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殊抬起眸,迎面又是那张熟悉的俊脸,她忍不住蹙眉不解起来。 她今日出门时,没同任何人说明去向。 他到底是怎么追踪过来的。 然兰殊没同他细究,了当问道:“你见过卢四哥哥了?” 秦陌轻轻嗯了声。 “如何?” 秦陌想了想,“暂时没有发现问题。” 兰殊看他一眼,眼底含满了怀疑,不由皱眉道:“没有问题?那你来这做什么?” 她原还以为他是察觉到了什么,特地过来同她交换信息的。 秦陌脚步一滞,面不改色地指了指山顶,“我不能来给神明上香吗?” “你的香呢?” “观里不是有香?给足香火钱就可以直接点。” 他一个从来不信神佛的人,竟还知道玉清观里有香。 兰殊凉凉地瞟向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还挺厚?” 秦陌:“怎么说?” 还怎么说。 装聋作哑的本事也越来越强了。 兰殊咬牙道:“今早分开时,不是都叫你回去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你没想出来,还有脸来见我?” 她明明也很早之前就说过,除了前世的真相,她不想同他有别的往来。 三番两次拒绝,竟都没用。 秦陌低眸思忖了片刻,一本正经道:“总不能干想着,总要出来走一走。” “那您老慢慢走吧。” 兰殊扭头就朝着山门狂奔而去,溜得简直比山兔子还快。 她一进玉清观就匿了踪迹。这观中楼宇众多,四处绿荫成林,构造十分复杂,秦陌初来乍到,一时半会绝对找不着她。 兰殊走进其中一间寂静观祠中,先凝着眼前的牌位出了会神,而后将祭拜的食物一一摆盘出来,便站在了燃香的灯瓮前,静静握着香柱,朝里面点火。 那三根香柱在火焰的烤炙下冒出了阵阵青烟,兰殊将它们竖握在手上,刚回过眸,只见秦陌已经站在了蒲团前,注视着眼前的牌位。 兰殊不由睁大了双目,咬了咬牙,直接选择了无视他的存在,走过去,径直将香火插到了牌前的香鼎中。 而后回到了蒲团前,朝着牌位下跪祭拜。 秦陌站在一旁,轻声问道:“何时把你父母的牌位接过来的?” 兰殊一开始没搭理他,直到他的目光直勾勾朝她过了来,兰殊跪在蒲团前,若有所感,如芒在背,最终叹了口气,答道:“启儿中榜后就开始安排了。” 按大周律例,像他们这样的罪臣子女,除非脱除贱籍,家中男丁重新登榜入仕,否则无法将父母的牌位接到寺庙受香火供奉,会被视为辱没神明,受到仗责。 这一世启儿有本事,亲自把崔父崔母从义庄接了出来。 可上一世,他们的人生没有这么幸运,最后,兰殊不舍得父母成为孤魂野鬼,背着秦陌,利用了摄政王的权势遮掩,悄悄把他们放进了观中。 然当兰殊跪在蒲团上,当着父母的灵位面前,轻笑着同秦陌坦白她还背着他干过这件令他名誉受损的事。 秦陌只轻轻道了句:“我知道。” 兰殊美眸圆瞪。 转眼,一位小道士捧着一束洁白的荷花迈进了门,躬身同秦陌稽首行礼,将花递给了秦陌。 秦陌缓缓上前,把那花放到了崔氏父母的灵位前。 兰殊怔了好一会,睫羽一动,眼眶便发热起来,鼻尖稍红。 长安玉清观的后院,有一汪池塘,开满了道教推崇的荷花。 这些荷花终日受香火渲染,被视为玉清观的灵物,象征高洁。 来观者,只有世代忠良的氏族,可以采摘它们作为祭品,表达对于亡者的追悼之情。 兰殊前世悄然将父母的灵位接入观中后,时常偷偷过来祭拜,却经常看见牌位前,放着一束荷花。 她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放的,心中一直很感激,总想着哪日若是有机会遇见,她一定要当面行礼叩谢。 可今日她终于知晓了此人是谁,一时间心里却如打翻了五味瓶,哪哪都不是滋味。 怪不得,他能一下就找到这儿来。 他和她一样熟悉这里。 原来,他早就知晓了她罪臣之女的身份。 亏得她前世为此,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瞒了那么久,生怕他会嫌弃自己。 秦陌也是方才听到掌柜说香烛,脑海中回忆起了这儿发生的事。 他从来都没有介意过她的身份,甚至都没有提过他知情。 他原以为她不想他知道,那他就假装不知道就好。 他也不希望她因为他知道,心里产生任何的自卑之情。 可他却忽视了纱窗纸断然朦胧美丽,可不去捅破它,又如何看得到清楚的彼此。 这也是为何兰殊这一世,从一开始就和他坦白了自己。 她瞒得累了。 秦陌眼底划过了一丝惆怅,怔怔凝着眼前牌位上的“崔墨白”三个字,开始同兰殊坦白自己两世的困惑:“我曾翻过不少卷宗档案,却没有找到关于你父亲的任何记载。我知道你家道中落,却一直不知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你父亲,到底因何获罪?” 兰殊侧眸没再看他,轻吸了下鼻子,定定看向了台上的灵位,苦笑了声,“自然是因为,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奸臣。”
第097章 第 97 章 话音甫落, 兰殊伏在蒲团上,凝着眼前的牌位,陷入了一段久久的沉默。 而后, 她直起腰,朝前轻轻叩了三个响头。 转眼,只见秦陌沉吟了片刻, 行至旁侧的灯瓮燃了三柱香, 走上前, 刚想在她身旁的蒲团前跪下。 兰殊却一把伸手截住了他。 秦陌望着她睁大的双眸底下全是抗拒之色,柔声道:“只是单纯表达对先人的敬意。” 他原以为兰殊是觉得他俩已经和离,他没有资格给她父母下跪,便同她解释他并不是为了在她父母面前拉近他们的关系。 只是出于尊敬。 可是兰殊的眼眸晦暗更甚,摇了摇头,坚决不让他跪下, “不是同你计较......” 她看了一眼牌位,神色哀伤凄然, 惨淡地笑了声,“只是父亲他, 受不起你的跪。” 秦陌怔了怔, 不知她这话的由头, 从何而来。 兰殊已经特意起身, 替他将手上的香柱,安插在了前头的香鼎内。 秦陌望着她万般见外的样子,心口尽是涩然, 站在原地, 看向了眼前的灵位。 秦陌回想起自己翻遍的档案室所有记载,除了吏部的存档中留过一笔记录她父亲曾是隆庆年间的两江巡抚, 因渎职罢官,连他生平的政绩,乃至他年少中榜的文章,都没留下只言片语。 那些记录,貌似都从中拆了出来,不知封存到了何处。 秦陌唯一没有翻阅的,就是先皇离世之前,以朱笔亲封的那些禁卷。可那是随先皇一并埋入皇陵的历史,是帝王不愿后世批判的秘辛。 若真只是个因渎职谢罪的奸臣,何辜纳入禁卷,成为秘辛? 兰殊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擦了擦眼角,转而拿起篮子离去。 秦陌默然跟在了她身后,见她情绪低落,望了眼西边半垂的夕阳,没话找话地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说起玉清观的斋饭味道还不错,要不留下来吃一顿再走。 秦陌记得她还挺喜欢这里的素味片儿川,很有她故乡杭州的风味。 兰殊道:“吃完饭天都要黑了,山间夜路不好走。” 秦陌:“我可以送你回去。” 兰殊回眸瞥了他一眼,加快了前往山门的步伐,“就是为了不让你送我。” 秦陌脚步一滞,眼底划过一丝黯然,迈步继续跟在了她身后。 道门清净之地,兰殊也不好在长廊上疾跑,步子再急促,也奈不过秦陌身高腿长,轻而易举就追了上来。 期间,她回眸瞪了他好几次,秦陌每次都会停下来看她,她一转回去,他又悄然跟了上来。 终于到了山门口,兰殊以为自己可算能跑了。 不过转瞬,风云突变,一阵狂风呼啸着刮过门前石阶旁的竹林,山雨说来就来。 兰殊讶然站在了山门口,缩回自己迈出一半的脚,盯着这与昨日几乎如出一辙的景象,忍不住对秦陌道:“你究竟是哪里来的龙王爷?” 就逮她跟前施雨来了。 秦陌:“......老天可能只是不想你饿着肚子下山。” 兰殊望着他眼底的那一抹窃喜,不由冷笑道:“老天要真这么眷顾我,就不该一道风吹了场雨来。” 秦陌:“那该吹什么?” 兰殊:“就该一道风,把你吹了去。” 话音甫落,倒真来了道风,刮过山门。只是秦陌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兰殊长长叹了口气,只得倚在山门边,静待着这场山雨过去。 今日的这场雨,与昨日的有些不一样。 昨日那是一场太阳雨,云层之上,仍有金光照耀,雨势再大,也是一片闪烁的白茫茫。 现儿这场,却有乌云缓缓压城,四周都犹如陷入了一片灰色,黑黢黢的,压得人心口喘不过气。 兰殊凝着眼前一片昏暗的雨幕,出了会神,不知想到什么,原本红润明朗的脸色,在这样发沉的气压下,隐隐泛出了一丝伤怀的苍白。 她向来不喜欢沉闷的下雨天。 山门檐外的雨,一开始下得尚且板板正正,道道雨线都是直直往下坠落。 后来却随着天色的昏暗,逐渐邪魅,随着左右摇曳起来的竹林,忽而朝着山门前劈里啪啦地扫了过去。 兰殊猝不及防,吓得往后跳了一步,伸出胳膊先蔽住了自己的脸。 身上却没有雨水泼溅的扑袭感。 再睁眼,秦陌挡在了她面前。 兰殊凝着眼前那一副熟悉的宽广胸襟愣了会,抬起眸,便落进了他深邃的视线。 秦陌那双瞳仁目若寒星,总是能收住千丝万缕的情绪,唯独一个她的身影,每每都看得分明。 他的后背被豆大的雨滴打出了一片氤氲的湿气,却浑不在意,关切地凝望着她愈发沉闷的脸色,柔声提议道:“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不然我陪你下棋解闷?” 兰殊顿了顿,转身避过了他的视线,冷声拒绝,“我吃饭去了。” 晚膳过后。 雨声仍是瓢泼不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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