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不喜焦侃云拿着所谓“挚交”赠送的渊渊友,嫁给楼庭柘,浑然在提醒他这份耻辱。 “帝王心思,自然满是猜忌。”虞斯道:“若要与其周旋,阳谋最好。” 所以他们选了祭祀。陛下哪怕知道是缓兵之计,也会同意。 说书声落停,满堂喝彩。两人在喝彩声中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股身不由己的寂寥之意。人声鼎沸处漠然,仿佛置身事外,其实身在局中,他们更像是傀儡戏中被提线的人偶,唱罢一戏,台下喝声如潮,不知是讥是讽。 焦侃云喝了口茶,冒烟的嗓子才好受了些,她头回讲这么难以控场的话本,背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讲这一话并不难,难的是虞斯前后形象反差过大,众人狐疑探究,追问不止,她逐一解释,将上册诸数女子与虞斯发生的互动全都巧妙地嫁接到了一人身上,并时不时为他修正举止言谈。同时,她得承认上册中的浮夸之处皆为自己杜撰,其内情曲折复杂,乃是侯爷有心隐瞒,只为了遮掩该女子的真实身份。如此情深义重之人,自己实在惭愧至极,遂决心揭露他的情场真品性。 这么一说,自然又引来诸位听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心,这女子是谁?怎么就让虞斯甘愿背了上册的污名? 她只说不方便透露。 竟立刻有人窃窃私语:“我最近看到侃云和侯爷走得很近……” 当六角楼的设计白做的,以为她听不见? 幸而她的风评不错,有人为她说话:“不可能,侃云是为了调查太子案,无奈才与忠勇侯接触的。” 另一人又低声说:“怎么不可能?那天我亲眼看见侃云和侯爷大街上搂搂抱抱,还亲上了呢。” 谁亲上了?!焦侃云瞪大美眸,忍不住惊嚷,“休要胡言!”自觉失言,又镇定补充,“胡言玷污侯爷得之不易的情场美名,挑拨侯爷与佳人之间牢不可破的情谊,届时佳人心有芥蒂,咱们平白蹉跎他人良缘就不好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这真是造谣者终被反噬,她算是体会到虞斯有口说不清的难处了。说他们搂搂抱抱倒是有些画面浮现,亲上了究竟是从何而来?平地起谣言啊! 难道是那日为了躲避她阿爹?彼时两人的姿势确实引人遐想连篇,若角度得宜,误会他们在墙角亲热也合理。 她在心底再度诚恳地向虞斯致歉。许是上苍见她诚挚,又有人为她说话。 “就是说,肯定是你看错了,侃云向来端庄矜持,怎会与人当街搂抱亲热呢。再说了,侯爷是嗜杀成性之人,侃云避之不及还差不多。” 于是众人又将话头牵向了忠勇侯乃是武将星转世,却背负怪妖残暴嗜血的命数。 这场恶魔的低语才算罢。 外间时不时有兵戈相接的声音传来,时远时近,是虞斯手下的兵差佯作搜寻,与各层楼道的护卫们频频交手的动静。她进入金玉堂时看到了楼庭柘的人,但他们大多没有进来,只在堂外巡逻,大有要从外间短截之意。 焦侃云有些不明白,她会变装之事人人皆知,怎么还想着从外面堵截她? 如今顺畅说完了一话,她须得赶紧换装离开是为上策,这么想着,她放下茶盏,刚要打开帷幕间的暗门走回房中,只觉背脊一凉,有什么东西迅速缠住了自己的脖子,当她反应过来是挂着一弯冰冷细钩的银线时,那尖锥已抵在了她的下颌,稍稍用力就能贯穿。 “别动,别出声。” 是怎样的高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帷幕之间?!阿离就坐在厢房中,这里唯一的通道是帷幕间的密道,她的汗毛霎时倒立,这个人从密道出口进来了?可她讲书时,密道的纵梯关闭,机关在她房内,没人能动。那可是三四丈之高的光滑壁道啊!更莫说金玉堂的密道盘根错节,他怎么找到这条专门通往这间房的路的?又是如何得知出口在何处的? 她的额间冷汗直发,这是她从没遇到过的情况。 此人用银线将她的手臂裹紧束缚于背,又使她缓缓转过身,她的视线终于落到了他的脸上。 很陌生的一张面孔,瘦削如捷豹,头颅连着躯体尽数拢在一件黑色的斗篷里,只能看见他眼下黑青,嘴唇发乌,一只断手上从臂弯开始,续接着崭新的机关铁手,那根牵制她的细钩线,就从这机关手中发射而来。他的另一只手上盘了一只毒蝎。 蝎子。 此刻焦侃云连倒吸一口凉气都要小心翼翼。 她看向屏风,那里已然倒映出了两人的身影,堂众已有人称怪异。蝎子却不为所动,只道:“我主子要单独见你,你跟我走一趟。不出声,不动弹,保你没事。” 焦侃云眨眼应答。 蝎子点头,刚准备扛起她,依旧走密道出去,结果想起什么似的,狐疑地多看了她两眼,想了下,抬手一刀劈在后脑,焦侃云眼前一黑径直晕了过去。 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保她无事,现在一掌下来她脑后不得起个大包?事到如今人为刀俎,她晕过去了又能争辩什么?只希望睁开眼时,不要在机关榻上。 下一刻睁开眼,在机关榻上。 焦侃云长叹了一口气。手脚皆被银线束缚绑在四角暗扣上,稍一动弹,银线就会割破皮肤,背部抵着冰冷坚硬的机床,上面贴着纤薄的刀片,一旦打开机关,刀片就会沿着她的背皮切过去。 她只能轻转眼眸打量,这是一间她没进过的房间,要么不是在澈园,要么就是澈园里她不知道的密室。 四下只有蝎子一人,正在她面前打磨银钩。 她斟酌着开口,“我和你主子熟识,不必如此,我自与他当面对峙,有问必答。” 蝎子说:“知道,你是焦侃云。” 这一句话,让焦侃云的心如坠冰窖。倘若不认识,她还能搬出身份,无论是自身官职,还是重臣与勋贵之女,亦或是楼庭柘的青梅竹马,要解开身上这恐怖的枷锁,都尽够了。 可蝎子居然认识她!那他还将自己绑上机关塌…… 她脑子一片空白,好半晌才颤抖着唇问,“你不用我见楼庭柘了?” 蝎子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我也还在考虑。” 焦侃云冷汗狂流,“你的目的是?既没有直接下手,想必咱们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不如你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打磨细钩的锃锃声在闷热的房间里挤来挤去,蝎子说,“我知道你很会花言巧语。” 这人不仅知道她,还知道她的行事作风,焦侃云的心又往下沉了些,“我只是擅长与对方双赢,花言巧语确实是我对外谋利的手段,可你不说你所求,怎么知道,我谋得的利于你无益呢?” 蝎子皱眉,“我所求,是杀你,不是折磨你。你说吧,怎样对我有益?” 焦侃云喉口一窒,哑声问:“…为何要杀我?” 蝎子只道:“你该死。” 焦侃云混乱不堪,捋不出半点线头,只觉得他没有立刻动手,必然是心头有碍,“是因为我在金玉堂说出了你主子手下的龌龊事?他亦没少给东宫使绊子。从政手段你来我往,皆以暗杀了结,那朝堂大半都要死个干净了。” 蝎子道,“不全是,肯定有报复你的意思。可以再多猜。” 焦侃云心头微怒,此人看她的眼神如看掌中蝼蚁,但她不得不先压住火气,继续猜测,“是我卧底澈园,诓骗你家主子?剪其羽翼,乱其窝据?” 蝎子依旧点头,“也有。” 焦侃云不猜了,她应该拿回主动权,“其他事我问心无愧。倒是你,没有立刻杀我,像是怕之后对你的主子有愧。” 蝎子点头承认,“我在权衡,杀了你,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焦侃云思忖须臾,大概明白过来,心中便有了些把握,“你是楼庭柘的暗手,理应知道他的手段作风,这么多年,他都没杀我,你说我活着对他来说,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蝎子抬手,“不一样,旁观者清,他为情所困。” 焦侃云深思熟虑后才发出一声冷笑,“可笑。” 蝎子蹙眉,不悦地看向她,“可笑什么?” “可笑有人会觉得楼庭柘为情所困。”焦侃云低声道:“也是,恐怕像你们这样潜伏在暗处的刽子手,只能帮他杀人越货,不能为他出谋划策,所以只要他不杀人,你们就觉得他是被什么困住了。” 蝎子将细钩抵住她的咽喉,“你在说我没脑子?” 焦侃云抬眸看向他,动之以情,“我在说你只懂杀人,不懂谋情。他为何留我的命,我比你清楚。死很容易,难的是活着,他若是为情所困,太子和他之间,死的是哪个? “他喜欢我不假,可还没到昏聩的地步,更别说这个世上,有些失误、失算、失败,就是自己棋差一着,不必都归咎于情爱昏聩,怪到对方头上。况且,就算情爱昏聩,那也是自己的问题,更怪不得我。 “你以为他被困住了,实则他清醒至极,他远比你这个只懂杀人的刽子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此,他知道何时该舍弃利益,何时该博取情意,他的心甘情愿,也是为了博取情爱之利。我只是不喜欢他,不是不欣赏他。 “反倒是你,对自己的主子没有半点信心吗?我活着,他就坐不稳东宫之位了?就登不上皇位了?就要色令智昏当昏君了?他要当皇帝,得有容纳天下千千万万人之心,你如今却自作主张,让他连一个辅官都容不下?如此没有眼界格局的手下,让楼庭柘知道了,究竟是你该死,还是我该死?” 她哪里知道楼庭柘的想法,连蒙带猜,真假掺半,带着质问和叱责的语气,一口气说完,蝎子看她的眼神已有几分犹豫。 但手依旧放在她的脖颈处,没有挪开。 金玉堂内已乱作一团。 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玉屏后,劫走了隐笑。 消息传到楼庭柘的厢房,虞斯神色一变,但见楼庭柘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定是他手下的人,此刻顾不得其他了,虞斯径直问他,“带去哪了?” 楼庭柘对他的神情感到疑惑,把玩折扇的手一顿,“你这是要抢人,还是要护人?” 正此时,阿离冲了进来,急忙禀报,“侯爷,是从三四丈高的密道潜进来的!可那人怎么知道密道出口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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