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盖头遮住的视线是满眼的红,喜气不喜气孟半烟说不好,乍离了那一片红,视线里的武承安都有些晃眼,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莫名红了眼眶。 一旁的喜娘见惯了世面,手绢一挥便是一连串的吉祥话,把孟半烟说成是那含羞带臊的新娘子,一颗心全系在新郎官身上,听得几个在新房里的武家长辈女眷都笑起来。 只有武承安看出来孟半烟的不适应,顾不得被羞赧就抬手用自己的指腹轻轻贴在孟半烟眼眶上,“这一路是不是累了,累了便歇一歇,前院里还有酒席正开,我得去看看,你等我一会子就回来。” 武承安怕留下的人多孟半烟累,干脆把几个姑姑姨母都拱手作揖领了出去,独留翠云和阿柒在屋里陪孟半烟,屋外留下秋禾与冬麦随时候着。 “姑娘,我今天可算见了世面了,这侍郎府娶亲的场面是是比咱们潭州要大得多,光是迎亲的队伍和路线够绕的。” “傻了吧,那叫不走回头路,来接亲时走的路跟接到新娘子回去的路不能一样,还得绕着京城把要紧的坊巷都走一遍,才算让大家都知道侍郎府在办喜事。要不一点动静都没有,那还叫喜事吗。” 孟半烟听着翠云和阿柒说着这一路的热闹,知道她们是想把自己没瞧见的热闹说给自己听,就安安静静的听着。等都听完了,才笑着让阿柒去把秋禾与冬麦和两个二等丫鬟都叫进来。 “这大半天忙得你们也都累了吧,我听你们大爷说咱们院子里就有小厨房,不如唤人送点吃的来,咱们都吃些。你们大爷去了前院保不齐要被灌酒,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 冬麦不比秋禾,她管着武承安院子里的针线,寻常不怎么出门,跟孟半烟打交道的时候也少。见新进门的大奶奶这般不见外,一时都不知该不该听她的,只拿眼睛去瞥秋禾。 倒是秋禾大大方方冲孟半烟道了个万福,便转身唤院里的小丫头去准备吃的,摆出一副事事都听孟半烟的态度来。 今日整个府里上下忙得脚不沾地,武承安小厨房里的人也被前院大厨房借了大半过去,现在就一个厨娘和两个丫头守着灶上。一听新娘子要吃的,赶紧就把半灭的灶火给捅开了。 “陈妈妈,我听家里我娘说新娘子一整天都不能吃东西,怎么这新过门的大奶奶,和旁人不一样。” “多嘴什么,主子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咱们这个新奶奶跟旁人不一样,你们以后用心着些,别闯了祸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妈妈本是孙娴心身边的人,靠着灶上的手艺过硬才被拨到武承安这边伺候。 她最大的好处便是不爱凑热闹,这几天整个厨房都被借去大厨房帮忙,每天都有二百钱的补贴,人人挤破了头都想去。 只有陈妈妈愿意守着厨房,别人问她就不眼红那二百钱,她也只摇摇头说都去了怎么行,总要有人看家守灶。 这会儿听小丫鬟来说新奶奶要吃饭,也不多嘴。收拾出几道爽口味轻的小菜,又煮了几碗薄皮馄饨,并着六样点心两道汤一起送了来。 “这么快就弄来这么一大桌吃的,妈妈的手艺好利索啊。” 侍郎府里的规矩武承安都跟孟半烟交代清楚了,她没打算来侍郎府里标新立异。 先从小几上摆着的铜匣子里抓出几个银角子赏给陈妈妈,又朝翠云指了指,让她从桌上分出一半点心小菜和几碗馄饨,挪到一侧的小桌上去,让翠云和秋禾冬麦几人一起吃,大桌这边只留下阿柒陪自己。 “咱们都是老相识,我在你们跟前摆那些大龙凤你们看着没意思,我做来也没意思。 往后咱们还是按规矩来办事,你们原先管着什么便依旧管着什么,规矩之余只有越发亲近的道理,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都是在武承安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主子有多把孟半烟放在心坎上,即便是没长眼的瞎子也都看见了。 之前孟半烟处置柳妙菡那般硬气手段,她过门要是想整治这院里的人,谁也讨不着好。现在她主动说按规矩来不动武承安身边管事的丫鬟婆子,自然没人不愿意。 原本还有些局促的冬麦也放开了些,几人听着前院熙攘热闹的动静,安安静静吃完一顿饭。 武承安说话算话,说是去去就回还真回来得不晚,孟半烟这边吃完馄饨,刚把凤冠拆下来重新梳上发髻,还没来得及挑只簪子插上,这人就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听翠云说前院来了许多客人,你这个新郎官不在行吗。” “怎么不行,我这身子他们也不敢哄我喝酒,我也不愿意叫他们过来闹洞房耽误我俩的事。” “耽误事?大爷可要说清楚,耽误的事是什么事啊。” 武承安说是身子弱喝不得酒,但在前院各桌走这么一轮下来,还是难免喝了不少。况且今日席上的可都是长安酒,武承安怎么舍得全予了外边那些不识货的蠢人们。 武承安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今日,方才回来的路上还壮气凌云,脑子里想了许多该想和不该想的事情,等真见了微微侧身坐在梳妆台前的新娘子,原本已经顶到胸口后头的那一股热劲儿,就莫名散了大半。 此刻站在门口半依着门槛也不敢往前迈步,就这么映着比腕子还粗的龙凤烛看孟半烟。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武承安这会儿就看迷了眼,直等得孟半烟起身走近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才回过神来。 “看什么想什么,都愣出神了。今晚上难不成,你就打算站在这里给我守一夜不成。” “我……” 武承安被孟半烟拿指腹抵在手心,随意拨弄几下就软了心肝肚儿,想嘴硬说屋里丫鬟们还在,话没说出口抬眼一看屋子里早没别人了,秋禾更是把院子里的几个小厮丫头打发得远远的,就怕扰了两人的洞房花烛夜。 屋子里被两只红烛映得迤逦缠绵,孟半湮没来得及簪金钗的发髻又有些松垮,看得武承安心猿意马脚下连着踉跄两下,最后几乎是半摔在床上。 幸好孟半烟早让丫鬟把那满床的红枣花生都收了去,要不就武承安这美人灯怕是都经不起这一硌。 “大少爷住了几十年的屋子,怎么这会儿倒不认路了?” 孟半烟也不是故意要那话挤兑武承安,只是见不得他这般毛头小子似的样子,原本漂亮精致的眉目间都添了几分憨劲儿,看得孟半烟忍不住逗弄。 “不认得路不要紧,认得大奶奶就行。” 武承安性子清冷,很少说这般露骨的话。但今天晚上他不想再压抑自己心里的情愫,主动揽住孟半烟半软的腰肢,一个翻身便把原本铺在床上的大红锦被蹭得皱皱巴巴。 “长安。” 孟半烟整个人趴在武承安身上,两人离得近,孟半烟甚至能看清楚他鸦羽似的睫毛,和倒映在他眸子里的自己。 “嗯,我在。” 酒气熏腾,幔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武承安顺手扯了一把也垂落下来。孟半烟能闻得出武承安今天喝的全是自己酿的长安酒,本意拿来做个人情的东西,这会子也莫名添了几分暧昧。 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凑上来的武承安堵住了嘴,再之后孟半烟便被武承安紧紧搂住,入港而眠了。
第46章 孟半烟虽未经历过人事,但二十岁的老姑娘,整日在外面跟男人们做生意,该不该她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出嫁前一天晚上,一直住在孟家倒座房里的两个乐女还结伴去找了她。除了两人亲手绣的荷包与手绢,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都是送给孟半烟贺她成亲的礼。 两人自懂事起就在乐坊里讨生活,年轻的时候吃尽了苦头,跟两人同一批长大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能活到年纪渐长脱离乐坊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她们二人能被孟半烟请去弹琴卖艺,已是想不到的好事。 去年又被孟半烟带来了京城,两人在潭州多年身上有不少积蓄,借住在孟家又少了多少纷扰难处,如今的日子过得虽平淡却也舒服,两人都觉得每日里能按时吃上饭,不用挤出笑脸伺候人,便是这世上最好的日子。 只是到底不好总赖在孟家白吃白喝,这才藉着给孟半烟送东西的当口来问问,两人以后的安排。 “两位姐姐不用担心这个,你们也知道来了京城我手里的事就一直没断过,忙了这么久好像也没忙出个头绪来。” 孟半烟收下两人送的东西,又打开匣子跟两人确定过里面只是普通助兴的药丸,才跟手帕荷包一起收起来。 “但忙总归有忙到头的时候,孟家的买卖还要做,到时候生意铺开来,要用人的地方就多了,不如且安心留下。不过要是姐姐们有好去处一定要跟我说,到时候我再给姐姐们奉一份盘缠银子,也算全了咱们这一段缘分。” 两个乐女一听这话顿时安心大半,她俩也不问孟半烟以后到底什么打算,给孟半烟又道了几声喜才结伴而去。 谁知武承安这厮芯子里全是黄的,哪里还用得上什么助兴的药丸,孟半烟清晨醒来趴在武承安身边都还觉得自己腰酸腿软,要是再给他吃药,这病秧子没事自己怕是就要先走一步了。 “什么时辰了?” “还早,再睡会儿。” 昨晚一夜难得这般肆意孟浪,武承安这会儿也浑身酸软提不起劲。连搭在孟半烟腰间的手指都懒得动弹,就这么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感受着爱人的呼吸起伏,于此时此刻的武承安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你别哄我,今天要去给母亲和父亲请安,别让我误了时辰。” 放下幔帐的武承安和在这张架子床外分明就是两个人,明明病弱却不讲道理得很,前头有力气便压制着孟半烟,气得孟半烟拿脚去踹,他又做出一副孱弱无力的样子来,弄得孟半烟只能投鼠忌器。 后半程,他没了力气还不撒手,抱着孟半烟哄着她换到上边,到后来孟半烟觉得眼前都模糊了,那人也不愿停下,想从拔步床里逃开,又被他一声紧着一声的阿烟绊住脚步。 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什么理智什么把握都成了一句空话,彻底把自己舍给武承安这个王八蛋,任由他掌控。 一整夜了,幔帐外的龙凤烛还没燃尽。闪烁晃动的烛光明暗晦涩,大红的烛蜡顺着烛身往下淌,孟半烟手肘撑起身子越过武承安往外看,隔着幔帐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屋外的光还是龙凤烛的亮。 “不哄你。”武承安搂着孟半烟重新躺回自己身侧,“半烟来我身边,是要做侍郎府的大奶奶的,我怎敢误了奶奶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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