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到乔翎身后去看信上的内容,先去给倒了杯水递过去,这才关切道:“娘子,好端端的,皱什么眉呀?” 乔翎抖了抖手里的信纸:“一个亲戚给我寄的信,这会儿人就在门外呢,说是没地方住,问能不能到府上来。” 对张玉映来说,这其实不算是什么大事。 但凡是高门大户,谁家里边还不收容几个八竿子才能打一打的亲戚? 只是看自家娘子的神情,她说:“您要是不喜欢这个亲戚,那就别理他……” 乔翎有点为难,说:“倒也不至于不喜欢,就是他这个人稍微有点癫,我怕惹得府上的人不高兴。” 张玉映心想,能有多癫? 她满口应下:“我去应付便是了,保管给安顿好!” 乔翎感动极了:“玉映,你真好!” 张玉映笑吟吟的转身去了,将将迈出门槛儿,脚步却忽然间顿住了。 自家娘子的亲戚…… 有点癫…… “哎?” 她冷汗涔涔,惊恐不已:“不会是——先等等!!!”
第19章 高楼倒塌的那个瞬间所掀起的狂澜,不仅叫鲁王府的上空升腾起一片黄云,连带着好像整个神都城内的大地也震了三震。 旁人好歹还要遮掩一二,等离开了淮安侯府的大门再使人去打探消息,裴夫人却是当时就把人差出去了。 那是嫡亲的外孙,于情于理,郑国公府作为外家都该第一时间表态的。 宫里闻讯之后,也派出了中官前去探望。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向来行事张狂的鲁王对于今日的意外,却表现的异常低调。 强撑着见了宫中来使,将事故缘由推到楼阁年久失修上头之后,便闭门谢客,专心静养了。 这却是叫许多人暗暗吃惊。 鲁王不像是会吃闷亏的人啊? 他不该把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叫整个神都都不得安宁吗? 还是说真的就像鲁王府说的那样,只是个意外? 可要是如此的话,他非得把建楼的工匠找到,吊起来打死不可,这会儿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实在是奇怪。 …… 鲁王府。 鲁王此时正在卧床静养,脸上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唯有一双眼睛阴鸷如初。 “当日尊师见到我,便知道会有今日之祸吗?” 他看着端坐在床榻前座椅上的中年道人,如是问了出来。 道人道:“贫道不是已经告知殿下了吗?当日您脸上带的,可是必死之像啊。” 鲁王笑了一下,因此牵动五脏伤处,咳意上行,血腥味立时涌到了喉咙:“尊师既然能够救我,又为何不送佛送到西,还要叫我受此苦楚,留在一座注定会坍塌的高楼里?” 道人云淡风轻道:“殿下要是不付出点什么,怎么可能过得了这一关?现在您好歹保住性命了呢。” 鲁王脸色阴沉:“为什么不把事情宣扬出去?居然敢在神都对本殿下行刺,我要杀他九族——” 道人耸了耸肩膀,告诉他:“那就真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殿下了。” 鲁王难以置信:“我可是皇子!” 道人摇头道:“你会死的。” 鲁王道:“如若我告诉父皇——” 道人仍旧道:“你会死的。” 鲁王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一下,眸色阴森的盯着他。 道人起身离开:“您要是不信,那贫道也是爱莫能助。” “且慢。”鲁王叫住了他。 道人回头,眸子里带着点笑意,看着他。 鲁王紧盯着他,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道人由是将笑意从眸子里蔓延到了脸上。 他彬彬有礼道:“我只是想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利用一下殿下罢了。” 说完,道人轻轻向他颔首致意,继而转身离开了。 鲁王神色晦暗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眼见着房门开了又关,内室重归安宁。 一直哽在心头的那口气散开,他稍显释然的放松了过于紧绷的身体。 平生第一次,鲁王感觉到了畏惧。 原来,他也是会死的…… 道人的几句话,并不足以打动他,也无法真正的取信于他。 可是,在宫里中官简短的问候过他之后,禁中真的再也没有对今日之事进行任何表态。 好像真就是接受了鲁王自己的说法,认定这只是一个意外一样。 这是为什么? 鲁王无力的躺在塌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帐顶。 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走入到一团迷雾之中,徘徊其中,彷徨无依。 可悲的是,他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更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 …… 越国公府。 乔翎用筷子夹起一片鱼脍。 对着日光去看,只见其单薄如纸,纹理鲜明,吹一口气,便如同纸屑一般,轻飘飘的在半空中打个旋儿,最后落到了地上。 她惊叹不已:“哇哦!” 张玉映已经洗了手,正用帕子擦拭,院里的侍女们将那条鲫鱼的边角料收了起来,准备埋到花坛里边去,另有人将方才所用的刀具收起来。 张玉映道:“我没想到娘子会喜欢吃这东西呢,南边河虾海鱼应该很多啊。” 乔翎道:“我吃过鱼,但是从没有这样吃过鱼!” 心满意足的往嘴里送了一筷子,又心满意足的开始嚼嚼嚼。 张玉映见状,便笑吟吟道:“这是古来有之的吃法,据说前朝时候,有人以鲈鱼肉片加香柔花,用酱油调拌,因鲈鱼肉片雪白,蘸料金黄,前朝天子赐名金齑玉鲙,天下闻名,风行至今。” 金子原本还在乔翎脚边打转,这会儿耳朵却忽然间竖起来了。 乔翎见状就知道是有客人来了,往进门的地方一瞧,正好见侍女们一打帘子,芳衣走了进来。 “娘子的婚服已经制好了,晚些时候送来,您试穿一下,看是否合身。” 说这事儿只是顺带,她来此是有另外一事要讲:“进宫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婚礼在之后第二日,也就是四天后,这两桩事,娘子心里边有个准备。” 外命妇,尤其是上了品阶的外命妇成婚之前都得进宫去给后宫之主行礼,只是如今后位空置,便该去见皇太后了——这事儿姜二夫人很早就跟乔翎提过。 她点点头,应了此事,梁氏夫人处就在此时使人来请。 芳衣一听就笑了,俏皮的朝她眨一下眼,悄声说:“夫人这个人,其实是面冷心热呢。” 乔翎心里也这么想。 不成想过去之后,梁氏夫人却没有提入宫之事,而是说起另一事来。 “跟我走,我娘要见你。” 乔翎大吃一惊:“啊?!” 她心想,婆婆的娘,不就是先帝的妹妹,那位封号为武安的大长公主?! 平白无故的,这位见我做什么呢? 乔翎下意识的以为是梁氏夫人跟武安大长公主说了什么,抬眼一瞧,却见梁氏夫人自己也是神色不解:“我娘她好端端的见你干什么……” 眉头蹙着,倒是也没多说,早就安排了人去套车,这会儿见了乔翎,便直接带她走了。 乔翎不好问梁氏夫人,只能趁着出去的时候小声问张玉映:“武安大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张玉映小声告诉她:“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乔翎这个人其实是有点傲上尊下的,一听这话,脊背都格外停直了几分。 心想:她要是跟婆婆一样骄傲,一样不分青红皂白,那我肯定还是要呛回去的! 哼! 梁氏夫人回头觑了她们俩一眼,皱眉道:“你们在这儿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乔翎赶紧说:“没什么没什么!”麻利的跟了上去。 本朝立国之初,高皇帝将功劳最多的九位臣子封为国公,许其世代传续,而这九人当中,又以前四位作为显赫。 乔翎先前看姜二夫人给她的册子,就觉得前四位国公“镇、安、宁、定”的封号很有深意,尤其在得知这四家的国公亦或者是世子各自戍守一方时,就更觉耐人寻味了。 镇国公聂氏在北,安国公梁氏在西,宁国公杨氏在南,定国公朱氏在东。 而越国公府姜氏正好处在九位国公当中的中间,是第五位。 前四位国公都是要戍守四境的,若是国公年迈,也可以世子代替,而她恰巧就嫁到了第五家公府里…… 乔翎若有所思。 这回她们去的其实并不是安国公府,而是武安大长公主的公主府,论规制,反倒要胜过前者。 乔翎跟着梁氏夫人一路入内,着实耗费了不少功夫,穿过几重屋院,终于见到了张玉映口中“很厉害很厉害”的武安大长公主。 也是这时候乔翎才知道,原来梁氏夫人的名字唤作“琦英”。 出乎乔翎预料的是,武安大长公主的妆扮并不十分华贵,这并不是说其衣着简陋,而是说庄重和肃然占据了她气韵的大半,往脸上看,与梁氏夫人也不算是十分相似。 乔翎心想,看这样子,婆婆是更像父亲安国公多一点呢。 一只看起来有些岁数的狸花猫蹲坐在武安大长公主身边摆茶的桌案上,尾巴随意的垂着,圆眼睛沉静的注视着乔翎。 乔翎忍不住“咦”了一声:“婆婆那里也有一只狸花,只是婆婆那只脖子上有半圈白毛……” 武安大长公主说:“那是它的孩子。” 她年过六旬,头发几乎都已经白了,脸上也不见笑,语气倒还和蔼,答了一句之后,又同梁氏夫人说了几句,便遣她出去:“我同外孙媳妇单独说几句话。” 梁氏夫人稍有不安,下意识扭头去看乔翎。 武安大长公主见状便道:“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她吗?” 梁氏夫人心说娘你要小心一点啊,我儿媳妇发起疯来很癫的,没事不要惹她,逼急了谁她都敢弄一下…… 跟张玉映等侍从一处,忧心忡忡的出去了。 武安大长公主却同乔翎话起家常来了:“乔娘子在姜家,还住的惯吗?” 乔翎有些拘谨的点点头:“回大长公主殿下,住的惯,大家待我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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