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彻底明白了过来。 “你这死丫头,竟然骗人?” 邓如蕴说这没什么,“婶娘不也搬空了我家吗?” 郑氏回来的倒是快,但带回来的人不多,眼见邓如蕴早有准备,根本不怕她,又急又气。 她只能眼看着邓如蕴把最后的雕花床,也都搬回到了大房里去,自己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 涓姨却在旁边笑得开怀。 等床搬完了,邓耀成也知道被骗,带着全家人回来了。 郑氏跑上前去哭着扯了她,“你的好侄女,把我们东西都抢走了!” 邓耀成闻言回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侄女。 缥缈的月色下,她站在路边的树影中,穿了身丁香色绣团花的衣裙,手里拿了张泛黄的旧单子,抬头向他看过来,肖似他长兄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开了口,邓耀成听见她不紧不慢地问了过来。 “还差六件,叔父知道剩下的六件家什在哪吗?” * 宁夏城,九边重镇。 滕越离开宁夏卫所,调往陕西都指挥使的事,军中的同僚们都知道了。 不少人前来同他小聚,说起眼下的状况,说恩华王虽然被禁足在家,但伸在军中的手尚在活动,而朝廷要派来检查军务的人也定下了,恰就是大太监洪晋的心腹。 这正欲滕越他们计划的分毫不差。 王复响叫了滕越到自己家中吃茶,他说吃酒就算了。 “朝廷要来检查军务,我可不敢在这个关头吃酒。但我这茶是江南新来的好茶,你怎么一副爱喝不喝的样。走神想什么呢?” 王复响和滕越先前的职位相同,不过相较于滕越是凭借自己多年拼杀,积累军功坐上的位置,王复响要顺风顺水的多,他父亲本就是边镇重将,父亲去世后他降级袭位。兴许是因着自己顺遂,再见滕越这等靠本事拼杀上来的,便赞赏不已。 两人自滕越调来宁夏便成了至交好友,这会王复响见滕越要走了,自己还得守在这里,还有些许伤感。 滕越没回他那话。 他便道,“我只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怎么还一直走神?难不成回了西安几个月,心早就留在那了?” 他说都指挥使司里毫无意趣,“哪有咱们在边关真刀真枪来的痛快?你应该不会真想去都司吧?难不成,是挂心着家里?” 他凑近了问滕越。 这样问了,才听男人轻声回了一句。 “嗯,她才十七。” “谁?”王复响没弄明白。 滕越一转头,看到他的大脸近在眼前,没有白皙的小脸,只有一张黑粗大脸;也没有柳叶弯眉,只有横亘着两条浓眉;也没有一不高兴就暗暗抿起来的双唇,只有这会疑惑地张口问他的大嘴巴。 滕越立即回了神,英眉微蹙。 “没谁。” 他家中妻子的年岁,难道还同这个粗武人提及吗? 王复响讨了个没趣,不满地念叨了他两句,往外面催促灶房上肉上菜去了。 滕越却不由地想到,家中的妻子好似比妹妹也大不了几岁。 但她父母兄弟据说都过世好几年了,玲琅是跟着她长大的。 可她失去双亲哥哥的时候,才多大年岁,她是怎么靠着自己把这个老的老、小的小的家挑起来的? 滕越思绪恍惚起来,再香的茗茶也饮不下去了。 滕越把亲卫唐佐叫了过来。 “家里有没有消息?夫人可给我传信了吗?” 唐佐还以为自己耳朵聋了,满打满算将军回宁夏这才几日啊,就算有消息,宁夏这么远也不能这么快传过来吧? 他谨慎地摇了摇头。 将军轻叹一气,又问,“那金州呢?沈修也没传消息过来吗?” 沈修是为将军专办暗中之事的人,将军离开西安府之前,就让他往金州去了。 但金州在陕西行省的最南边,宁夏却在最北面,这一南一北的,消息更不可能这么快了。 唐佐还是摇头。 滕越长长地叹了一气,只好道。 “那你盯着,一有消息就来回我。” * 金州。 邓耀成不知道她说得剩下六件家什是什么意思,只有郑氏偷偷缩了缩肩膀。 他只不可思议地瞪着邓如蕴,“你竟然敢诓骗我?让人假称你婶娘娘家走水,闯到我院中强抢?你这是什么?你这是强盗,你从哪学来的?” 他怒火中烧,邓如蕴却轻笑了一声。 “叔父问我是从哪学来的,我来告诉叔父。前些日,我家院中的老狗被人毒死,家什一夜之间被搬空,连院中老树都砍了... ...这闯空门的招数,侄女再是愚笨,一次也就学会了。叔叔觉得侄女学的怎么样?” “你! ”邓耀成怒极,“老宅里的东西本来就有一半是我的,连宅子都有一半归我,什么叫闯空门,我本来就是拿回我的东西而已。” 他这么说,郑氏便在旁叫到,“对,本来就是拿回我们自家的东西,连你们身上穿戴吃用的,也都是我们的!” 她说着还朝着邓如蕴一步上前,却被涓姨一口啐到了身上。 “都是你的,你怎么不说天底下的好东西都是你的?你敢上前碰蕴娘一下,我可就扇你了。” 郑氏莫名就有些害怕方涓,闻言瑟缩了一下,连忙躲到了邓耀成身后。 “老爷你看,她们就是这样欺负我的!我这衣裳还是用上月你刚买的新料子做的,都被她们糟蹋了... ...” 听她这样说,邓耀成目光定在了方涓脸上。 “没想到,你如今也越发粗鲁了,蕴娘都被你带坏了。” 涓姨闻言直接冷笑出了声。 “是是是,我们都是粗鲁之人,只有你邓耀成一人清高。既然你如此清高,怎么还日日惦记侄女的家产?暗地惦记不来,干脆明抢,你可真是个好叔叔。” 她看着邓耀成,不甚明亮的月色之下,上了年岁的他脸上褶皱纵横间,满是丑恶的横肉,她不由道了一句。 “兴许从前你就是这般,你从来没看得起我,也不曾敬重拉扯你长大的长兄,更不会对蕴娘的外祖家心存感激,是我以前看走了眼,你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说到这个程度,两边彻底撕破了脸面。 邓耀成看着方涓怔了怔,又看向一旁从头到尾眸色冷淡的侄女。 “好好好,你们既然要同我撕破脸,那咱们也不必在此多言了。见官吧。” 他说见官,郑氏先是一愣,接着就道,“对,见官。反正你们今日闯了我们家门、从我们家抢了东西的事,大家可都看见了,我倒看看衙门要怎么判!” 她声色尖利得似要吓住邓如蕴,涓姨一听邓耀成要去衙门告自己的侄女,越发不可思议。 但邓如蕴脸色未变分毫。 这些家什的底部,都在隐秘处刻着邓家人的名字。可不是郑氏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见官她又怕什么呢?况且,她也不想来回跟他们再扯来扯去,早该见官了。 她一口应了下来。 “那我便与叔叔婶娘,衙门再见了。” 她说完,一句多余的话不欲再言,见涓姨两眼泛红,安慰地握了她的手,拉着她离开了去。 ... ... 朦胧的月色下,有人在一旁的树林里,从怀中取出一只健壮的飞鸽。 沈修把纸条绑在了飞鸽腿上,捋着它的羽毛,低声道了一句。 “好鸽儿,赶紧回宁夏告诉将军,夫人可要进衙门打官司了。”
第27章 家什都找了回来, 邓如蕴就没继续住在客栈。 老宅里还剩下的两条老狗虽没被毒死,却也病病殃殃,哑叔已经给它们解了毒, 能不能挺下来就看天意了。 但院中的老枣树被砍了,砍得仓促粗糙, 碎屑满地, 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树桩萎靡在地上。 邓如蕴蹲下身去摸了摸它, 看到那一圈一圈的年轮,粗略数来二十余载,正是父亲买下周遭邻里宅院, 将老宅合并扩大的那年, 同叔父一起种下来的。 彼时她尚未出生,而叔父还是父亲最亲的手足兄弟... ... 翌日衙门没来传唤, 反而来了个瘦弱的女人。 女子眉眼耷拉着,眉间一根悬针,是她苦命操心了半辈子刻下来的。 邓如蕴叫了她一声,“姑母来了。” 邓月梅见到邓如蕴上下打量了她,“蕴娘, 瘦了。” 邓如蕴无谓这些寒暄,她只笑着请姑母坐了,直接道, “姑母是来说服我,不要同叔父打官司的?” 邓月梅见她一句话就说破自己的来意, 不由叹了一句, “你还是那么聪明... ...只是怎么忘了, 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更不要说眼下也不只是看钱, 论打点关系,你怎么能同他比呢?” 邓耀成在金州做生意多年,同衙门的小吏颇为熟络,这也是他不怕同邓如蕴上衙门的原因。 邓如蕴点头,“姑母说得在理,只是侄女话都撂下了,叔父还欠着我六件家什,东西没拿回来,我这话断不会收回来。” 她说着,给邓月梅亲手倒了盏茶。 邓月梅端着茶向她看来,见她说话的时候,神色微动分毫。 “你还是原来的脾气,打定了主意的事,再没更改的余地... ...” 邓如蕴笑笑,“姑母既然知道,那来说服侄女也没用,不若还是让叔叔婶娘把东西还了我,来的有效。” 她说着,看了姑母一眼,“我也知道姑母在夫家艰难,不想娘家兄弟和侄女打官司,但要打官司的人是叔叔不是我,姑母应该去找他。” 邓如蕴几句话便把邓月梅送走了,后者到了邓耀成家门口,又怕邓耀成正在火头上,只能先回了自家,等隔日他消了火再来。 晚间在自己家中,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听着厢房里,丈夫同偏房厮混着闹腾的话,只觉头疼。 她生了四个女儿却不见一个儿子,从前还有兄弟替她撑着,六十四抬嫁妆嫁进来的时候何等风光。 如今大哥走了,二哥只顾着自家,又同侄女打起了官司,夫家人几乎是指着她的脸笑话她。 天一亮,邓月梅便耐不下去,又去了二哥邓耀成家中。 “... ...二哥把东西都还给蕴娘吧,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从前大哥待我们不薄。” 话音没落,邓耀成就瞪了眼。 “不薄?他与我之间的账,根本就算不清。” 邓耀成欲怒,又摆了手,“他的事我不想再提,只说邓如蕴,我这个做叔叔的从小是怎么疼她的?哪次出门不给她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她都忘了吗?就这样打我这做叔叔的脸?” 邓月梅忍不住道,“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你同薛家联手逼她,逼得她连老宅都顾不上了,只能远走外乡,她还怎么敬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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