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头,“将军不要麻烦,她跟着秀娘睡就可以了。” 跟着秀娘,那便是住在柳明轩的后罩房,下人住的地方。 滕越见她不是在跟他客气,而是确实心里这般意思。 他忽然想到了有一日,她一晚上起夜了好几次,还出了房间去了外面。 他当时只觉得她总有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便不曾过问,其实那晚,她是去后面看玲琅了吧? 孩子一直都是被她放到了不起眼的后罩房里,从没有带到过人前。 而且,既然玲琅从那日就来了府里,那么中秋夜晚也是在这儿的。 然而家里的中秋家宴,她也没让孩子露面,甚至在那次他意外撞见玲琅之外,她都没让玲琅在滕家跑着跳着玩过。 玲琅应算家里的小表小姐,单开了院子让仆从照看都是应该,可她半句都未曾提及,像是怕惊扰了他们,只能暂时藏在自己身边。 灯火隔着纱帐边缘照在她身上,她脸色苍白着,精神也只是强撑,柳叶眉似乎淡下不少。 她的眼睛很好看,玲琅同她生得一样的眼睛,但小丫头眸中总有光亮如明星一般,而她在他面前,隔在长长的羽睫下,令他看不清太多的神色。 纱帐隔开光线雾蒙蒙的照在她身上。 她好像就在他身边,又好像不在,就如同她好像生活在这个家里,又似乎不是,也如同她看似嫁给了他,又仿佛未曾... ... 如果从前都是这般,那就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做得一塌糊涂。 如今不能再这样了。 滕越不再问她,俯下身来问了玲琅一句。 “你跟着姑姑姑父住在西厢房好不好?西厢房离姑姑很近。” 这话让玲琅目露些许向往。她想要跟着姑姑,一直跟着姑姑。 只是小姑娘抬头看向姑姑的神色,却见姑姑偷偷跟她摇了头。 小玲琅垂了脑袋,“不要。” 她这样讲,滕越便听见床上的人道。 “玲琅也不习惯,将军就让她跟着秀娘去吧。” 滕越方才,眼角看到她跟玲琅悄悄摇头了。 她是真的不愿意。 滕越想跟她再说两句,可他这么做姑父的之前都没留意,如今乍然要求,又算什么呢? 滕越只能不再多言,看着秀娘把玲琅带去了后罩房。 在她看来,他是个比玲琅远得多的外人... ... 她说了这些话,便有些疲累了,闭起了眼睛来。 滕越灭掉了几盏不必要的灯,只留了帐边的小灯。 他轻轻解开了她的衣衫。 指腹夹着微凉的空气落在她腰间的一瞬,她倏然睁开了眼睛。 她眸中有掩饰不下的惊讶,滕越轻声解释了一句。 “大夫嘱咐睡前要换一次药。” “这事让秀娘来就好了。”她立时道。 “可是秀娘不是要带孩子吗?” 男人突然的反问,问得邓如蕴愣了一愣。 而他抿了抿嘴,目光从她脸上又落回到她腰间。 他的指腹温热,她腰间皮肤却泛着寒凉。他动作极轻,但每一下不经意的摩挲,都令她肌肤不自主地颤栗。 他似乎察觉到了,掌心直接握在了她腰上,用掌中的热暖着她发凉的腰。 他的距离极近,他每一下脉搏跳动都顺着他掌心的温热,一起流进她的身体里。 邓如蕴心跳略有些快,但她转过头去皱了眉。 她不想这样。 但他却并不着急,慢慢地替她暖好,也把伤口处理好,才收回了手。 可下一息,他忽的将她抱了起来。 他将她抱在怀里的瞬间,她下意识想伸出手抵开他的胸膛。 四目相对,床帐内外的一切都停了下来,连灯火都不再摇晃了。 但他也只是将她从床边换到了床榻的里面而已,她不需要这么紧张地抗拒... ... 有秋夜的蝉在不知哪根树杈上,悠悠叫了两声。 他俯身将她从怀中放下,又拉来被子给她盖好。 邓如蕴不自在地转过了头去。 他又收拾了一下东西,压灭了灯火才上了床。 不知是不是猜到她还没睡着,他替她掖了被角,月光从窗纱外跳进来。 邓如蕴听见身侧,男人嗓音微低,带着几分浓重的低落与愧疚,道。 “从前都是我的不是。往后,我会把这个丈夫做好的。蕴娘,睡吧。” ... ... 月光婆娑,静谧的房间帐中,他的心跳声清晰而有力,每一次跳动都跟她显示着他在她身侧的存在。 邓如蕴在昏暗的帐里睡意全无。 腰间的伤好像不太痛了,她脑中有些发空。 但慢慢地,她想起了些往事。 那年金州,他从外面打完仗返回城里。她早早就得了消息,换上了最鲜艳的衣裳,头上簪着她最贵重的红珊瑚的头面,顶着大太阳跑去进城的大道上等他。 那天是月末的小集,街上人挤挤挨挨,她等了他好久,才终于见着他牵着坐骑苍驹从城外走了进来。 那时候,他甚至不是卫所的百户,只是个带兵的小小总旗。 可是春心萌动的小姑娘瞧不见其他的大将军,只看得上那个落在人群最后的少年总旗。 她总是不敢上前的,就那么藏在人群里悄悄看他。 不知怎么,他的座下大马苍驹突然惊了,长吁着扬起了蹄子来。 来往人那么多,这般战马踢到了谁都得重伤,他连忙扯住缰绳,拉着马儿安抚下来。 他这一拉果然是拉住了,只是却吓哭了路边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手里的竹娃娃滚落了下来。他没有留意,只顾着制住苍驹,竟一回身踏在了小女孩的竹娃娃身上。 只听啪嗒一下,竹偶被他踩断成了三段。 他这才意识到了出了状况,而小姑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连忙替小姑娘拾起竹偶,但竹偶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滕越尴尬得不得了,常年握枪射箭的手,拿着小姑娘的竹偶娃娃都拿不稳了。 他连声说着抱歉,只能从身上翻出钱来,也不拘多少了,都要赔给小女孩。 但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我不要钱,我要竹偶娃娃!” 滕越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满脸的愧疚。小女孩的爹娘寻过来,见是个小将军,还要给滕越赔礼道歉。 滕越哪里能受下,两方相互推让着,他几乎是仓皇地离开了。 邓如蕴悄悄躲在旁边瞧了个好笑,想着干脆她去街市上再买个竹偶娃娃来,替他赔了好了。 谁知她刚寻到卖竹偶人的摊子前,就见他已经在那摊子上买了一对最贵的竹偶娃娃,仔细地放在马上,又回到了那小姑娘身边。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对崭新的竹偶人,蹲身送到小女孩手中。 “这个新的娃娃喜欢吗?” 小女孩眼中露出了些光亮,可手里还握住她怀里的破了的竹偶。 “我不认识他们,我只认识我的娃娃。” 她这样说,眼泪又落了下来。 他无措地,满脸都是愧疚,但这次他没走,反而道。 “不认识没关系,现在认识也来得及。” 他说着,便拿起新买的木偶娃娃,学着小女孩的模样,在路边走动、耍玩、做饭甚至用草叶给它穿上衣裳... ... 那天下晌,他陪着小女孩在路边玩了好久,玩到小女孩都累了,但也同两只新娃娃玩熟了,伤心的眼泪早就没了。 他才大松了口气,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温和轻松的笑意,一扫之前的愧疚之色,瞧着小女孩走远了才离开了。 那天邓如蕴也一直跟在他旁边,一直躲在人群里,陪着他到了家门口,见他牵着苍驹回了家中,她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那天的晚霞是掺了凌霄花红的粉色,她一晚上连吃饭都是咧嘴笑着的。 母亲笑她痴了,大哥说要给她做一瓶治痴病的丹栀逍遥丸来,父亲则愁眉不展,“小小总旗,配我女儿是不是差了点?” 她连忙站起来,“不会不会!他以后肯定能做大将军的!而且他人很好,真的很好的!” 她犯痴的一面之词父亲不信。 可她却觉自己说得没错。一个做错了事会愧疚地反复补偿的人,怎么会不好呢? 反正在她眼里,他就是最好的! ... ... 过往像江河水一样奔腾而去了,只剩下路过时裹挟的砂石,兴许留下些许,又早已沉没在水底。 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才会翻上来几粒。 他的心跳声一如既往的明晰,而他方才那句话,也在她耳边反复响起: “从前都是我的不是。往后,我会把这个丈夫做好的。” 邓如蕴在昏暗的帐子里默然笑了一笑。 从前就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他做错了事便会愧疚不已,愧疚了便会不断补偿。 只有补偿了,这个人才能安心吧? 邓如蕴是签契约前来的人,反正是拿了林老夫人的钱,不觉得谁对不起自己,但她接受一些他的好意,他就能安心了。 安心了,与她的关系,就能恢复到之前了吧? 那样稍远的关系,才是他和她都习惯的关系。
第19章 恩华县,恩华王府。 朱意娇的侍卫左等右等不回来,她就觉得不妙了。 果然今日就来了消息。 “县主,那滕越把白凤山上的土匪全都剿了,除此以外,似乎把咱们的人也扣在了手上。” 话音没落,朱意娇一把扫掉了桌上茶碗。 瓷片崩碎的声音瞬间尖利地响起。 “他是不知道被抓了就死吗?活着干什么,让滕越抓住我的把柄?!” 下面的侍卫听得心下一寒。 朱意娇却全然不在乎,“那滕越呢?他想怎么样?想敲打我?” 侍卫摇摇头,“回县主,滕越没有寻到王府来,反而与按察司的官员多有接触。” 按察司是专治一省司法刑狱、监察按劾之事的衙门,这俨然不是处置匪患的做派了。 朱意娇顿了一顿,“他真找了按察司的人?” 侍卫点头,朱意娇愕然,“他不是冲我,是冲着父王去了?他竟然敢同我们恩华王府,明里对着来?” 侍卫心道滕家这些年交结了不少文武官员,滕越也确实战功卓著,步步升迁,这次又的确生擒到了恩华王府的人。 县主要杀他妻子,虽没得手,却听说滕越的夫人为了逃出命来受了重伤,这与杀妻何异? 能在边关与鞑子作战杀出来三品的武将,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低头。 “王爷也知道了,正召集王府属官和幕僚商议此事。” 朱意娇向后踉跄了两步,咣当坐到了太师椅上。 “那我岂不是把父王连累了?!不行,这不行,父王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我连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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