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无力守住竟州,只能倚赖节度使以德报怨,百里驰援,下官羞愧万分,无论是从心还是从才,都再难司一州之政。唯有将竟州交付节度使手中,才能无愧内心,无愧今日被救下的万千百姓啊!” 竟州太守满面大汗,声音颤抖,等待着姬萦对他的裁决。 他曾下令将走投无路的姬萦关在城外,如今回想起来,几乎悔青肠子!如今匈奴南下,瞿水对他见死不救,其他城池更不会为了他损伤自身。若是匈奴再次来犯,他深知自己没有丝毫还击之力!唯有将这一城拱手献出,才是真正的活命之举。 匈奴若是再次来犯,他自知再也撑不过一个七天! 唯有将这一城拱手献出,才是真正的活命之举。 虽然早有所预料,但竟州太守一出城,一见面便向她献上竟州,这般干脆利落,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姬萦笑逐颜开,一边在心中感慨竟州太守的知情识趣,一边利落跳下马来,伸出手欲扶起他。 “当不得如此大礼,你先起来说话。”她格外亲切道。 “不可,不可……非要节度使答应了下官的请求,愿意从此庇护竟州百姓,下官才肯起身与大人相见……” 按照惯例,姬萦和竟州太守一来一去地推拒了两回,到第三回 ,她终于长叹一声,一脸无奈道: “你起来吧,我答应你了。” 竟州太守这才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顺势让姬萦把他虚扶了起来。 “大人仁德,竟州百姓都会牢记于心的。” 要是每个被三蛮威胁的城池都这么善解人意,知恩图报,姬萦也不在乎担当起联军的责任,全国范围内到处救火。 也不过是车马劳累一些,扩地图嘛,不丢脸。 他徐籍如今有这么大的地盘,难道都是皇帝手里给的? 这位善解人意的竟州前太守正要邀请姬萦入城,参加已经为她在城中酒楼备好的庆功宴,一只信鸽忽然扑扇着翅膀落入暮州骑兵群中。 片刻后,身着盔甲的江无源从中走出。 姬萦从他手中接过信鸽带来的密信。 她曾交代暮州,若有什么变动,便以飞鸽传书告知。这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姬萦并未想到真的会用上。 更没有想到密信带来的情报,是下个月徐夙隐将在青州大婚。 徐夙隐大婚,用脚趾头来想,都知道是徐籍的把戏。 这是给她塞了一个徐异还嫌不够,仍要让徐夙隐身边也多一个人啊。 这么喜欢乱点鸳鸯谱,当什么宰相,去当红娘啊。姬萦在心里骂道。 姬萦将密信塞进衣领,一边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对策,一边朝暮州骑兵中走去。 “将……庆功……”前竟州太守冲着姬萦的背影结结巴巴。 庆功宴不庆了吗?那他们刚刚说好的,这竟州姬萦还要吗? 他不敢拦下姬萦,也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满心忐忑。 “主公,发生什么事了?”骑兵群中,铁娘子和孔会相继跳下马,面露担忧地把她围住。 “徐籍把徐夙隐扣在青州了,我要去一趟青州救人。” “主公要带多少人去?”铁娘子神色凝重地问。 “只江无源一人就够了。” 众人没想到姬萦单独要带一个江无源,就连江无源自己都没想到。 “匈奴虽然被暂时击退了,但指不定会再次进犯,你们且就在此驻扎。竟州如果陷落,不远处的呈州也就不保,我曾听徐夙隐说过,此地盛产矿产,一定不能落入三蛮手中。”姬萦果决而迅速地分配着各自的任务,她的目光扫过众人,严肃而郑重道,“此去青州,我会把徐夙隐和霞珠一起带回来,之后恐怕就连和徐籍的表面和平都不能维持了。我不在的期间,慕春的一概大事都由孔瑛和铁娘子定夺,你们一定要积极防范,尤其是洗州的暗害。” 铁娘子等人闻言神情严肃,就连孔会也知道与宰相翻脸是何等大事,罕见地露出了郑重其事的表情。 交代完众人,姬萦和江无源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争分夺秒地骑上快马往青州赶去。 在霞珠之后又是徐夙隐,徐籍如果以为每一次的试探都会如意,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亲手带回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 …… 徐夙隐给张绪真的信是白天现写的,张绪真是下午在军营练兵的时候收到的。 他虽然诧异徐天麟突然来军营找他,更别说带了一封徐夙隐的信,但还是招待徐天麟入帐坐了下来,而他在一旁的椅子上拆开了信。 透过营帐里的光线,徐天麟能够看到张绪真手中那封信字数不多,仅有几行,但却让张绪真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他为什么让你送这封信?”张绪真脸色难看,将信纸重新塞回了信封。 徐天麟的视线随着那揉皱的信纸移动,但也知道,张绪真必不可能让他知道信中内容。 “兄长想请你派些人手,在民间牵头带动,制造民情,好让父亲提前出兵拦截匈奴。” “你看过了吗?”他神情微妙地审视着徐天麟。 那目光中隐约的忌惮让徐天麟心中一动,猜到那封信中的内容恐怕还与他有关。 徐天麟虽然心中起疑,但仍不动声色道:“这是兄长写给义兄的信,我为何要看?” “三弟自是不屑做这种宵小之举,为兄也是随口一问。”张绪真笑道,“难为夙隐马上就要大婚,还有心思担忧无关的旁人。就为这份宽广的仁心,为兄也不得不答应他的请求啊。” “既如此,便仰仗义兄了。”徐天麟拱了拱手。 “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送走徐天麟后,张绪真脸上那股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终于消失。他拿出那封被揉皱的信,摊开重新看了一遍,越看越难忍心中怒火! “义兄下回要是再想对我动手,切莫再假借父亲之名了。若让父亲知晓这世上除他以外,还有一人可以调动府中死士,便是再爱重,父亲也只能自断一臂。” “更勿用说,这人还屡屡对他的爱子下手。” “爱子”二字深深地刺痛了张绪真,他大吼一声,仿佛一头受伤的猛兽,把信件撕成碎片扔向地面。 藏在军帐外并未走远的徐天麟,神色难测。 在几个兄长中,张绪真一直以来都是对他最好的人。 他教他习字,教他练武,和亲兄弟无异。 ……但真的如此吗? 帐内那声狠厉的怒吼,还有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忌惮,让徐天麟第一次对这个素来豪爽亲切的义兄起了疑心。 他最后看了眼军帐,大步往营外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第98章 随着南安节度使崔翔战死沙场而埋藏在百姓心中的义愤和恐惧,就如灰烬之中仍未熄灭的火星,稍一推动就会熊熊燃起。 在皇帝与民间的重重压力之下,徐籍终于决定提前对关外匈奴的出兵时间。 他任命张绪真为镇夷将军,沙魔柯为征蛮将军,两人分别从青隽和洗州出兵,包围南下的匈奴大军。 之前分明有那么多借口,但当沙魔柯率领的洗州五万大军与匈奴临河相对时,距离徐籍下令,也不过是四天时间。 尽管人数远不及对岸的匈奴,但沙魔柯的赫赫凶名,依旧让曾经的旧友和同盟不敢轻易进攻。 待张绪真率领的十万青隽军抵达战场,战争正式开始了。 镇夷大军在前线作战,后方的百姓们翘首以盼,希望他们能像天京光复战一样,打一个振奋人心的胜战。然而,镇夷大军却和匈奴陷入了焦灼,几次战局,夏军都落入了下风。 就在这时,青州却传出了延熹帝惧怕蛮族,要主动停战的消息。 姬萦乔装打扮进入青州城后,沿途所听都是关于和谈的不满。 马车停在客栈前,江无源拦住下意识想要自己下车的姬萦,轻声道: “小姐,慢些下车。” 姬萦看着他伸出的手,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作富家小姐打扮,连忙扶住他的手臂,状若弱不禁风的样子下了马车。 进入客栈后,江无源去和店小二说话,姬萦的注意力被客栈大厅里正在义愤填膺谈论时政的一桌青年公子所吸引。 “蛮族还没打到家门口来,陛下就先泄了气,这不是灭自己威风,长别人士气吗?!” “哼,我看啊,一定是在天京的时候就吓破了胆。” “陛下要和谈,就真的能和谈吗?宰相不同意,陛下就应该无计可施啊。”有一名青年半信半疑道,“这事儿真的这么简单吗?” “听说陛下在宫里闹绝食呢!这天下就只有陛下一个夏室血脉了,宰相不依着他又能如何呢?” “要我说,陛下要是真的要签那割让山河的和谈,还不如宰相——” “嘘!” 一名青年似乎猜到他后边要说的话何等放肆,连忙示意他禁言。 那名被打断了话的青年面有不满,低声道:“外边都这么说呢!” 江无源已经拿着两把钥匙走了回来。 “走吧,楼上。” 姬萦低下头,帷帽遮住了她思索的表情。她跟着江无源走上了客栈二楼的雅间。 房门一关,她取下帷帽,露出一张沉着坚毅的面孔。江无源取下挂在墙上的一幅山水画,露出一个绿豆大小的圆孔来。姬萦往圆孔下方的长榻上旋身一坐,开口道: “现在青州情况如何?” “延熹帝秘密召见多位朝中官员想要与三蛮停战议和,画地而治。徐籍已多次为此深夜进宫,据说是为了阻止延熹帝的决意。消息在坊间广为流传,百姓因此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一墙之隔,身着绯红罗裙的岳涯松散地倚靠在墙上,放于胸前的帷帽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仅露出一张妍丽多姿,难分雌雄的桃花眼。 “秘密召见,还能被这么多人知晓?”姬萦哂笑一声。 这些障眼法,也就只能骗骗那些无知的庶民。 “霞珠和徐夙隐的情况怎么样了?”她问。 “师兄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六,女方是礼部左侍郎师高逸的嫡次女。师兄目前被软禁在宰相府的竹苑中,临近婚期,宰相唯恐生变,派了两拨人在竹苑外日夜监守。” “由于青州皇宫被宰相严加封锁,我与宫中已失去联系多日。不过,因为我与宫中约定,若霞珠姑娘有生命危险,便放起纸鸢。目前宫中未有纸鸢升起,因而霞珠姑娘应生命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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