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殊心头莫名一抽,转过眸,将注意力放回到了灯上,凝着上头的小人们看,“可惜做的这么精细了,等天气一暖,它就化了。”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每年冬天都给你做。” 兰殊笑了起来,抚了抚灯下的流苏穗子,戏谑道:“上回师兄给我做花灯,也说了类似的话。你们男子哄姑娘的语录,都是在哪里通学的吗?” “......他是他,我是我。我只给你一个人做。” 邵文祁从哪里学来的花灯,秦陌不知晓,可他会的这些小玩意,全都是为了她学的。 兰殊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回想起他口中那盏,最初始送给她的兔子灯。 兰殊忽而很想看一看,他当年送的那盏兔子灯上的灯谜。 毕竟那盏灯,她当时看都没看,就叫银裳扔掉了。 她一直以为她有很多的心意不曾得到过他的回应。 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没有回应他的时候。 甚至,还扔了他的礼物。 兰殊心里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愧怍,开口提议他把他那时写的灯谜贴这灯上去,她想看看自己猜不猜得出来。 兰殊原是内疚丢掉了他的兔子灯的。 可当他把灯谜写上的时候。 兰殊朝着那在冷风轻轻翻飞的小纸条上一望,心中的内疚一瞬间烟消云散,咬了咬牙,只觉得他当初做那兔子灯,纯纯就是故意逗弄她,在侮辱她的智商。 他是有多怕她猜不出,她看起来就那么笨? 兰殊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转身就走了。 秦陌不明所以,只得随在她身后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前院,只见她的家人,恰好尽数归来,迈进了院门。 “二姐夫!”弘儿一见秦陌的身影,下意识喊道,转而对上兰殊的目光,一下捂住了嘴。 兰殊不许他们乱喊,秦陌便让他们在背地里叫,横竖这称呼,就是没改过来。 兰殊已经麻木了。 赵桓晋问秦陌什么时候过来的,兰姈听见他赶了一天的路,便叫婢女吩咐厨房,再热一碗元宵过来。 启儿与弘儿见到他都很高兴。 兰殊简直不太明白,为何她与他和离之后,她的家人,反而愈发同他熟络了起来。 “你天高海阔那三年,并不知道他是怎么照拂他俩的。”赵桓晋似是看出了兰殊的心思,站在她旁边,看着启儿弘儿围着秦陌说笑,温声解释道。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自己好,时间长了,怎么会感受不到。 也怨不得他们胳膊肘好像老往外拐似的。 便是兰殊把秦陌拉过一旁,嗔斥他,她跟他和离,他竟背地里拉拢她的亲人。 秦陌愣了下,露出一点委屈,辩解的也是“只是处久了,难免就熟悉了”。 即使她不要他了,也没有妨碍过,他对她的家人好。 因为他知道他们好了,她就会开心。 明明已经吃过了晚膳,他们还是陪着秦陌再吃了顿元宵。 期间还温上了几坛好酒,跟他一起在大厅玩了会飞花令。 结果一不小心玩过头,大伙儿都喝了个尽兴,兰殊酒量浅,便趴在桌上醉了。 赵桓晋顾着兰姈,启儿搭着弘儿,乳母看着兰姈两个闹腾的幼子,兰殊就这么到了秦陌的背上,让他帮忙背回了屋里。 兰殊倚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眼睛迷迷瞪瞪睁出一条缝,那熟悉的后发际线一入眼,先在心里悲哀了一声。 果真是一帮胳膊往外拐的家人,就这么安心让她落到他手上。 兰殊的身子软趴趴的,也挣扎不动,只能盯着他的耳廓发呆,看着看着,心口不知怎得,冒出了一丝苍茫。 “秦子彦,谢谢你......” 秦陌的耳根一动,不由在廊前停下了脚步,微侧过头,听着她的醉酒呢喃。 “如果不是你当初那五千万,那些灾民过不好这个冬天。” 姐姐和师兄他们后来送过来的钱,是锦上添花,而他,才是雪中送炭。 秦陌勾唇道:“主要不是你很有钱吗?我是买了你的画,又不是白给的。” “也是。”兰殊脑袋里残存着醉意,稀里糊涂的,面对夸赞,也不客套,自豪地笑了声,笑完之后,唇角留余了一丝恻然,“如果我当年也这么有钱就好了。” “这样,或许爹爹就不用开仓放粮,也不会被砍头了......” 秦陌的心头一滞,眸中闪过迷茫,再回眸,兰殊又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秦陌背着她回了屋,轻拿轻放地捧到了床上,给她捻了捻被角。 转身要走时,兰殊又睁开了眼,反抓他的手,点了点他指尖的冻红,“这个,回去记得擦药。” “还有,我不喜欢那灯,以后不要做了。” 兰殊的眼睛很具有欺骗性,麋鹿似的,一眼看过去,清澈见底,说什么都好像是真心话。 可这一刻,秦陌望着她黑夜中泛着醉意的琉璃眼眸,仿若透过她澄澈的双眼,窥到了她的真心。 她并不是不喜欢,只是,感觉太废手。 “好,那我下回做别的给你。”秦陌温柔道。
第111章 第 111 章 秦陌走出屋门, 轻轻帮她关上了门。 转过长廊,只见他安排在她身旁的暗卫,从梁顶上跃了下来, 一落地,便单膝跪到他面前,抱拳道:“王爷, 抓到了。” 这一夜, 崔宅的主人全都聚在了大厅里, 语笑连连。 浑然不知院后的书房内,上次那名黑衣人,再度窜进了窗。 上回,那人走的匆忙,只打开了长匣子,还没有仔细翻找里面的东西, 就被人发现,险些被逮住。 这几天, 他提防着兰殊身边的高手,一直没再现身, 今晚看见人都聚集在了前厅, 以为是个绝佳的时机。 不想, 秦陌早安排好了人手, 一直都在等着他。 自上次暗卫同秦陌传信密报有人入崔宅偷窃,秦陌便察觉事情不太对劲。 这会儿鱼上了钩,他连夜将人关到了柴房审问。 对方明显是个不怕死的, 可秦陌要的从来不是他死, 只是想逼出他嘴里的真话。 而他审问人的手腕,秦陌此生, 大抵不想让兰殊看到。 “是沈太师......” 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对方奄奄一息道。 秦陌的神情毫无温度,“他让你找什么?” “找一份信。隆庆十八年,他曾经写给崔墨白的信函。” 秦陌的眼眸幽深难测,总算明白,为何沈衡之前会一直捏着崔宅的钥匙。 他怕是抄家的时候没搜出那封信,才惶惶不安这么多年吧。 一听到眼线说崔宅书房挖出了一个盒子,这就按耐不住了。 可秦陌早就见过那盒子,空无一物。 到底是什么信,竟让那老狐狸这么紧张? 那封信,又究竟在哪里呢? -- 第二日,一大清晨,赵桓晋带着姐姐弟弟们,踏上了回长安的航船。 再不启程回京,这趟年假可就真得潇洒过头了,指不准陛下心里正怎么嘀咕他们。 秦陌有心照应,与他们结伴同行,一起坐上了回京的船。 兰殊站在了码头上送行,同秦陌四目交汇,脑海中不由闪现过她昨晚拉住他手的画面。 她心头一紧,脸色不由泛出了一丝困窘,转眼,秦陌主动朝她走了过来。 秦陌憾声道:“我这趟是忙里偷闲,朝中公事未了,可能要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了。” 本也没指着你留在这。 兰殊脑海中蹦出的第一句回嘴,本是如此,可视线一与他交汇,那张恍若天人的俊颜,就仿若成了一张大写的五千万。 要不说吃人的就是嘴短呢。 兰殊稍微缓下了语气,干咳了声,“我也有事要做。” “暗卫我留下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若遇到难处,叫他们传信给我,我即刻就来。” 兰殊顿了顿,回绝道:“我不像你,那么多仇家。你把他们带上吧,省得群殴少人打不过。” 话到最后,兰殊几不可闻地撇了下嘴,露出了一点嫌弃。 秦陌却勾起了唇角,仿佛从她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抽丝剥茧出了一缕甜蜜的关怀。 兰殊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秦陌高兴完,仍是坚持把暗卫留下,斟酌了会,他坦白道:“昨晚,他们在书房抓到了上回偷窃的黑衣人。” 兰殊有些意外,“他又来了?” 可书房真的没有贵重物品啊。 秦陌道:“我审过了,他说,是沈太师派他来的。” “沈太师?”兰殊的神色更惊异了,完全意想不到。 秦陌沉吟了会,还是将前世他与沈衡斗到了死的情况,说给了兰殊听。 兰殊美眸圆瞪,始知那一向高风亮节的沈家老太公,才是使绊子的幕后黑手。 兰殊不解道:“可便是我与他孙女沈幼薇自小有些过节,我与他并无交集,他来偷我的书房作甚?” 秦陌继而讲诉了昨晚,他审问窃贼的结果,“他不是来偷你的东西,他要找的,是一封十六年前的书信。” 兰殊迟疑道:“十六年前?” 秦陌道:“对,十六年前,隆庆十八年,他写给你父亲的信。” 兰殊的蛾眉紧紧皱起。 秦陌犹豫了良久,再度开口问她,“朱朱,隆庆十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殊凝望着他迫切的眉眼,思绪一下被回忆插满,心口开始一阵接着一阵抽搐起来。 兰殊从不想重提旧事,也不愿去回想,当年她在刑场看到的画面。 先皇既然将她的爹爹从史书上抹去,不叫世人评说,那便让那件事,伴着他一起,尘封在土里。 兰殊从来不想去倾诉什么,更不想去听别人对她爹爹评头论足。 不想去辩解,也不想去乞怜。 只是兰殊从来也没有想过,当年一事,可能暗含了更深的一面。 甚至,涉及了党争。 秦陌同她说,爹爹的事,可能是他扳倒沈衡的唯一线索。 兰殊原也以为自己这一世,不会同秦陌再有纠葛。 她本拒绝了他无数遍,想着他迟早有一天觉得无趣了,自然会主动离开。 可他偏偏不撞南墙不回头。 随着她近日对他的心绪开始有了一丝浮动,兰殊越发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他也是当年之事的牵连人。 而秦陌越是锲而不舍靠近,她越是没有办法去忽视掉当年的那件事,给他俩的人生,都带来了巨大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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