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指尖蹭了蹭菩提玉上那抹不同寻常的红色,闻言嗤笑了声,“看来那帝王还算清醒,人故有一死,何苦如此看不开。” 静尘双手合十,颔首道:“求生乃人之常情。世人实难仅凭一个传说,拿自己毕生的气运与未来,换另一个人的往生。毕竟,谁又知道那人是否真的回去,与过去的自己,再续前缘了呢?” 秦陌对此全无依据的骗术嗤之以鼻,再度摩挲了一下那玉面,轻耸肩头,只觉得荒谬可笑。 静尘续说道:“起初面对节度使的教唆,吴施主尚有血性,并不愿做这等叛国之事。可节度使真的有菩提莲,吴施主心中执念过深,为了这枚菩提莲,答应帮他囤兵。” “他原也不想残害百姓,这些年,只暗中同义庄勾结,搜寻已死之人的尸身,寻找相似的部位。” “可就在去年,他发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秦陌双眸发沉,“所以他的头发掉光了?” “正是。”静尘叹了口气,“吴施主觉得自己没有时间了,不能再只凭着寻找死去的尸身来造出他的心上人,便开始泥足深陷。” 话音一圃,秦陌仰头,望了眼漆黑的天空。 院中的月光,透过树枝缝隙,照在地上,打出星星点点的斑光。 短促的沉默过后,秦陌将菩提莲没收,嘱人将那副女尸放回冰棺,待他处理完山匪一事,再将吴甫仁和尸身一并送入府衙审判。 夜色阑珊,几名武僧将冰棺挪出了观音堂,走过廊下,秦陌目光不经意朝那女尸再看了一眼,不知怎么,他忽然很想回后院禅房,看一看崔兰殊。 他把这一奇怪的念头,归咎于他应该是想回禅房看看崔兰殊有没有解开那个鲁班球。 远远在长廊上,秦陌看见房内通明的灯火下,映照出了少女纤细的身影。 活生生的,竟叫他泛出了一丝莫名的安心。 秦陌焦急的步伐,不由缓了下来,盯着那道剪影,愣怔了片刻。转念一想,这么晚了,她屋里的灯竟还没有灭下。 少年以为她正在为了破解鲁班球秉灯苦战,一时间又不忍心打扰,省得给她压力。 秦陌脚尖一旋,转头朝隔壁更小的禅房走了去。 孰不知屋内,那鲁班球早已打了开来。兰殊百无聊赖等待他过来验货,见他迟迟不来,转身倒在榻上睡着了,都忘记了吹灯。 -- 此时已过了三更,更深露重。 秦陌走入小禅房内,脱下外袍,倚在了床榻间,闭目养神。 昏昏沉沉,少年又入了梦。
第025章 第 25 章 这次, 他梦回了今日,兰殊并没有提前从禄伯那儿探得线索,在夜里遭人掳走, 险些被切了双手。 崔兰殊一个拖油瓶非要跟他来这龙潭虎穴,秦陌一开始,还是很盼着让她吃一记教训, 长一长记性的。 可经过了几个月的相处, 那夜回到酒坊, 察觉到她失踪的霎那间,他发了疯似的跑到了街上,四处搜寻。 撞见禄伯的那刻,少年清清楚楚从他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苍白如纸的脸色,头一回体会到, 什么叫心急如焚。 梦里的他,深深懊恼着, 自己为何如此掉以轻心,竟没有在周围安插人手, 看顾她一二。 禄伯告知他自己曾无意间, 看见过吴甫仁下枯井。 他二话不说跳进了枯井内, 万幸赶上了趟, 将她救了回来。 看着崔兰殊倚在他怀里,盯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臂,呜呜咽咽哭了许久, 秦陌以为她吓坏了。 也是头一回, 他叫一个女儿家的金豆子镇住了,素来坚如磐石的心口, 被她哭出了两分心疼,语气不由得缓和了好几分。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她却哭嚷着愈发凶狠,“哪里没事,这么深的口子,到时候留了疤,肯定就不好看了!” “我不好看了!” 秦陌:“......” 后来,他敌不过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花了不少心思,给她寻来了祛疤的良药,将那疤痕淡化到了最小。 可她还是喜欢时不时盯着那疤痕发呆。 每逢这时,他便会过去抱住她,抬起她的手腕,朝那里亲上一口。 而她总会愣一下,瘪起嘴,眼里却含满了笑意,笑盈盈用两只纤细的白手,勾上他的脖颈。 他一低头,便看入了迷。 -- 鸡鸣时分,兰殊在床榻上悠悠转醒。 下一刻,屋门被人轻轻叩响。 “请进。” 少年推门进来,桌上的烛台烧了一夜,烛柄上都是凝固的蜡斑。只见兰殊揉了揉眼眶,睁着惺忪的双眼,坐在了床前穿鞋。 桌上,已经解好的鲁班球,中心露出一把机巧的石门钥匙。 秦陌将那钥匙揣入手中。 兰殊抬起眼,微微带着困意的清眸,透着一丝关切,“要动手了吗?” 秦陌短促而低沉地嗯了声,兰殊快步起身,将他昨日留在屋内的剑,给他拿了过去。 秦陌接过,不经意朝她的手腕看了一眼。 并没有梦境里的疤痕。 以后也不会有。 他的梦总是与现实相反,叫他摸不着发梦的源头。 秦陌吩咐道:“回酒坊,等我回来。” 兰殊颔首,少年沉吟片刻,似是有些不放心,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牌,“要是遇到什么难事,拿这个去六平街找刘倪,他是赵桓晋的人,会保护好你。” 兰殊愣了下,接下令牌,轻轻嗯了声。 -- 少年披着晨露离开。 天空逐渐泛出了鱼肚白,第一抹晨曦扫下,兰殊回到了酒坊门口。 禄伯一早就等候在了此处,他蹲在门边,一见兰殊安然无恙地回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关切:“甫仁他......” 兰殊如实相告:“吴大人已经被抓获。” 禄伯是预感到了陆贞儿恐有危险,才特意接近的她。 他对兰殊坦诚相待,兰殊自然也告知了他自己与秦陌的真实身份。 禄伯眼底闪过了一丝怆然,颤抖着嗓音,“他会怎么样?” 兰殊诚恳道:“当按大周刑律惩治。” 免不了,以死谢罪。 禄伯眼眶一红,双手不禁捂住了脸,抽泣起来:“是我害了他!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啊......” 当年,陆贞儿的母亲莲娘与吴甫仁两情相悦,只等着莲娘及笄,吴甫仁便会将她迎娶过门。 偏偏来了变故,莲娘成了富贵千金。 莲娘的亲生父母看不上吴甫仁一介捕快之子,强退了他俩的婚事,还要将莲娘带走。 吴甫仁当时生出了带莲娘私奔的念头,请阿禄传信告诉莲娘,日落时分,他在城郊的大榕树下等她。 阿禄当时却觉得小姐难得飞上枝头,理当选择更好的生活,跟他私逃的日子只有颠沛流离,清贫度日,他一时不忍,并没有给莲娘传信。 吴甫仁那日在大榕树下等了足足一日,只等到莲娘已经坐着马车离开的消息。 向来双眸熠熠的吴家少年,那一日,眼里的火光,彻底被人浇灭。 直到许多年后,莲娘难产离世。 阿禄不小心摔断了腿,遭莲娘夫家嫌弃,赶出了家门。 颠沛流离间,阿禄遇到战乱,幸而被路过的吴甫仁相救。 当时的吴甫仁已是玄策军里的一员将军,阿禄心怀感激,对当年之事愈发愧怍,见吴甫仁如今前程似锦,以为他不会拘泥往事,便同吴甫仁道出了实情。 “其实小姐当年一直都在等他带她走,是我拆散了他们。我原本以为告诉他,可以让他得到一点慰藉,至少,让他知道不是小姐辜负了他,不是他不好,一切过错,皆因我而起。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告诉他实情,却把他推向了万丈深渊。” 又过了数年,大周风云变幻,战神逝世,玄策军失了主心骨,从此一蹶不振。 阿禄漂泊无依多年,十分怀念陇川的日子,最终决定回到故乡。 “可回到陇川的那一日夜晚,我就在那棵大榕树下,看到了甫仁......” 他为了制造小姐的尸身,不惜剜走了一个少女的眼睛。 阿禄当时又惊又怕,想过报案,可转而发现,吴甫仁就是陇川的县令。 而他更因为愧怍与悔恨交加,一时不知如何决断,不敢揭穿,便一直躲在了暗处,没让吴甫仁发现他的存在。 直到小酒坊传来传闻,说是莲娘的女儿回了来。 阿禄第一反应便是担心吴甫仁觉得她像莲娘,不惜对她下手。良心不安下,阿禄主动来到店里,见了兰殊。 禄伯泪流满面,恳求兰殊请世子爷网开一面。 可事已至此,杀人偿命,兰殊也改变不了分毫,只能避过他的叩拜不受。 禄伯见她无能为力,面容苍白,最后,请求她让他去见一见吴甫仁。 兰殊给他指了寺庙的方向,也直言道吴甫仁现在是重犯,被人严守,庙里会不会让他见他,她也不确定。 禄伯擦了擦眼泪,一瘸一拐地朝着庙宇的方向走去。 兰殊回到了店里,一如往常地打开了门做生意。 辎重的事情一天没有尘埃落定,她就当把戏做足,避免打草惊蛇。 可直到傍晚,兰殊也没有等到秦陌回来。 她在柜台前敲着算盘,仰首望了眼窗外。 远处,那夕阳垂落的阴森川山,愈渐昏暗不明。 上一世,兰殊险遭断手之痛,受伤昏迷。 秦陌剿灭山匪,肃清边陇,她全程躺在卧榻之间,并没有参与过。 这一世,她本以为出一记先发制人,可以避免秦陌与山匪过度冲突,如今看来,山上的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按理,如果计划成功的话,少年这会应该已经归位,不至于拖到现在。 他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这个念头一从脑海里浮出,兰殊两撇远山般的蛾眉,微微向中心聚拢了起来。 一壁作为旁观者,秦陌如此倨傲臭屁,她还真有点想看世子爷栽跟头的样子。 一壁又担忧,万一这跟头栽得深了,把她栽成了一个寡妇,是不是就有点,得不偿失? 虽说秦陌家财万贯,做他的寡妇,倒是不愁吃穿什么,可在官职上,他现在年纪尚小,还未及冠袭王,只是个六品小供奉郎,没什么权势留给她。 兰殊的将来,有些事情需要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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