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二房现下就只有一个孩子,还是从十一娘肚子里出去的! 再想想自己的女儿——三房夫人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段氏知道这段过往,当然也就不会自作主张去说和,只是偶尔劝一劝丈夫,都是妹妹,咱们尽量一碗水端平。 不管怎么着,以后十一娘的孩子也要管咱们叫一声舅父舅母,人家又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关系维系着,总归是有备无患。 甘六郎倒是听劝。 甘十娘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甘十一娘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血缘上诚然稍稍差了一点,但甘十一娘的丈夫在外做封疆大吏,也就生生抬高了甘十一娘的地位。 有这样的妹夫,怎么还不能一视同仁呢。 这会儿段氏从婆婆院里出来,叫人专程给十一娘的孩子额外准备了点东西,便吩咐套车,往越国公府去了。 姜二夫人听底下人说娘家嫂嫂这时候过来了,心里边也有所猜测——八成是为了自家那酷炫狂霸拽的侄媳妇来的。 她放下手里边在做的小衣裳,出门去迎了段氏入内,姑嫂两人说了会儿话,段氏便委婉的向她阐述了来意。 姜二夫人有些无奈:“倒不是我想瞒你——而是我真不知道呀!” 她说:“那是侄媳妇,又不是儿媳妇,再怎么好奇,也没由得把人叫过来问的道理不是?” 段氏也觉得这话在理,只是她自己也实在是好奇呢:“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府里边竟没什么动静?” 姜二夫人重又捡起了针线,继续绣那小肚兜上的莲花,一边绣,一边说:“倒是没必要瞒你,我也想知道呢!可是老太君那边云淡风轻的,好像压根不知道这事儿似的,大嫂呢,倒好像是叫了侄媳妇去过,可那边也没什么风声传出来——太婆婆跟亲婆婆都这样,我又能如何?” 段氏不由得道:“姑祖母还真是沉得住气呢。” 她瞧着摆放在案上的那盆兰花,若有所思:“先前议婚的时候,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姜二夫人咋舌道:“议婚的事儿,我就更插不上手了,别说是我,连大嫂都插不上手!” 她说:“我们国公的情形,你也是知道,诸事向来都是老太君亲自操办,那段时间国公身子实在不好,老太君便在外边找人推算,找个年岁八字相合的进来冲喜,她老人家的陪房到外边去寻了个人来,将诸事敲定,没过多久,侄媳妇便上京来了……” 绣完最后一针,姜二夫人没寻到剪刀,便低头用牙齿咬断了线,继而道:“再后头的事情,满神都都知道了。” 段氏靠近小姑子一点,揣摩着道:“你说,是不是老太君悄悄跟什么人达成了协议,才把那位娶进来的?” 姜二夫人老老实实的说:“嫂嫂,我真不知道。” 段氏却觉得这推测比较靠谱:“那位或许是当今的孩子,更有甚至,是千秋宫的孩子,不忍心叫她流落在外,所以给她寻了个身份,风风光光进京来……” 姜二夫人再次无奈重申:“嫂嫂,我是真的不知道!” 段氏也是无可奈何:“我总得有个话回去交差哇,什么都没问出来,长房跟二房那边顶多就说一句不中用,咱们太太那儿,怕是能直接骂死我。” 姜二夫人听得忍俊不禁:“那你就把原委推到我头上不就是了?” 她手把手的教着段氏:“你就说,进门之后刚那么一问,我脸色就不好看了,再试探着提了一嘴,我就把脸给板起来了,说‘嫂嫂只管管好自家的事就是了,平白无故的,却来探听我们越国公府的风声做什么’?就这么说。” 段氏听着都觉得害怕:“咱们太太要是听见,不知道得有多恼怒呢!” 姜二夫人无所谓道:“顶多就是骂我几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叫她有个出气的地方也就是了,你还要在太太手底下过日子,不好得罪她的。” 段氏听得有些意动,但是又实在不好意思:“这,这也太……” 姜二夫人笑吟吟道:“没事儿,太太还能上门来吃了我不成?你就这么说。” 段氏想一想自己婆婆的为人,再一想倘若真是如实和盘托出的结果,暗地里不由得打个冷战,当下再三谢过,感激不已的出了门。 彼时姜迈心情尚好,便在院中弹琴,乔翎趴在桌子上晒太阳,优哉游哉的听着曲子。 金子在她脚边趴着,闲适的摇着尾巴。 张玉映从外边回来,待到姜迈一曲弹完,才悄悄同乔翎说:“方才赵国公府来人了呢。” 乔翎了然道:“该是去找叔母的吧?多半是叔母那一房的媳妇。” 张玉映笑道:“一点也不错。” 她并不卖关子:“来的是姜二夫人的娘家嫂嫂段氏夫人。” 乔翎哼笑起来:“段氏夫人怕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啦。” “这回娘子可就猜错了,”张玉映说:“去瞧着段氏夫人离开时候的神色不算失落,眉宇间倒是隐隐的带着点感激呢。” 乔翎不由得坐起身来:“哎?” 她若有所思,转而又笑了:“大概是叔母同她说了什么,安了她的心吧。” …… 段氏如姜二夫人所说将话讲了,果然惹得三房太太生了一场大气,赵国公府那边虽然失望,但也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也就在这关头,承恩公府宣布分家,承恩公与承恩公夫人正式和离了。 条件就是先前太叔氏提议的那几个。 孩子都已经成年或者接近于成年,无需划分抚养权,财产方面也没有大的纠葛,大苗夫人的嫁妆归属于她本人,承恩公本人分得的财产,让渡三成给大苗夫人。 东平侯原以为此事还有的磨,没成想竟如此痛快的办成了,心下难免有些唏嘘,私下里同母亲道:“临了了,总算是刘家也做了件好事……” 东平侯老夫人了然道:“八成是刘四郎夫妻俩的主意。” 是日,东平侯府做东,小苗氏与婆婆郑国公夫人作陪,靖海侯夫人与成安县主列席,没有经过官府,几家见证着,痛快的结束了这段纠缠几十年的婚姻。 大苗夫人看着手中的和离书,神色有转瞬的恍惚。 承恩公在做哑巴。 小苗夫人很嫌弃这个前姐夫:“他这像什么样子啊!” 裴夫人笑道:“能就这么结束,已经很好了。” 宴饮结束,婆媳二人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将要抵达自家的时候,小苗氏才听婆婆状若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这回的事,真该好好谢谢越国公夫人。” 小苗氏起先一怔,会意之后,不过刹那之间,后背上薄薄的生了一层汗出来。 她毕恭毕敬道:“是,儿媳知道了。” 裴夫人倒是也没多说,转而道:“承恩公虽不济,但刘四郎夫妻俩人还不错,以后如常走动着,别疏远了。” 小苗氏起初以为婆婆说的是这回刘四郎夫妻俩劝说承恩公退步的事情,便要点头应下,再一想,忽然觉出不对。 婆婆都知道自家妹俩事发当日就去了越国公府,刘四郎主理内卫之事,难道会不知道? 他知道,想必也就能够猜出自己姐妹二人在当日之事中发挥的作用,可即便如此,也按下没有发作,甚至于操持着推动这件事情圆满结束。 小苗氏意会到这一点,难免心有所悟:“平日里寒暄客气多少句,都不如真正经历一件事情,更能看清人的品性。” 裴夫人见她明白,脸上的笑里就多了几分满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 东市的酒肆里,几个酒客数次推杯换盏,脸上俱都已经有些醺然。 他们说起今次承恩公府的事情来。 “先前看老承恩公的葬礼给搅弄的那么难堪,还以为这回分家也该有场热闹看的,只是没想到,反而是云淡风轻的结束了……” 另有人说:“不快刀斩乱麻怎么行?先是葬礼,再是夫妻和离,刘家的脸都丢尽了,再丢,可就得倒欠了!” 酒客们哄笑起来,笑完之后又忍不住道:“不过,越国公夫人为人倒是真的豪迈不羁,有侠士风范……” 几人占的是靠窗的那一桌,再往酒肆里边去瞧,隔着屏风独坐饮酒的,却是个黑衣剑客。 他桌前摆一碟酱牛肉,一盘盐水毛豆,并一坛酒,再配了那几人的言谈笑骂,一并下酒。 等这顿饭吃完,那剑客叫了跑堂的小二来结账,继而问:“承恩公府的名声,好像十分的差?” 那几位酒客言说的时候,这小二也在一旁听着,这会儿听剑客问,便了然笑道:“太太想必并非神都人氏吧?倘若是的话,只怕便不会有此一问了。” 见那剑客不言不语,只是神色专注的看着自己,他倒是正色了点,看看左右没人注意,才小声说:“我有一回撞见他们家往外拉人呢,说是打死了个小厮,虽说是奴籍,卖身给他们家了,可那也是条性命啊……这还是我瞧见的,没瞧见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这小二有点物伤其类。 虽然他既不是奴籍,也不是承恩公府的下人,但对于他这样生活在底层的平头百姓来说,承恩公府这种骄横跋扈、并不把寻常人性命当回事的行事作风,是非常恐怖的。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天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挡了承恩公府的路,继而直接被拖到路旁去挨一通毒打…… 黑衣剑客听了,倒是没说什么。 他点点头,结账后给了赏钱,背上剑出门去了。 …… 夕阳西下。 橘红色的余晖就像是篝火熄灭前的挣扎,最后在天际闪烁着。 大公主身着常服,头戴帷帽,出现在神都城中某处临水的荫蔽茶楼里。 二楼的雅间里早就有了一位等待已久的客人,坐在屏风后听见推门声响起,不由得笑道:“公主还是来了。” 大公主自袖中取出一片织金的衣料,摆到进门处的条桌上,淡淡道:“因为这的确是进献给皇室的锦缎,而你又在信中说,有一个知道之后绝对不会叫我后悔的秘密想说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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