼法压人,本宫一生气就不想管了,又不是我妹妹!” 又扯远了,崔寄梦本来替母亲难过,见长公主摔了扇子,虽面色阴冷,实则气鼓鼓像只河豚,她笑着拾起扇子递给长公主,放柔声音:“殿下莫生气。” 这语气就差多加一声“乖乖”了,长公主转怒为笑:“你还哄上本宫了,孩子还是别人的好啊!你还知道要替你阿娘澄清,我那儿子,罢了,不提他。” 说曹操曹操到,谢泠舟刚巧进来,见崔寄梦立即慌乱地低下头,不禁嘴角微抬,转而同长公主致歉:“孩儿来的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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