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夫人不如先坐下歇一歇,点心和茶都是刚做好的。中午另一个院子的客人知道大少爷要来,专门等着要跟您拼一席曲水流觞,还说保证您会同意,您看奴能不能把人带过来。” 来拼席的不是外人,正是替武承安做过傧相的司马仪和他的夫人霍云君。 两人还在门外孟半烟就听到司马仪的大嗓门,忍不住冲武承安挑一挑眉,“这就是找你前后要了十几坛子长安酒走的那位将军府的公子吧。” “嫂子好记性好耳力,比长安这厮强多了。” 武将家的少爷嗓门就是要比寻常人更大,倒是他身边的霍云君是个温声细语的大家闺秀,轻轻柔柔在孟半烟身边坐下的时候,孟半烟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惊着身边的女子。 却不想这位霍夫人坐下之后对孟半烟的第一句话便是:“听说嫂子要开酒坊,到时候长安酒卖不卖。我听阿仪说这酒的方子嫂子都送了大哥,可千万别只留在家里喝啊。” 霍云君娘家祖上也是武将,只是从她爷爷辈儿起就改走了文路子。家里的女孩儿也个个养得金娇玉贵,光从面上看一点儿也看不出武家世家的影子。 但养孩子更多的还是言传身教,从根上带来的习惯又哪里那么好改。自己身上的杀伐气性还没散尽,就想孩子养成个兔子又怎么可能。 霍云君从小就是个极跳脱的性子,没出嫁前她娘为了掰她的性子,没少吃苦头。本是想着给司马将军府教出一个大方端庄的宗妇,却不想嫁了司马仪不到半年就全然露了本性。 如今也就在人前装一装温婉,等回府关上门来,反正司马仪从武承安手里讨回去的长安酒,一大半都进了霍云君的肚子。 “卖,怎么不卖。”孟半烟笑着把茶递到霍云君手边,“想来今年再晚些时候孟家的酒坊就要开张了,到时候我下帖子去将军府,霍夫人可一定要来。” “来,一定来。到时候嫂子好酒开坛的时候一定记得叫上我,我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好这杯中物。” 霍云君从司马仪那里听了不少关于孟半烟的故事,这会儿听她说孟家的酒坊也没多问,只连声催促几个喜云楼的侍女开席。 曲水流觞席说到底还是要人多才好玩儿,这会儿四个人也只不过应个景儿,更多还是聊天说话。 武承安和司马仪习惯了斗嘴,哪怕现在不像前几年那般故意生疏,但多说两句还是忍不住挤兑上。武承安在外面又是一贯的闷性子,哪里说得过司马仪。 开席没多久就被他灌了个半醉,就这还有好些酒都是孟半烟在一旁替他挡了。不过好在司马仪不像旁人总把武承安当痨病鬼风吹一阵就要死,见两人渐渐喝得慢了,孟半烟也就不多管了。 另一边孟半烟和霍云君难得都能说,一个爽朗清亮一个温言细语,倒也谁都不烦谁。 孟半烟跟霍云君说自己的生意经,霍云君就跟孟半烟说京城内宅里的稀奇故事,两人都把对方说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天色将晚要回城了,两人还颇有些不舍得。 两个女人走在前头有说有笑,武承安喝多了些脚步有些虚浮,被安福搀着慢慢走在后面,一向性子急的司马仪也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半点不敢催促。 “你也是,我这张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喝这么多回家不舒服,下回我都不敢去你府上了。” “怎么,不是你刚才挤兑我的时候了?” 武承安似笑非笑地看向司马仪,本就精致的面容被酒气熏过之后更显得出色,把司马仪看得忍不住啧啧两声,心里暗道下次再不招惹这人了。 “行了,难得咱俩出来吃饭喝酒,我要是不愿意你说什么也没用。”武承安看不得司马仪这幅牙疼的样子,“我府上的事你听说了吧,等过阵子我搬去东院,到时候事情更多你不来也得来。” “怎么。想好了?在家里待不下去了,不怕出什么事你娘伤心受不住了?” 才说再不嘴贱挤兑武承安的人,走了几步路就又欠上了。不说一旁的安福一脸不乐意,就连司马仪自己的小厮都扯着嗓子咳了两声,一副心虚极了的模样。 “我如今不光有娘,还有她呢。她一门心思想要把生意做起来,我不替她把侍郎府大奶奶的牌面撑起来,就京城里那群狼还不把她活吞了。” “也行,只要你别再整天窝在府里养病,为了谁都行。” 司马仪是个血里带风的人,他就见不得武承安日日养在府里的样子,身子不好怎么了?在他看来人就要越折腾身子才越好,整天不见天日的养着,越养越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有件事你往心里放放,我听说陛下有意要四皇子回京了。你要干什么动作别太大,说不定哪天他真回来了,咱们不就也知道有力气该往哪里使了吗。” “知道了,啰嗦。” 司马仪说了一箩筐话,也就换来武承安一句知道了,噎得他心口疼。武承安没给他再反击的机会,被安福安泰扶着上了马车,就往孟半烟怀里倒,再不管马车外被自己气得直跳脚的司马仪。
第65章 醉了酒的武承安像是软了骨头,大半个身子都倚在孟半烟身上,脑袋也要歪下来搭在她肩膀,把灼热的呼吸都撒在孟半烟颈后。看着孟半烟痒得耳垂都红透了,才心满意足。 “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不说都是小时候一起读过书的老朋友了,怎么还要逞这个强。” “他从小就这样,好话不会好好说,非惹着我不高兴了他才舒坦。” “你们不都是跟着四皇子一起读书吗,在宫里读书不会规矩特别大,做什么说什么都要小心,就跟话本子和戏词里说的那样。” 孟半烟虽进过宫,但对于宫里的规矩还是不大清楚,对她来说皇宫就是戏台上话本子里那种会吃人的地方,一句话说得不好,说不定命就没了。 “倒也不至于那么夸张,我去读书那年才十二,司马仪跟我同年比我小半岁。四皇子比我小两岁,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再懂事又能有多懂事。” 武承安说起进宫读书的那两年,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起来,更加赖唧唧地翻了个身,彻底横躺在马车里,头枕在孟半烟腿上。 “我俩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见第一面起就不对付。我嫌他莽撞没脑子他觉得我病弱整天阴沉沉的,那时候年纪小,光是为了谁的座位在前面,谁的功课先交给先生,也能吵上一场。” “我身子弱受不得气,四皇子就难免偏心我些。他那人明明年纪最小,却从小就跟个小老头似的,我俩吵架还总要他一个小孩儿挡在中间劝架。” 武承安当年真的想过,要是自己身子能一年比一年好,他说不定也能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 可惜没有如果,他记得很清楚是一场秋雨之后,晚上读书时多吹了一阵凉风,等到第二天就病得起不来床了。 起初家里还以为请太医回来诊脉吃几服药,也就好了。谁知那一病就没个大好的时候。断断续续除不了根,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才好全。 那以后武承安就没法再进宫去读书了,起初不光四皇子出宫来看,司马仪也来过许多回。还是跟以前那样嘴欠,总要惹自己生气。 可武承安的身子已经经不起那么大的情绪波动,有一次司马仪把人气得唇色泛紫呼吸困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之后,就不敢再去侍郎府找他。 武承安自己也觉得那一次太丢人,人家明明好意来看自己,反闹得他落了埋怨,也就不肯再主动联系他。 想来中间隔了这么多年,除了自己成亲那一次,也就今天自己才又跟他畅畅快快喝了一顿酒。 “阿烟,今日我很高兴。” “嗯,我知道,你高兴就好。” 因为武承安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不管是孟半烟还是与秋禾冬麦,都没再抱怨他酒喝太多,直到马车停在府门口,武承安跟冲车外的马夫说道。 “别走正门,从侧门进府,把马车直接停到松云院门口,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今日在城外玩累了,懒得走路。” 折腾一天,武承安自己心里有数,干脆连面都没露就直接回了院子。府里几个婆子碰见了一问,听说大爷是去新昌侯府累着了,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本就是风一吹就要倒的琉璃人儿,出一趟门累着了的话谁也没道理不信,孟半烟和秋禾扶着软手软脚满身酒气的武承安从马车上下来,进了松云院就立马让婆子关了院门,还真遮掩过来。 “吩咐下去,今日谁来都不开门,只说我倦了睡下了经不得吵闹,听明白了?” 喜云楼的酒后劲大,即便孟半烟替他挡了一半也还是醉得有些狠了。站在垂花门里的武大少达半个身子都压在孟半烟身上,脚底犹如踩着棉花一般,原地站着都有些踉跄。 眸子里全是醉出来的水光潋滟,看谁都像是蒙了一层雾,再是摆出一副严肃样子叮嘱看门的婆子也没什么威慑力。 还是孟半烟一边搂抱着丈夫一边吩咐院里仆从,“大爷既累着了经不得吵闹,你们今晚就多打起些精神来,等过后自有你们的好处。” “我晓得你们支支吾吾心里是在想什么,母亲那里等大爷休息好了,我自会去回话。这会儿你们去告状,折腾起来难受的还是大爷,你们总归是松云院里的人,这点道理该是懂的。” 话说到这份上,原本想去正院的婆子也歇了心思,老老实实跟孟半烟保证肯定会把门守好,这才各自散了。 “大奶奶好气魄,我这院子里的人处处都好,就这个毛病总改不过来。” 被扶着回房的武承安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乖乖坐在床边等丫鬟伺候,换了只在家里穿的褚色半旧长衫,又拿热毛巾擦了手脸,这才软倒在床上侧身抱着迎枕,冲孟半烟哎哎哟哟喊腰疼。 “活该,谁让你回来路上那么躺着的,车里颠成那样你不腰疼谁腰疼。” 孟半烟也换了家常的衣裳卸了钗环头面,见他这幅赖唧唧酒还没全醒,嘴里不是哎哟喊疼就是嘟囔自己名字的样子,嘴里虽说着活该,但也还是走到床边坐下,把手按在他后腰腰窝上细细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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