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祁却从这三言两句中勾勒出事实的真相:一个平常不主动、不出风头的人怎么突然出风头了呢?背后攒局的人是四弟妹,还是五弟? 五弟会暗中给她送冰酪,会假公济私给她买孔明灯,当然也会默默策划让她去逛灯会。 他如何不记得,三年前她与五弟就是在元宵灯会上认识的?之后五弟就还了她灯笼,非她不娶。 他抬头看向宋胭:“曦姐儿去吧,你就别去了,祖父傍晚身子不适,你过去看看为好。”因为想起他们的过去,他连元宵灯会都讨厌起来。 听见这句话,宋胭因可以出去而雀跃的心情一下子被浇灭。 她心中极为不喜,但孝字当头,不好反抗,便忍耐着问:“祖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怎么没听说?” “肠胃不好,胀气,才看了大夫。”魏祁说。 宋胭半晌默然,什么也没说。 他的态度是平淡的,一边说着,一边自顾用着自己的饭,并没有看她。 但她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不容质疑,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魏曦觉察到两人之间低压的氛围,不敢说话。 原本这几个月,她常与父亲一同用饭、谈话,父亲偶尔会问她读了什么书,有什么感悟,她觉得和父亲的距离近了好多,平时也敢多说几句闲话了,可现在,父亲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不苟言笑,说一不二。 剩下的饭,三人都不言语,待放碗,魏曦小心看看魏祁,又看看宋胭,欲言又止。 宋胭道:“你与三婶她们去玩吧,你手上有钱,见到喜欢的自己买,别让你四婶买。” “好,我知道的,那……我去找三婶了?” 宋胭点头。 魏曦又瞥一眼魏祁,脚步轻慢地离开了,宋胭也没说什么,到梳妆桌前摘了那过于华丽的首饰,又换了身素色衣服,端了碗小厨房的山药粥,一声不吭往万寿堂去了。 就像个对东家不满,又无法反抗的伙计。 魏祁在房中长长叹了口气,看看自己之前放在桌上的蜜饯包,将它提了放进书桌下面的柜子里,狠狠关上柜门。 宋胭去了没一会儿,黄妈妈从景和堂过来,和他道:“大爷,他们说那马驹给牵到马厩去了。” 魏祁没什么兴致,淡声应了一下,黄妈妈见他再没吩咐,也就走了。 他坐在屋中,只觉得自己之前的幻想就像她看的那本书,《黄梁梦》。 他觉得送她马驹,教她骑马她会高兴,说不定她完全不动心,其实她更爱灯会的花灯。 宋胭回房时天已经全黑了。 魏祁还在房中,她也没搭理,自己去沐浴好,到床上去了。 魏祁没一会儿也沐浴完,上了床。 灯没熄,时间还早,睡不着,也无心看书。 他转头看了看宋胭,她背朝他侧睡着。 他知道她入睡的时间,现在肯定没睡着,而且她在生气,因为他没让她去逛灯会。 可是她不知道四弟妹来约她是受了五弟的指使吗?他们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小叔子,凭什么拿他当傻子般暗通款曲? 他已是一忍再忍,他们却并不知收敛。 心中妒火越燃越盛,他强行按捺住,避免自己越走越偏,待平静些,他便侧过身去,将她搂住。 还没开口说话,她便抬手欲将他掀开,他没放,手上力道更大了一些。 宋胭再次挣扎,用尽全力推他,冷声道:“我累了,不想侍候人!” “侍候?”魏祁将她掰过来,定定看着她:“逛灯会就不累,侍候我就累了?” 宋胭不说话,但眼神里分明是不服与怨恨。 他却不愿轻易放过她:“侍候我很累么?” 最重要的是,她管这叫侍候? 宋胭不想和他硬上,也不愿说好话,只是抿着唇,也不看他,一句话不说。 他盯了一会儿,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她的解释,心中怒火愈盛,便没了耐心,突然掀了她被子,将她亵裤拽了下来。 宋胭惊了一下,随后一动不动,咬紧嘴唇,像具任凭人摆布的尸体般。 她比不过他的力气,便用这种方式来抗拒。 整个房中沉闷无声。 魏祁在她脸上看见吃痛与隐忍的表情,他觉得脑中阵阵发烫。 其实他没想这样,他只是想再如何安慰她两句,但她的样子让他恼怒,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似要证明他才是主宰。 直到后来,他看到她咬着唇,眼里泛出泪光。 她竟哭了。 他心中一紧,按着她的腰将这事草草结束,而后从她身上离开,重新坐到了她身旁,将被子往她身上胡乱一扔。 宋胭裹好被子,没有任何言语,再次侧过身去将背朝向他,蜷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仍然在哭。 他在边上坐着,拿了本书假翻,但心里乱得很,觉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但后悔是肯定的,他不该做这种莽撞又毫无头脑的事,一个男人,竟如野兽一样用蛮力欺负女人,还是自己的妻子,他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可他就是恼恨,恨她对五弟的有情,对自己的无情。 这种恼恨没有办法消解,他不知要怎么办。 也有离开这房间出去冷静的冲动,但他到底留下了,从书本间抬眼,悄悄去看一下她。 她那里一直没有声音,他猜测她是很长时间没睡着的。 后来夜很深了,他下床熄了灯,躺在了她身旁。 同床异梦,大概便是如此了。 元宵节,国公府内没有家宴,因为宫中有晚宴,国公爷、大太太、魏祁、郡主,都进宫拜谒,重要的人都不在,自家也就随便各过各的元宵了。 宋胭无心过元宵,早早就睡下,也不知他们进宫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好在他没再进她房中。 第二天是正月十六,宋胭去白云寺的庙会见宫玉岚。 庙会本是最热闹的时候,更何况是元宵期间的庙会,连话本子都比往日卖得多,宋胭却无心挑选,无精打采陪在宫玉岚身旁。 宫玉岚看出她神色不对,问她:“你是累了?要不然我们去进前面茶馆里坐一坐?” 宋胭点点头。 宫玉岚便牵着她一起去白云寺内的茶馆,这茶馆是外边的商人开的,但茶还不错,也有斋饭糕点,一般庙会时都满座,但现在时候还早,人都在庙会上,里面几乎是空的。 两人要了个雅间,宫玉岚扶宋胭坐下,问她:“你是累了,还是病了?哪里不舒服?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话问出口,宋胭半晌没说话,下一刻却泪流满面。 宫玉岚从没见她这样,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手帕来给她擦泪:“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宋胭将手帕攥在手中,泣不成声。 宫玉岚急得抱住她的肩:“你快说,出了什么事?” 宋胭哭了好久才渐渐平复一些,痛声道:“他太过分……” “谁?”宫玉岚想了想:“你夫君,魏阁老?” 宋胭仍是哭,没回话,但显然就是他,宫玉岚问:“他怎么了?” 宋胭只是哭,半天没说,宫玉岚急了,猜测道:“他又要纳妾?” 她还记得上次宋胭说那魏阁老要纳妾的话。 宋胭却摇摇头。 宫玉岚又想了想,低声道:“他和府上丫鬟厮混?” 宋胭又摇摇头。 宫玉岚想了片刻,突然有了灵感:“莫非他打你?” 宋胭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竟然就止了哭泣,开口道:“那倒没有。” “那是怎么了呢?”宫玉岚实在想不出了,在她脑海中,男人最过分的就是这些,纳妾,好色,喝酒,打老婆,除了这些,她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妻子哭成这样。 宋胭半天才道:“他专程送他以前夫人的妹妹回家。” 宫玉岚等了半天,“然后呢?” 宋胭回道:“然后什么,就是撇下我,送那郭姑娘回家,那郭姑娘是他母亲喜欢的,当初就准备许给他,要不是后来那事,如今成婚的就是他们了。” 宫玉岚皱眉:“这倒是有些过分。不过——会不会是他没想那么多呢?男人有是就是脑子笨。你想,如果他真是一心一意娶那郭姑娘,倒也不会娶你,你说是不是?毕竟你们家郑国公虽是长辈,但你夫君到底是家中顶梁柱,他若执意不肯,郑国公也逼迫不了他。” 宋胭突然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但不管他是真心想娶他那妻妹,还是可娶可不娶,那日他都做得过分,让她想起来就恨,更何况还不许她出门去。 她又说:“他自己送他那小姨子回去,然后不许我去逛灯会,要我去探望他祖父,又不是什么重病,只是肠胃不适胀气。” 宫玉岚朝她“嘘”一声,“小心点,这话被人听到都算不孝了,普通人倒好,你那祖父可是国公爷。” 宋胭停下了,宫玉岚说道:“也许是你夫君太过孝顺吧,我爹也孝顺,我奶奶在世时也跋扈,让我娘受了不少委屈,没办法。你要真想去逛灯会,今晚不是还有吗,一直到十七都还有,晚上我陪你去。” 宋胭:“那倒不必了,不是灯会不灯会的问题,我也没那么想逛灯会。” 宫玉岚问:“所以,你说他做的过分的,就是这些?” 宋胭看她那种“只是这些”的样子,十分生气,辩白道:“可是他这些都是明明知道,依然那样做的,他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他甚至……” 那天晚上的事她不好说,可想起来又想哭,红着眼圈道:“他一点也不在意我,我在他眼里就是个丫鬟,是个……替他们家传宗接代的工具!” “那你有和他说吗?说你不愿意他送那以前的小姨子,你觉得他拿你当丫鬟?”宫玉岚问。 宋胭恨声道:“有什么好说的,他当然知道,我才不想低三下四和他说话、向他求情!” 宫玉岚看了她一会儿:“我怎么觉得,你没你说的那么惨呢,如果真是丫鬟,那不就是低三下四么,你还敢赌气,还敢拿乔?” 宋胭:“……” 她都有些不想同宫玉岚说话了,明明自己气得要死,委屈得要死,她却觉得没什么。 宫玉岚只好劝说:“你要能和他说清楚还是要说的,我看他挺好的嘛,带你骑马,陪你去集市,毕竟他做那么大的官,又那么忙,这就不容易了。你看你穿戴都与以往不同,雍容贵气的;还在那国公府做着半个主母,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宋胭想反驳,却反驳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仍然难受,仍然委屈,却又赞同宫玉岚的话,那么,为什么她这么委屈? 宫玉岚说道:“我看你,倒像是和情郎闹别扭了一样,这会儿哭得稀里哗啦,回头马上又恩恩爱爱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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