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初的婚事在即,可不能出什么大岔子。 崔氏按回不耐,皱着眉,语气虽比起之前转变了一些,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既然不明白,那我便与你说得清楚一些。” 祝夫人坐着闻到了婆媳之间交锋的火药味,连忙出来打圆场,“大夫人,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别伤了和气。”又给崔氏递了一个眼神。 崔氏看向方幼眠,径直把话挑明,“绾妤这孩子,我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和凛哥儿自幼青梅竹马,若非为了成全你们方家的脸面,本该是她要入我喻家的门庭做媳妇。” 祝绾妤咬唇看向对面的姑娘,她正安静专注听着崔氏的话。 似乎没有一点触动,就连蹙眉都没有,就好像在听别人的事。 看不出来她的反应,祝家母女心里打鼓,不好贸然开口。 雯歌在后面听着都着急了,可她身为丫鬟不能在主子们的面前插嘴。 姑娘这是做什么,不反驳么? “婆母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方幼眠再问。 “我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你还不明白?”崔氏不相信方幼眠是真的不懂,她声音拔高。 方幼眠浅笑,声音温软,“婆母虽把话讲得明白了,可媳妇愚笨还是有些不懂。” 祝家夫人也觉得没脸,起身给方幼眠夹了些菜,赔着笑,“少夫人,这桩事情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方幼眠在心里笑,商量什么? 大早上把她给叫过来,拐弯抹角,吃鸿门宴。 她面上始终温和,落落大方颔首谢过祝夫人给她夹的菜。 随后侧身转问崔氏道,“婆母是想让祝小姐进门给夫君做姨娘?” 姨娘两个字实在有些难听。 不为别的,祝家是高门大户,祝绾妤又是嫡姑娘。 “自然不是!” 祝家母女面色皆露出难堪,崔氏即刻反驳,“绾妤的身家摆在这里怎么能入我们家做姨娘?” 方幼眠淡淡哦了一声点头,“倘若不是做姨娘,那婆母的意思,便是让夫君与我和离,再迎娶祝小姐做正妻?” 大抵是因为方幼眠的语气过于风轻云淡,直接说出了和离两个字,叫静谷庭内的人全都惊诧了,愣愣看着她。 好一会,众人才回过神。 崔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本就不喜欢方幼眠,今日祝家夫人上门,说是想让祝绾妤进门给喻凛做平妻,跟方幼眠一道伺候。 祝夫人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再听祝绾妤一口一个夫人地喊着,崔氏的心思便动了起来。 听到喻凛出了门去理事,正巧了,便将方幼眠给喊了过来用早膳。 崔氏想过方幼眠可能不愿意,与她强词夺理,辩解来去,唯独没想到她就这么轻飘飘说出了和离两个字,倒叫她一时之间没了言语。 祝夫人不得不出来收拾尴尬的场面,“少夫人说的哪里话,这怎么可能和离呢?” 真要是和离了,祝绾妤再嫁进来,那京城里的人会怎么说,不得说祝家仗势欺人,逼走了无亲无故的方家女。 “唉...说到底是我们祝家的不对,这些时日我给绾妤议亲,她说什么都不愿意,茶饭不思,总在家里哭闹,还...” 还想上吊,祝夫人就这么一个心头肉,即便是儿媳妇放了话,她怕祝绾妤真的出事,还是舔着一张老脸上了喻家的门。 幸而往日里她与崔氏的关系要好,又想着方幼眠性子温和,是个好说话的。 喻凛和祝应浔交好,祝夫人原本还想带着祝应浔过来,又怕惊动了执反对意见的岳芍宁,便兀自带着祝绾妤过来。 幸而今日喻凛不在家,算是一个好时机。 “她心里一直放不下喻凛,这...好歹是多年的情意,她也早就到了嫁龄,因为喻凛奉旨守关平乱,这桩事情就耽误了下来,我想着不若求了夫人和少夫人的宽宥,便让她进门罢?” “我们祝家在瀛京勉强算是立了门户,喻家有头有脸,只怕京城里的人笑话,为了周全体面,少不得求着少夫人,不如就让她进门做个平妻?好歹是跟夫人一道做姐妹了,只要少夫人不嫌弃,日后我也拿少夫人当自家姑娘疼了,可好?” 祝夫人心里想着,崔氏那关倒是好过,只是方幼眠这边不好说,就是怕她不乐意闹得不可开交,但只要走通了她的门路,让她欢欢喜喜接了绾妤进门,外头人说什么也不怕了。 几个年头过去,还有谁会说这件事情。 祝夫人这番话真是说得滴水不漏,方幼眠在心里暗道。 她搅和着面前的玉米莲子粥,低敛着眉目暂时没有说话,“......” 祝夫人说了那么多,不见她应个声音,越发尴尬了。 祝绾妤咬唇预备要张口跟方幼眠说话,被祝夫人给按了下来,朝她摇头,不叫她掺和。 转而又去求了崔氏,毕竟崔氏是喻凛的生母,方幼眠的正头婆母。 崔氏缓过来神,问方幼眠,“祝夫人的话已经说得足够坦诚,你不会还不明白了罢?” 方家女适才说的和离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她故意说出来吓唬人? 若是她要和离,也不是不可以啊。 只要是她提出来的,老太太和她的儿子还有什么话说? 只要和离,喻家不就摆脱了她。 崔氏止不住在心里盘算着,方幼眠和离之后给喻家带来的好处。 别的不说,从前因为她受到的屈辱也可以一扫无余了。 “媳妇明白了。”方幼眠停下手里的小瓷勺子。 “那你是个什么说法?”崔氏追问,“松不松口让绾妤进门?” 她带着敲打跟方幼眠道,“且不说祝家和我们家的交情,就说我们两家都是京城的高门大户,顾着脸面是决不能让绾妤进门来做姨娘的,否则外面的人该说成什么样子?” “凛哥儿回家已有几个月,你和他浓情蜜意也有许久,你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平日里流水一样的补品吃进去,人倒是丰腴不少...” “就这样耽搁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我和老太太都还在等着抱孙子,长房的延嗣重任,你可有真的放在心上?” 方幼眠不接她的茬。 “正巧绾妤进门,不逼说子嗣,况她是高门贵女自小就学过管家理事,也能帮衬你一些助力,你也不独不孤的了。” 崔氏巧舌如簧起来也十分厉害,方幼眠清楚。 她还是淡笑,慢慢道,“媳妇人微言轻,在家中一切无不是凭借长辈夫君给的脸面,祝夫人和婆母实在过于抬举,要不要纳祝小姐进门,婆母跟夫君说了,做主就好,媳妇没有不从命的。” 要不要进门,做姨娘还是正妻,跟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眼下不能和离,耐心等一些时日,说不定祝绾妤进门后很快有了身孕,到时她便已自己没有子嗣这一个缘由自请和离去。 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况且喻凛之前答应过她,她想要什么,他必定竭尽所能满足她想要。 “你...张罗男人房内事,为家里繁育后嗣,本来就是你做妻子该做的。”崔氏不想去说,才找的方幼眠。 “话虽如此,祝小姐出身高门大户,又是要进门做正妻,媳妇不敢自作主张,还请婆母和祝夫人兀自找夫君亦或是祖母和公爹决议罢,不要为难媳妇了。” 崔氏看着她平淡的神色,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去,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 早膳吃得不欢而散。 雯歌回去的路上又在嘀咕,她叫方幼眠告知喻凛,方幼眠却叫她不要说。 “为何?”雯歌不解。 “今日闹得不欢而散,婆母未必会将此事转告夫君以及祖母或者公爹。” 主要是喻初的婚事快到了,家里可不好闹出什么,免得影响了喻初。 崔氏虽然总是犯糊涂,可事关于喻凛和喻初的,她都十分谨慎。 “你不要四处乱说,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保不住你。”方幼眠停下脚步,严肃与她道。 雯歌噎了一口气回去,点头示意她知道了,一定会守口如瓶。 即便雯歌没有说,今日喻凛归家的时候还是全知道了。 起因在于,他留了几个人在家里,一些放在了玉棠阁的外院,一些则留在了静谷庭。 就是怕崔氏又刻意为难方幼眠,而她不肯说,自己受了委屈却只知道忍着。 谁知会牵扯出今日的事情。 喻凛在大理寺听了一日的辩驳,连饭都没吃上一口,才进门便听到手底下的人来禀告。 他捏着后颈活动的手腕一顿,眉头拧了起来,“你说什么?” “和离?” 她居然风轻云淡面不改色提了和离。 千岭跟在他后面,心里也咯噔了一下,直到听到了事情的原委,才略松了一口气。 再抬头看他的主子,俊脸依旧沉着,拧着的没有就没有松开过。 “......” 方幼眠浑然不觉在玉棠阁内忙碌,从喻凛的私库里对着之前与他确认之后要添给喻初的嫁妆单子,盯着小丫鬟们取出来装箱入笼。 因为东西太多了,总要提前装了起来,免得事后忙碌,顾不上这头遗落了什么。 喻凛没有叫人通传,径直去了旁边的库房。 他看到他的小夫人穿着单薄的衣裙站在侧边,右手挽着袖子攥着笔,左右拿着单子,埋头核对小丫鬟们取出来的东西。 她的长发只用一根簪子挽了起来,露出雪色的后颈。 因为乌发过长过密,她忙进忙出,松松垮垮落了好几缕黏在她的耳朵和脖颈那处。 喻凛紧了紧指骨,“......” 方幼眠不防后面忽然有人给她披了斗篷,还以为是雯歌,转过头去见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 “夫君,你回来了?” 距离过于近了,小丫鬟抬走了廊柱下装好的箱笼,方幼眠往后站了一点。 见她又下意识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喻凛给她围系斗篷带子的动作顿住,“......” 就滞了滞而已,她已经把手上的单子和狼毫笔递给了身边的人,自己低头系了起来。 “我自己来就好。” 喻凛本来就还在耿耿于怀,放不下他从下属那地方听到的,她说的和离两个字,眼下又遇到这样的疏远。 心下瞬间就堵了起来。 明明两人是夫妻,同在一个院檐之下,夜里耳鬓厮磨不少,可他总觉得离着方氏很远。 分明她嘴也甜,总是夫君前夫君后,紧着他的穿衣吃食,从来挑不出一丝错。 时常对着他笑,也会跟他害羞。 到底是为了什么?他.... 难不成是因为他的小夫人性子太过于宁静了么? 方幼眠问候了喻凛两句有没有用膳,要不要吃宵夜之类的,他淡淡道用了,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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