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还在堂上,马司业自己也是涉案人之一,请您不要对我的裁决进行评判,也不要再贸然开口了,我说的话,您可以理解吗?” 马司业深吸口气,强笑道:“可以。” 曾元直点点头,继续了自己的案件审理。 狠杀了一只鸡之后,剩下的学子们明显老实起来了。 再问起闹事的缘由,好歹也能摸到一点实底儿了。 有人期期艾艾地说,是因为有人往他居住的院子里扔了纸团,说前回国子学考试有人舞弊。 还有人说在考试之前,就有人得到了类似的试题——是国子学内部出现了家贼,以至于试题外泄。 还有人说录取名单上的某个人他也认识,并不足以上榜,可他却中了,这实在不合常理…… 曾元直挨着听了,便去索取言语学子得到的那个纸团——其人知道事关重大,一直小心地收着。 这会儿曾元直既问到,便赶忙取出来双手呈上。 吏员取了送到公案上去,曾元直低头验看纸张的质地和墨水的来处,乃至于书写人的笔迹,同时又问:“所谓不足以上榜,最后却上榜了的那个人,是谁?” 学子们犹豫着说了一个名字。 不是包真宁,也不是柯桃。 但的确是她们的同班同学。 曾元直淡淡笑了一下:“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死咬着包真宁不放呢?你们所得到的这些讯息,好像并不足以得出舞弊之人就是包真宁这个结论吧?” 众学子面面相觑,无人做声。 曾元直于是就换了一个说法:“是谁最先提出将此事跟包真宁牵连起来的?先指出来的,可以少挨十板子……” 学子们争先恐后地把人给点了出来。 曾元直云淡风轻地问他:“是谁让你去咬包真宁的?他是怎么联系到你的,通过谁,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 “你又是怎么知道包真宁今天下午有课,恰到好处地去国子学门前堵她?” 乔翎冷眼瞧着曾元直把那群学子逼到了墙角里。 再去看马司业——噫,他脸色又开始朝着霉菌的茄子转变了! 这案子之于曾元直来说,是杀鸡牛刀了,剩下的乔翎也好,薛中道也好,卓如翰乃至于宗正少卿也好,全都没有发挥的必要。 京兆府给这几位单独设了桌案,用一层帘幕掩着,能听见声音,隐约瞧见画面,只是不算十分真切罢了。 有小吏送了茶水和果子过来,只是众人都只是静听着,也无人取用。 乔翎一边听曾元直审案,脑海里回荡着的却是卓如翰先前说过的话,这回的事,又是谁给自己挖的坑? 仇人太多就是这样,一时半会儿的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正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人在旁边很轻地碰了碰自己。 乔翎微觉愕然,侧头去看,就见薛中道从容端坐,目视前方。 就在她几乎以为方才那轻轻一碰自己的错觉时,忽然瞧见他面前堆了一座小山似的瓜子儿皮。 乔翎心有所觉,再去瞧自己跟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瓜子仁儿。 用帕子垫着,小山似的堆在一起。 她短暂地怔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
第136章 据某个领头的闹事学子供认,的确是有人私下里悄悄联系他,让他将闹事的矛头指向包真宁。 又说了与那人见面的时间地点,乃至于联系途径。 曾元直令人一一记录在册,同时又问:“那个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一同闹事的学子们愤怒又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显然没想到联合实行的所谓正义,内里居然也掺杂了只蟑螂。 那学子为之语滞,讪讪道:“并没有给什么东西……” 曾元直遂问他:“你的意思是,你是自愿在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也没有任何人证物证的前提下去构陷国子学的入学头名、五品博士官之女包真宁的,是吗?” 学子:“……” 曾元直见他不语,反手就准备开条子:“这么蠢的人,还做什么官?一并革了你的学籍,让你永无机会出仕,也算是造福社稷了!” 学子大惊失色,当场招认:“他,他给了我五百两银子……” 曾元直伸手的动作暂停:“银子还是银票?” 学子道:“银票,银票!” 曾元直又问:“银票现下在哪儿,花出去没有?” 学子瑟瑟道:“还没有花出去……” 曾元直令人去取了来,转而又叫人领着他出去,根据他的描述,画出与他接触之人的画像来。 转过头来,他先问的却是卓如翰:“卓学士,今日国子学内部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值得让马司业下值之后盘桓不去?” 卓如翰从帘后出来,瞥一眼坐在堂中、脸色发白的马司业,淡淡道:“据我所知,并没有。” 曾元直点点头,又问:“作为同僚,你对马司业作何评价,他是个喜欢加班的人吗,他经常加班吗?” 卓如翰毫不客气道:“他年纪不小了,带的组也没什么成绩,这两年招生都少了,快退休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加班的?” 她又不怕马司业,何必替他遮掩? 且小人终究是小人,即便你今时今日昧着良心帮了他,他也未必会记得你的恩情! 倒不如一举将其清出国子学,反倒能还上班单位一个安宁。 马司业听着她这异常犀利的评判,脸上又是一阵发青。 曾元直这才摆明车马,转而看向他:“马司业,对于你今日的一系列举止,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马司业张口欲言,意欲分辩。 曾元直觑了眼时间,抬手示意他暂待几瞬,继而道:“扯皮的话就不必说了,这没有意义。” 他指了指先前那个被带走学子离去的方位,道:“那边的画像出来,就会有人送去吴太太面前辨认,银票上自带的编号,也会有人去追寻痕迹。” “这两个线索有可能牵出幕后之人,也有可能不能,只是马司业,你真的要赌吗?” 曾元直双目如电,定定地落在他脸上:“我听说你与儿媳吴氏不睦,可是为了香火祭祀之故,又无法与儿子斩断亲缘——马司业。” 他加重一点语气:“如若你现下坦白,尚且可以算是自首,再取得了包家娘子的谅解,或许可以轻判。” “如若真的等到事情坐实,奏到御前去,未必不会牵累儿孙,你跟包家应该没有什么生死大仇,真的要为赌一时之气,搭上儿孙辈的前途吗?” 马司业犹豫了。 爹味是把双刃剑,伤到至亲的同时,也把他给束缚住了。 他未必是真的在意儿子,否则也不会把儿子逼到带着妻子连夜搬走,离他远远的,甚至于默许吴太太对外放出那种世人眼里大逆不道的狠话。 可是他在意儿孙祭祀,在意香火血脉。 而偏偏这点在意,只有他那叛逆的儿子能给他…… 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呢! 马司业还在犹豫,不肯认账:“没有谁规定过,我下值之后就不能继续留在国子学了吧?” “是的,也许画像和银票这两条线索都会断掉,您今日不合常理的举止,也无法直接跟舞弊一事画上等号。” 曾元直神色平和:“如果您觉得圣上和政事堂对于此事的最终观感,真的只会由逻辑和证据来决定的话,您完全可以保持沉默。” 对于上位者来说,耍无赖是没用的。 我在屋里放了一盘桑葚,关上门之后,就你一个人进去了,过了会儿嘴唇子乌黑地出来,进屋再看,桑葚已经没有了。 你狡辩说:“我没吃,你有监控看到是我吃的吗?虽然我嘴唇子乌黑乌黑的,也只有我一个人进去了,但你抓到现行了吗?你凭什么冤枉我!” 桑葚的主人要是隔壁李大爷,那事情可能就这么过去了,但桑葚的主人要是换成皇帝,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皇帝本身就是个需要被规矩束缚住才能显得不那么强大的主体,您跟他耍无赖,主动去打破规矩,这不是上赶着让他收拾你吗? 马司业默然几瞬之后,终于还是承认了。 他转头看向别处,神色不自在地道:“不错,是,是我让他去这么说的……” 堂下一片哗然。 曾元直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马司业不愿意细说这些,皱眉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心血来潮……就这么做了。” 曾元直道:“午后专程守在国子学门口,帮那群学子堵住包真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也是心血来潮?” 马司业脸上一阵青白不定,稍显难堪地顿了顿,才说:“我就是看不惯包尧音那副假正经的样子。他装什么啊,好像有多清高似的,看看他们家的那些姻亲就知道了,其实他比谁都会钻营……” 曾元直知道,马司业说的是包学士妻族的姻亲。 越国公府,乃至于不日便要上京来接替他的那位罗少卿。 他暗叹口气,说:“因为跟同僚之间的关系不睦,就去构陷对方的孩子,这未必有失长辈的体统吧,马司业?” 马司业说都说了,也不在乎再说几句了:“未必就是我构陷她!那些质疑的话,难道不都是有理有据的?为什么别人不怀疑别人,偏偏只怀疑她?!” 他说:“难道她不是包尧音的女儿,难道她不是在嫁做人妇,过了好几年之后,才重新到国子学来参与考试的?” 曾元直平铺直叙地说:“你好酸啊。” 最平淡的话语,构成了最大的杀伤力。 马司业:“……” 曾元直继续道:“包学士的妻族得力,女儿也争气,把你给妒忌坏了吧?” 马司业:“……” 曾元直还说:“虽然算是自首,但也要得到包学士的女儿谅解才能轻判哦,马司业。” 马司业:“……” 曾元直最后说:“你知道包学士的女儿一直都在这儿听着,是吧?” 马司业:“……” …… 马司业招供了自己参与其中的事情。 曾元直见状,便使人领着那群学生下去签字画押,拟定好文书之后,又让马司业签字。 招都招了,此时也无谓再去推诿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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