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直? 人的命,树的影,曾元直眼睛里可是揉不了沙子的! 马司业心下一跳,脸色微变。 包真宁神色微有些踯躅。 乔翎见了,还当她是心下不安,遂低声说了句:“别怕。” “我不是怕,而是……” 包真宁低声告诉她,道:“嫂嫂,我是跟桃娘一起过去的,我们俩今下午有课——只是那些人认识我,却不认识她,我催着她走了,她八成会去寻卓学士。” 乔翎微微一怔。 马司业显然没料到会旁生枝节,也是愣住。 乔翎想了想,迟疑着问了出来:“这位卓学士,是齐王妃的妹妹吗?” 她记得,曾经在朝天女的名单上见到过卓如翰的名字。 齐王妃与卓如翰的母亲是本朝的经学名宿——其人与唐红一内一外,共同拱卫昔年的天后登临高位。 唐红由宫廷女官一路升任政事堂序列第一的宰相,而这位卓太太则是操刀建设了天后时期的名位礼制,为天后提供了临朝摄政的法统依据,在士林之中极有声望。 就连如今正在做宰相,且又是三都才子的卢梦卿,也要对她执弟子礼…… 乔翎先前倒是见过齐王妃,却无缘得见这位卓家出身的卓学士,不曾想包真宁很有缘法,竟成了这位名士的弟子。 包真宁微微颔首:“卓学士是我在国子学的老师。” …… 一驾驶向京兆府的马车上。 柯桃蜷缩着脖子,力求往角落里挤一挤,再挤一挤,最好不要叫卓如翰看见自己。 救命啊,导师真的比野外的狼群还要可怕! 可实际上,她当然不能如愿。 卓如翰并不凶她,甚至于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她生就一副美丽的聪明相,丹凤眼狭长上挑,温声细语道:“真宁的学识和能力,是足以代表我们国子学水准的,舞弊之说,纯粹是无稽之谈。” 说着,她笑了笑,看着柯桃,说:“只是再好的学校,也免不了有些漏网之鱼,极少数一些滥竽充数的人,也是该为此羞愧呢,你说是不是,柯桃?” 柯桃:“……” 柯桃两手如同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老老实实地摆在膝盖上,声如蚊讷:“嗯……” 卓如翰笑微微地瞧着她,又问:“我先前不是布置了任务下去吗,你写得怎么样了,确定好选题了吗?” 柯桃:“……” 柯桃汗流浃背,结结巴巴道:“差,差不多了……” 卓如翰问她:“你的研究方向是?” 柯桃忍不住抬手擦汗,战战兢兢道:“老师,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我……” 卓如翰看着她,蹙眉,后仰,和声细语道:“我问研究方向,你回答研究方向,这是很难懂的问题吗?” 柯桃:“……” 柯桃瑟瑟发抖,忍不住又把自己往离导师最远的那个角落里塞了塞。 …… 白应被人领过去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好像马上就能咽气的红袍官员。 甚至于他没有气力支撑着坐起,乔翎使人寻了一张简易的木床让他暂且躺下休息。 旁边吏员小声告诉他:“白大夫,等会儿您看完了,马司业还要请太医来瞧瞧,他疑心是伤到了内脏呢……” 白应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先瞧了瞧他脸色,继而颔首道:“是有些积年的毛病。” 手还没有搭上去摸脉象,就听外边有人来报:“涉案人的家属来了!” 白应循着这声音,茫然地看了过去。 乔翎坐在旁边喝茶,闻言掀起眼帘来,问:“是卓学士到了?” 按时辰推算,该是卓学士来的最早才是,毕竟她今下午国子学还有课,人就在那儿,也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略一推算就知道,大概皇长子和小庄带着人回来没多久,卓学士就该协同柯桃出发了——如若她真的有意保住自己这个弟子的话。 不曾想差役却是摇头:“不是。” 乔翎“咦”了一声,有些惊奇:“不是卓学士来了,难道是学子们的家属?” 差役摇头:“也不是。” 那会是谁? 差役没再卖关子,不等乔翎第三次发问,便告诉了她答案:“是马司业的儿媳妇吴太太听说马司业身受重伤,牵挂不已,专程赶过来了!” 乔翎:“……” 堂中其余知道马司业与吴太太龃龉的人:“……” 马司业大惊失色,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了,紧接着下蹲两膝扎着马步,开始吐纳静息。 尤且茫然的白应:“……” 他狐疑地想:这,还需要给马司业诊脉吗? 他好像忽然间自愈了…… 白应忍不住问:“吴太太是做什么的?” 乔翎面无表情地看了扎马步调整状态的马司业一眼,说:“可能是位神医吧……”
第134章 吴太太没来的时候,马司业一个劲儿地这儿疼那儿疼,肚子也疼,心口也难受,这会儿远远地听人说吴太太来了——只是听了一下,就什么都好啦! 你看,他都能扎马步了! 这不是神医,谁是神医? 白应踯躅着问乔翎:“这,还需要给马司业诊脉吗?” 乔翎也拿不定主意呢。 她人靠在椅背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问马司业:“马司业,您现在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啊?” 她两边儿说呢:“疼的话就赶紧躺下歇着,不疼呢,那以后可就不能指责说我们京兆府的人把您给打坏了啊!” 马司业:“……” 要是说伤得很重,备不住就会被孝心大发的儿媳妇接回去好生照料,直到平安离世。 要是说不重…… 那不是白被打了吗! 马司业被架住了,老脸涨得跟发毛了的茄子似的,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短暂言语的功夫,吴太太已经风风火火地杀过来了。 单看外表,她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中等身量,脸颊红润,声音清脆,好像是一颗炸开了口儿的石榴。 吴太太身上穿着家常衣裳,起码不是待客时候该穿的那种——乔翎猜测她大概是惊闻喜讯,匆忙过来的。 这会儿进了门,她也不看别人,先去关怀马司业这个公爹:“我听人来报,说公爹您遇上了些变故,伤得不轻,真是唬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就过来了……” 马司业脸色铁青,并不看她,好像是没瞧见这个人,也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乔翎瞥见他肩膀和手臂上端的肌肉明显有绷紧的趋势,暗地里有点好笑地猜想,他这会儿掩藏在衣袖之下的两手估摸着已经握成拳头了。 只是她没想到马司业会跟自己说话。 马司业说:“乔太太,我与秘书丞宋士奇是通家之好,可以托付性命,今日事已至此,好好歹歹,劳你使人往宋府去一趟,请他来拿主意。” 乔翎微觉讶异。 那边吴太太似笑非笑地盯着马司业,转瞬之后,复又叹息起来:“公爹,我看您真是伤的厉害,人也有点糊涂了!” 她说:“您忘了吗?您一向都是推崇复古礼制的,明明有儿子儿媳妇在,哪有让朋友操持身后事的道理?这可一点都不复古守礼!” “知道的说您二位感情深厚,不知道的,不定要怎么指摘我们夫妻俩不孝呢!” 乔翎眼见着马司业脸颊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她有点幸灾乐祸地想,这个回旋镖扎的,可真是太狠了。 因为吴太太的丈夫是马司业的独子,别说是复古了,就算是眼下这时候,也没有抛下独生儿子,叫朋友操持丧事的啊! 就算把官司打到圣上面前去,也是吴太太和她的丈夫占理。 乔翎正这么思忖着,那边吴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捂着嘴,忧心忡忡道:“您也不是不知道,神都那些小报,嘴上都没个把门的。” “您不让亲生儿子操持身后事,却让宋秘书丞来办,说不定会有人暗地里造谣,说你们俩有些口口又口口的关系呢!” 乔翎:“……” 马司业:“……” 乔翎战术性喝水。 同时,眼珠一错不错地瞧着马司业脸上的表情。 马司业果然大怒。 不是先前丢了颜面的愤怒,而是被戳到了痛处的那种愤怒,他目眦尽裂,指着吴太太,说:“你敢!” 吴太太吓了一跳:“公爹,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间发起脾气来了?” 马司业盛怒道:“你给我滚!以后我是死是活,都跟你和那个孽子没有关系!” 复又冷笑道:“那个孽障,为了女人,连亲生父亲都要不认了,当年他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把他掐死!” 吴太太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冷色,脸上却作忧愁状:“那怎么办呢,您是夫君的父亲,不认可是不行的……” 只是很快她就有了主意:“左右咱们也已经到了京兆府,不然就在这儿订一个公开的协议,以后您不再认他这个儿子,他也不再姓马,以后跟我姓吴,您觉得怎么样呢?” “哎呀,”她惊呼一声:“一不小心叫您断子绝孙了呢!” 什么叫贴脸开大? 这就叫贴脸开大! 马司业被戳到了最痛的地方——恨儿子不成器,为妇人所惑,但是又不能真的不要这个儿子! 对于他这类人来说,断子绝孙比千刀万剐还要可怕! 但要是不把这个儿子赶走,就要捏着鼻子忍吴太太这个儿媳妇,而忍耐吴太太这个儿媳妇,就意味着要接受她来替自己操持丧事。 骨灰撒猪圈里跟断子绝孙,总得选一个…… 这简直比脚趾头踢到桌角指甲扎进肉里还要痛一万倍! 马司业脸色阴沉地像是一具死了三十年的僵尸,倒是真的没再提断绝父子关系的事儿,也不再执着于要请好友宋士奇来了。 乔翎在心里边嘀咕:看这架势,在他心里边,还是子孙祭祀最重要呢…… 吴太太脸上带一点关切,笑微微地瞧着他,静静地品味着这一刻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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