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配公子如此惦念! 火光忽高忽低,忽明忽暗。微小的蚊虫在火堆上飞舞,伴随着干柴绽裂的声音。时不时有飞虫被火焰吞噬,后来者依旧前赴后继。 沉默半晌,徐夙隐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有匡扶夏室之志,与我不谋而合。” “即便没有前情旧谊,她也是夏室最后的希望。” “可是——” “水叔,”徐夙隐的声音虽然温和,但却不容置疑,“我自有打算。” 水叔咽下了剩余的话——那姬萦,分明是不甘人下之相。 篝火,吞没了之后的沉默。 …… 姬萦回到霞珠身边后,还是放心不下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徐夙隐。 既然是受了风寒,那不是衣裳薄了就是被子薄了。姬萦整理出自己的被褥,让秦疾给徐夙隐送去。 自己则穿着最厚的衣裳硬抗夜寒。 霞珠目睹全过程,打趣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萦居然会把自己的东西送出去。” “这叫修道人以慈悲为怀。” “是是是,小萦说得都对。” 霞珠把被子分出一半,罩住了逞强的姬萦,又细心地把被角塞进她的身下压住,牢牢挡住外边的寒风。 姬萦也任由她照顾。 姬萦分不清谁被照顾得多,索性也不去分了。互相照顾总比单方面受惠得好,免得霞珠一有时间就东想西想。 两人在一个被窝里嬉笑了一阵,各自告了困,彼此安歇。第二日天刚露出鱼肚白,车队就再次上路了。 白天,姬萦就在马车里研读那本《大仁》,秦疾也会拿出一本乡试要考的经书小声朗诵,但终归会变成山歌一样起伏不定的雷声,这个过程,通常不超过一炷香时间。 霞珠则有时撑腮观望车外景象,有时又拿出整理了千百遍的衣裳,不辞辛劳地再规整一次,得到秦疾同意后,她甚至整理了秦疾的箱笼——把那半箱长短粗细不一的枝条,按长短粗细颜色,反复排了多遍,找出了最赏心悦目的一种排列。 到了夜里车队停下歇息的时候,姬萦就会拿上她的《大仁》,去找徐夙隐解答书中的不惑。 不光是为了找机会拉拢距离。 现成的人形书库摆在面前,她能学多少学多少。 一开始,她还很怕徐夙隐看出她的无知与浅薄,后来发现无论她提出怎样可笑的问题,徐夙隐都一视同仁,没有表现出丝毫鄙夷和态度变化。 她就越发爱往徐夙隐那里跑。 除了《大仁》,徐夙隐也会和姬萦聊其他话题。 有一日,姬萦忽然问他:“乱世之中,应当如何立足?” 徐夙隐不慌不忙,缓缓答道: “以王道,还是霸道,还是人道?” “王道,自然是以大义立足;霸道,便是以武力立足;而人道,以天下百姓立足。” 姬萦若有所思,当晚辗转一夜。 第二天夜里,她盯着一双黑眼圈找到徐夙隐。 “以人道呢?” “人道便是将自己的意志和百姓的意志合二为一,无论是代表百姓的意志,还是让百姓代表自己的意志。” 姬萦听得如痴如醉。 她必须承认,她对徐夙隐势在必得。
第27章 数日之后,姬萦一行人抵达凤州。 大部队驻扎在了城外,尤一问带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寨民,要随姬萦进城购买补给;徐夙隐和水叔要去寻访凤州城内的名医;秦疾和霞珠没来过凤州城,也闹着要一起进城见世面。 凤州城乃是凤州的州治所在,城防森严,非凌县可比。身穿革甲的士兵在城楼上巡防,城门守卫一边两个,挨个检查出入城百姓的路引。 “高州鲁平县的女冠?到这儿来做什么?” 面对守卫狐疑的目光,早有准备的姬萦侃侃而谈:“我们是白鹿观的道人,听闻凤州青鸟宫的主持道学渊博,特来求学。” “……你的路引拿来看看。”守卫皱眉看着姬萦身后的霞珠。 霞珠连忙把手中路引递出。 守卫根据路引上的特征,对比了两人一会后,挥手放行。 姬萦把紧张不已的霞珠拉出队伍,走到城门外等候剩下的徐夙隐他们通行。 “刚刚真是吓死我了……”霞珠心有余悸道。 “怕什么,他们查的主要是蛮族。”姬萦说。 就如姬萦所说,有路引的都被轻松放行了,但若是蛮族长相的,就算有路引,也会被拦在城门外边。 不一会,剩下的五人也都陆续放行了。 七人约定明日酉时重返车队后,便分成了三拨分别行动。 姬萦随便逮了个路人,问清太守府方向后,便沿着城中主路一路前行。 凤州城不愧是以富庶闻名的大城,市井间的繁华远超姬萦一路上途径的其他城池,哪怕与天京相比,也只逊色一二。 可供八匹悍马并驾齐驱的大街上,雕车骏马往来不绝,茶楼里人声鼎沸,有丝竹之音泄出。卖茶汤挑着担子走在街上;卖馄饨的揭开锅盖,热气冲天;卖包子馒头的,在洒满面粉的木台面上砰砰砰地砸着面团;一群小孩儿追着一个高举着桃花花枝的小女孩,嬉笑着穿过街道。 姬萦正在一家卖首饰的摊子前看一只双鸾纹的半月形竹梳,头上突然响起一串震天响地的锣鼓声,吓得霞珠下意识紧紧抱住她的手臂,秦疾也如临大敌地挡在她们二人身前。 姬萦抬头一看,主街尽头一座雕梁画栋的三层楼阁,竟然搭着唱戏的戏台。 一名穿粗布短衣的健壮男子,正抡着两根鼓棒,挥汗如雨地敲着一面竖鼓。 不消一会,男子放下鼓棒退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名画花脸的戏子,姬萦的目光越过咿呀咿呀的戏子,落在楼阁中央看戏的那群香衣女子身上。 她们大约十来人,俱都面容娇媚,穿着浅色的丝绸襦裙,披着半透的披帛,晃眼望去,好似落入乱花丛中。这些花儿一般的女子簇拥环绕着半躺在贵妃椅上衣衫不整的红衣贵女,好似百花仙子簇拥着牡丹娘娘。 秦疾目瞪口呆地看着粉衣女子动作旖旎地将一枚葡萄喂进红衣贵女嘴里,喃喃自语道: “干你爹的,城里就是不一样啊!” 霞珠也没见过这市面,一方面不好意思看,一方面又忍不住红着脸偷偷去看,姬萦则被那贵女倾国倾城的容貌迷了眼,忍不住看了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咦,那半敞的衣襟里,怎么一马平川? 姬萦看出端倪,问那见怪不怪,神色如常的首饰摊主人: “那红衣的是谁?” 都不消抬头去看,首饰摊主人闭着眼睛都知道外乡人问的是谁。 “是我们太守的公子。” “男的?!”秦疾后知后觉,大叫一声,“干!” “太守就由着他这么做?”姬萦来了兴趣,一边瞅着楼阁上穿女装的贵公子,一边问道。 “能有什么办法?管不住呀!谁叫他是太守大人膝下唯一的男丁呢?”首饰摊主人摇了摇头,眼下没有别的客人,他也乐得和姬萦闲聊,哪怕这些话,他已经对别的外乡人说过许多次,“唱戏、听戏、说书、跳舞……只要风和日丽,这楼阁上就热闹得很。” 他看了看周围,示意姬萦靠近说话。 姬萦凑过耳朵,身后的霞珠和秦疾也都不约而同靠了过来,耳朵高高竖起。 “这凤州城里人人都说……岳太守唯一的儿子,得癔症疯了。这些年,我们太守给公子请的神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前还有个据说名满天下的高州神医,来了一遭也是没法,不过倒是阴差阳错看好了太守的目满之疾……”首饰铺主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道。 “知道是怎么疯的吗?”姬萦问。 “那就不清楚了。” “行。”姬萦掏出碎银扔给首饰铺主人,拿起那枚竹梳,“这枚竹梳我要了。” 走出首饰摊后,姬萦把竹梳递给霞珠。 “送你的。” 她无意间见到霞珠的木梳已经掉了三分之一的齿,便一直记在心里,想要挑个耐用又好看的送她。这回终于如愿。 霞珠惊喜地接过竹梳,翻来覆去地观察竹梳上的双鸾花纹,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袖中。 秦疾在旁看得心酸,再次可惜自己没有手足兄弟。 走到大街尽头,威严的太守府大门出现在三人眼前,一左一右两只石狮子虎视眈眈立在石阶下,姬萦理了理衣裳,走上前叩响砖红色的大门。 没过一会,一名门房模样的下人将大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从门缝里觑着身穿道袍的姬萦,狐疑道:“找谁?” 姬萦道明来意,递出白鹿观明镜院主和姜大夫的名号。门房说着要通报一声,去了一会,再回来时,虽然把门大打开了,但却没邀请姬萦进门。 “府里出了点乱子,我们老爷腾不出手来,让你明日再访。姑娘可去城里最大的桃李客栈投宿,我们老爷已经交代好了,姑娘一行在客栈的吃住我们太守府全包。” 从敞开的大门里,姬萦听到了下人们人仰马翻的声音,其中有个隐隐约约的浑厚男声,在痛斥着“逆子”二字。 门房神色尴尬,一双眼睛东瞟西瞥,就是不看姬萦。 在别人家门前,她也不好再追根究底,索性还有时间,便答应明日再来拜访。 她走下石阶,秦疾迎了上来,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粗声粗气道:“姬姐可要我一拳轰开这烂门?” “不必了,先回客栈。”姬萦说。 来都来了,自然要在城中多逛一会。 回客栈的途中,姬萦四处逗留,不一会秦疾双手就捧满了吃的用的。姬萦和霞珠则一人一根糖葫芦,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悠闲。 “姬姐!姬姐!我想吃那个!” 秦疾双手被征用,只好拼命仰着下巴,向姬萦示意街边一间卖炸肉饼的小店。 金黄金黄的油在锅里沸腾,雪白的饼子甫一入锅便变了色,擀破皮儿的地方,腌过的猪肉馅正散发出诱人的肉香。 姬萦一口气买了六张,打算一人两张解决午饭。 付钱的时候,她忽然瞥见饼铺旁不远就是一家悬挂着无数药包的医馆,长身玉立的徐夙隐正要坐到诊桌前让老ῳ*Ɩ先生把脉。水叔侍立一旁,神色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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