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只呵斥出一句:“我到底还是你亲生父亲!” 柳桑宁仿佛是快要疯魔,她冷眼看着柳青行,一字一句道:“这样的父亲,这样的父女情分,我看……” 「不要也罢」四个字还未说出口,门口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柳大人家中好生热闹,我刚一入府才至半路,便听到了声响。” 屋子里的人先是一愣,随即柳青行与柳桑宁都反应过来,他们齐齐朝着门口看去,只见王砚辞摇着手中折扇,眼神淡淡地看着他们,却是迈步往堂屋里走进来。 柳桑宁方才那些癫狂的情绪几乎是在瞬间就被敲散,然后又重新躲回了她的身体里。她错愕地看着王砚辞,忍不住开口:“你怎么来了?” 王砚辞轻轻摇着折扇,温声道:“我听闻圣人的赏赐已经下来,特来贺喜一番。倒不了你们全家在此聊家常,到底是我唐突了。” 王砚辞将屋子里箭在弦上的气氛形容成「聊家常」,倒是瞬息间就将今日柳桑宁与柳青行大吵一架的事儿换了个性质。若只是家里人聊家常,吵起来也不过是拌嘴罢了,一家人哪里有不磕磕绊绊的呢? 可若是真到了女儿提出要与父亲断绝关系,放在普通老百姓家中都是大事,是要对簿公堂的,更何况是官宦人家。再加上柳家父女都是朝中官员,这性质就更不一般了。 这会儿屋子里所有人脑子都像是在寒冬腊月中被雪水冰过一般,瞬间清醒了过来。柳青行面色铁青,也意识到了家中这番吵闹可能会闹到多么不可收拾的地步。 柳桑宁自也是冷静下来,明白自己方才是走在悬崖边。若不是王砚辞突然出声让她能悬崖勒马,如今说不准已经铸下大错。 断绝父女关系,哪里是吵嘴时一句简单的话呢? 这会儿她也难免有些懊悔,自是平日里跟着摩罗大师习佛理,怎么就没学着再清心冷静些?今日竟是这般的冲动。 柳青行倒是先反应过来,立即拱手对王砚辞笑着说道:“王大人说笑了,王大人能来咱们府上,乃是我柳家蓬荜生辉。不若坐下用些茶水点心,好生玩耍一番。” 柳青行态度转变之快让柳桑宁也有些咂舌,她仿佛窥见了些许父亲在朝中当值时的模样。 王砚辞却只笑着婉拒:“喝茶倒是不必了。今日我来,除了贺喜之外,是想着太后赐了那宅院给阿宁,阿宁只怕还不知具体在何处,想着领她去认认门。” 柳青行心中不解,太后赐给柳桑宁的屋子,柳桑宁自个儿去瞧便是了,又何必用王砚辞领着?可是这话他终究是没说出口,怕王砚辞是还有旁的事要交代给柳桑宁,只是不好明说而已。 于是他只道:“原是如此。那就劳烦王大人领小女走一遭了。” 王砚辞寒暄了几句,便将目光瞥向了柳桑宁:“阿宁,走吧。” 等柳桑宁跟着王砚辞走后,柳青行才有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王砚辞唤柳桑宁什么?阿宁?
第118章 依旧做邻居 马车的车厢里十分安静,柳桑宁背靠着车壁,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有万千的心绪,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今日被王砚辞看到家中如此不堪的一面,让她觉得有些难为情。但又庆幸王砚辞的及时出现,让她不至于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王砚辞什么都没有问,看起来似乎也不需要柳桑宁说什么。他半阖着眼,像是有些倦了。柳桑宁悄悄看了他好几眼,张了张嘴,最终却有些不忍开口。 她想,这些日子王砚辞大约是鸿胪寺里最累的那个人。他肩上担子太重,皇帝又一向最信任他,许多该他的不该他的活儿都往他身上压。平心而论,柳桑宁觉得若是自己处在王砚辞的位置上,恐怕也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可王砚辞却瞧不出半分的颓色,谁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后赏的宅院虽是个二进院,但却别致非常。”王砚辞闭着眼,忽然开口。柳桑宁连忙收回目光,有些心虚地往下低了低头。等她发现王砚辞并没有睁眼,这才又重新看回去。 王砚辞嘴里还在说:“当初不知那宅子乃太后名下,我还曾看中过。结果一打听,竟是太后的,只好歇了这心思。这些年我瞧着太后也甚少来这宅院,想着只怕是将此处给忘了。” 听闻太后早年间是喜爱出宫来民间游玩的,是以在长安也置办了几处宅院。只是皇家置办宅院那都是底下人去办,时间久了,连主子自己都会忘记究竟在哪儿还有产业。 柳桑宁听得这话,接过话头:“所以谨行兄替我在太后跟前表功,为的就是让太后记起这宅院,好将它赏赐给我?” 柳桑宁这话问得有些犹豫,但王砚辞这会儿却睁开双眼看向她,他眼里带了点笑意,道:“我也只是碰碰运气,但没想到太后竟真的赏了你这宅院。” 柳桑宁看着王砚辞的双眸,只觉得心脏忽地有些加快。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说:“谨行兄为何要替我表功?” 王砚辞眼里露出点滴调侃之意:“听闻柳大人这大半年来一直在努力攒银子,就为了去买一座宅院。如今柳大人心想事成,又何必刨根问底呢?” 柳桑宁愣了愣,随即耳垂泛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眼神,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攒钱买宅院的?”刚问完,她脑海里就蹦出一个人,随即又道,“春浓告诉你的?” 王砚辞笑了笑:“倒也不是春浓特意说与我听的。那日长伍与春浓闲话了几句,闲聊间无意中知晓的。” 柳桑宁颇有些无奈,她倒是从未同春浓说过攒钱买房的事不能告诉他人。但是她也没想到春浓竟会同长伍说。 柳桑宁冲着王砚辞拱手鞠躬:“多谢谨行兄。” “小事罢了。”王砚辞摆了摆手,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马车这会儿停下,他一撩车帘,“到了,下去看看。” 正如王砚辞所说,宅院虽不算大,却十分的雅致。此处因是太后的产业,是留了人打理的,宅院干净整洁不说,里头的景致还十分的有观赏性。西南角有个小花园,虽然地方小,却也有假山错落,名贵花草。 柳桑宁参观了一路,在心中啧啧称奇。 一旁跟着的老管家乃是宫中内侍出身,他笑着道:“奴才们早就接到旨意,太后将这处宅院给了柳大人,也一并将奴才们也给了柳大人,日后便是替柳大人打理这宅院。” 柳桑宁有些惊讶:“太后将你们也给我了?” “正是。”老管家点头,“太后说,咱们几个在这里待了好些年,熟悉这里的一切,打理起来更得心应手些,也好叫柳大人住得舒坦。” “不知如何称呼?”柳桑宁问。 老管家见柳桑宁这般客气,连忙弯腰道:“奴才名叫李才,这宅院里的人如今都叫我一声李公公。” 这宅院里的人都是从宫里头拨出来的,是以还是按着宫里头的叫法。 柳桑宁想了想,道:“太后既然将你们都给了我,咱们又不在宫中,日后你管着这宅院,便叫你李管家,可好?” 李才愣住,随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给柳桑宁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柳桑宁被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这儿不兴这套下跪磕头的,以后不必如此。” 等李才再一抬头,柳桑宁才发现他双眼通红,竟是快哭了。 李才保证道:“大人放心,日后奴定会尽心竭力打理好柳府!” 柳桑宁见他这副模样,在心中叹息一声,面上露出一抹笑,说道:“李管家有心便好。你也不必陪着我们了,我与王大人自行逛一会儿便回了,你忙去吧。” 李才听了后便告辞离开,转身之时便暗下决心,得好好敲打一下如今留在宅院里的一干人等,日后定要对新主子忠心。 等李才一走,王砚辞才开口:“他们这样的,在宫中时并不得看重,也谋不到什么好出路。被打发到这宅院里来,本以为是一生无望。如今却是易主不说,还当了管家,与从前便是不同了。” 柳桑宁听明白了王砚辞的话:“难怪他如此感动,好似我是他再生父母似的。” “宫人不易,你赤心待他们,他们会懂得你的好。”王砚辞说完这句,便示意柳桑宁跟他走。 柳桑宁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只跟着王砚辞一路向前。不一会儿便来到东边院落的墙下。柳桑宁看着面前的这堵围墙,眼中更迷茫了。 她问:“来此处作甚?” 王砚辞却一指墙角处的桃树,道:“爬上去看看?” 柳桑宁有些莫名,可见王砚辞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又见这桃树是个好攀爬的。于是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动作娴熟地上了树。 王砚辞瞧着她那利索的爬树动作,还是没忍住额角抽了几下,有些忍俊不禁。 待柳桑宁爬到树上,再一瞧,她顿时愣住:“这、这是……” 她眼睛瞪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墙那头的的场景,立即扭头看向王砚辞:“这是你东院的后院儿?” 王砚辞笑了笑,点头:“正是。我寝屋的后墙的窗户打开,便对着这堵围墙。那时我本想将此处买下打通,并作一座宅子。” 柳桑宁没想到太后的赏赐的这所宅院。虽正门不与王砚辞宅院在同一条街道,但竟也是挨着的!如此一来,她即便从百官斋搬出来,也不用遗憾与王砚辞离得远了。 这么想着,柳桑宁不免高兴起来。她心想,要是能在此处开一道门就好了,这样来往也方便些。 “你若想开,我便着人来弄。”王砚辞的声音响起。柳桑宁一顿,有些羞赧地发现自己刚才竟是不小心将心中所想念叨出声! 王砚辞神色看起来却并不觉得这是件荒唐的事,反倒像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柳桑宁便干脆心一横,道:“那便辛苦谨行兄了。” 柳桑宁不知,此刻王砚辞捏紧折扇的手才放松了些力道,微微松了口气。 他伸出手:“下来吧。” 柳桑宁看着王砚辞伸过来的如玉雕般的手,有些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跳了下来。 随后她记起一事:“后日摩罗大师要在静安寺为新济国圣子举行一场法事,摩罗大师让我前去助他。摩罗大师已经十年未曾开坛做法了,难得一见,你可想去瞧瞧?” “后日?”王砚辞拧了拧眉,这几日他的线人说有找到另外一位知情人,他后日正要去见,“后日我有事需处理,怕是无缘一观了。” 柳桑宁听了有些遗憾,却只道:“无妨,摩罗大师既开了此例,将来没准还会有再做法事的一日,到时候你再来看便是。”
第119章 好奇心勾起来 时值廿日这日,静安寺人头攒动。明明不是初一十五这种正经上香的日子,可静安寺的人却比这样的正日子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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