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秦某十岁那年因为旱灾交不上租子,地主叫了一帮地痞流氓来收债,不但把我爹的腿给打断了,还要将我妹妹拉去卖给青楼!” 秦疾说到此处,横眉怒目,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霞珠也从车窗上转过头来,面露同情地等待着秦疾的下文。 “我娘忍不下这口气,将闹事的地痞告上衙门,对方却有地主派来的讼棍相帮,我们不仅没有讨得公道还险些蒙受不白之冤!要不是同乡的一名举子挺身而出,为我们打赢了这场官司,秦某现在还不知道沦落到何处去了!” 秦疾顿了顿,平复情绪后再次开口: “所以秦某读书,也没想过要出人头地。”秦疾早熟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少年人的青涩,“某只是想像那位恩公一样,在无辜之人遭迫害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 话音未落,姬萦合掌一拍: “说得好!” 秦疾被她那副相见恨晚的模样给震住了。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贤弟——”姬萦用力握住秦疾的双手,她的表情太过庄严,以至于秦疾都忘了为第一次与女人握手而害羞,“实不相瞒,让天下河清海晏,人人安居乐业不必畏惧强权,这也是我的志向!” 河清海晏?安居乐业? 也? 他刚刚有说这个吗? 即便相处的时间不多,姬萦也早就摸清了白纸一般的秦疾。 如何说动他,如何招揽他,她已在心中排演过几次。 现下只是按部就班地再演一次。 “贤弟既然有一身武艺,就不该拘泥于金榜题名上,没有科举,贤弟依旧可以锄强扶弱!如今天下大乱,英雄辈出,你我二人既然志趣相同,何不结伴勤王,以安黎民?” 在姬萦诚挚而热烈的目光注视下,秦疾懵懵懂懂,晕头转向,回过神时,“好”字已经脱口而出。 “有贤弟相帮,愚姐如虎添翼!” 姬萦得偿所愿,松开秦疾的手,重重拍了拍大个子的肩膀。 “这些银子,你先寄回家。马上就要开春了,家里要是没人务农,拿钱去请几个帮手。” “这怎么行?” 秦疾拿着姬萦给的银锭大惊失色,要将姬萦从各个手下败将那里捡来的银子退还,姬萦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手腕。 “以后都是自己人,何必见外?就算你用不着,令尊和令堂也用得着。”姬萦正色道。 秦疾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收下了她的银子。 爹老了,娘也老了,家中唯一的壮丁不在,请人务农也是一大开支。他既然不能回去帮忙,至少也要寄一笔银子才够妥帖。 “……既如此,某就却之不恭了。”秦疾将银锭子收进箱笼,看他神色,比刚从收树枝时还要谨慎。 “姬姐的心意,某谨记心中。某曾说过,某身无长处,就这一条命——”秦疾在狭窄的空间里转了个身,雄壮结实的胸膛正对姬萦,脸上写着意气相投的郑重,“尊姐既有心为天下黎民振臂高呼,秦疾愿为此出生入死!大丈夫生当如此!快哉快哉!”
第26章 “改道凤州?” 当晚,车队停下歇息的时候,姬萦找到尤一问,说出要改道凤州的命令。 尤一问蹙起眉心,思索片刻又很快松开。 “也可,比直达青州,只多出一日脚程。只是……大公子那边?” “大公子那边我去说。”姬萦笑道。 告别尤一问,姬萦转身去寻徐夙隐。 两千来人的队伍,要想进城住店,即便不谈开销,也没有能够容纳这么多人的旅店。 为了拉拢人心,这些日子以来,姬萦和众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每到夜晚,便将马车让渡出来,让队伍里生病的去睡。 两千来人的队伍,虽无法跟动辄上万的正规军相比,但足够叫山匪宵小之流闻风丧胆,自离开凌县以来,一路上平安无事,无人侵扰。 姬萦走过地上零星的火堆,轻手轻脚绕过一地熟睡的人,径直走向陡峭山壁下一丛唯有二人独享的篝火。 头发斑白的水叔最先察觉她的靠近,锐利的目光倏地抬起,看清来人是她后,又冷淡地垂了下去,无动于衷地搅拌着火上架着的一锅汤。 “大公子,水叔。”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姬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两人送上一个灿烂的笑颜。 水叔头也不抬,倒是靠在山壁上小憩的徐夙隐睁开了眼。 看清是姬萦,他神色并无变化,只是端正了坐姿,轻轻颔首,示意姬萦坐下。 或许是因为明暗变化的火光映照着,姬萦总觉得他比起白天,似乎憔悴了一些。 “徐公子,你为何不到马车里休息?”姬萦在篝火旁盘腿坐下。 “出来透透风。” “你们这是煮的什么?”姬萦往火上的小锅里探了个头。 靠近了之后,臭烘烘的味道扑鼻而来,姬萦吓了一跳,连忙坐了回去。 原本对她视若不见的水叔见状,朝她投来批评的目光。 “别靠太近了,有几味药材,煮熟后会有恶臭。”徐夙隐轻声道。 “是谁生病了吗?”虽然是在提问,但姬萦直直地看着徐夙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锅药是熬给谁喝。 “最近春寒,有些着凉了。” 他话一说完,便以拳掩唇,侧头向无人的一面轻轻咳了几声。不健康的血色从脖颈处开始蔓延,缓缓融化面上的雪白。 一旁的水叔连忙放下手中的汤药,拿起一旁搭在石头上的白狐皮氅披在他身上。 立春已过去许久了,徐夙隐的身上,却只有严冬的酷寒,感受不到春夏的气息。 她心生恻隐道:“要是需要大夫,或者缺什么药材,我可以骑快马去附近的村镇里找。” “都有的,不必担忧。”徐夙隐的双肩终于平静,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再次看向她时,轻飘飘的目光好似一抹柳絮。 姬萦想起此行目的,连忙说道:“我们此去天京,我想改道凤州耽搁两日,若是大公子有什么要紧事,我们可以分头行动,再在天京汇合。” “你怎么不叫我徐大公子了?” “啊?”徐夙隐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打断了姬萦预先准备的解释。 “随便问问。”徐夙隐状若无意。 自然是因为凌县那一次,姬萦见他收留战乱中的无辜百姓,所以不好意思再讥讽他“徐大公子”。更何况,她还想拉拢他为自己所用。 但这种话,姬萦是万万不会说的。 “我听他们都叫你大公子。”姬萦装傻。 “唤我名字便可。” 已经将徐夙隐视为囊中之物的姬萦,顺杆子就往上爬:“夙隐兄,我刚刚说的话,你怎么说?” 本来像尊雕像不言不语的水叔,听到姬萦这么亲昵地叫出徐夙隐的名字,眉毛用力一挤,故作漠然的脸上露出一丝恼意。 姬萦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光叫名字就玷污他尊贵的大公子啦?要这样就生气,以后生气的时候多着呢! 看她怎么这样那样地玷污他家大公子! “京凤本在一个方向,改道凤州倒不碍事。只是……姬姑娘,你去凤州做什么?” “姬萦。”姬萦纠正他,“我直呼你名字,你叫我姬姑娘做什么?” 徐夙隐刚要开口,忽然止了话,朝她伸手探来。被篝火烤热的衣裳带着热气扑来,她下意识后退躲避,徐夙隐骨节分明的手指从眼前闪过。 “你做什么?”她瞪着眼睛。 徐夙隐已经收回了手,但那股隐秘的药香还残留在姬萦鼻尖。和锅中恶臭的药味不同,萦绕在徐夙隐身上的,是冷冷淡淡的药香。 他的两指之间,是一只正在挥动手脚挣扎的黑色天牛。刚刚就趴在她的头发上,随时可能掉落下来。 “抱歉,是我唐突了。” 姬萦意识到刚才反应过度,忙打了个哈哈: “没什么,没什么,该我谢谢你才是——” 徐夙隐将手掌放至地面,黑色天牛挥舞着两条长长的鞭状触角,惊慌失措地走下手掌,迅速隐没于火堆外的黑暗。 他看着它走远了,才收回手掌。 姬萦收回落在黑色天牛上的视线,清了清嗓子,重回正题: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去凤州,是因为我受人之托,要去凤州见一个人。” “见谁?” “凤州太守。”姬萦说。 “岳宗向?”徐夙隐顿了顿,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道,“有危险么?” “应该没有危险。”姬萦的话里带着不确定。 明镜观主给她的玉佩明显是个信物,还说岳宗向会满足她的要求,看样子是想让岳宗向来替她答谢自己。 但其中内情,她一概不知。也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心眼,还是多一个的好。 “为了夙隐兄的安全起见,还是分开走,最后在天京汇合得好。”姬萦说。 “既然如此,那就一道吧。”徐夙隐点点头。 他到底听懂她的话没有啊?! 姬萦离开篝火后,水叔强忍着不平开口:“公子,这天高路远的,你何苦跟她绕道凤州?” “左右不过两日,不妨事的。” “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无碍。”徐夙隐话音未落,因情绪起伏咳了起来,水叔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想叫他舒服一些。 看着眼前长大的孩子,因病痛而面色苍白,水叔布满沟壑的面庞上也满是痛苦。 咳了一会,终于顺气了。徐夙隐这才艰难地说出后半句话: “老毛病了……不碍事的,水叔。” “早日抵达,至少可以寻访名医——”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徐夙隐打断水叔的话,苦笑了一下,“历年寻访的名医还少吗?可有什么起色?” 水叔哑口无言。 徐夙隐低下头,捡起身边的一根树枝,翻动着眼前的篝火,映在他脸上的火光骤然升高了,那双湿润而微凉的眸子,像水里刚刚捞出的玛瑙,罩着眼前的熊熊烈火。 “水叔……我的时间不多了。”徐夙隐低声说。 “可她根本就不记得公子了——”水叔终于忍不住内心的不平,痛心疾首道。 他是公子身边最亲近的人,比任何人都知道姬萦在公子心中特殊的地位,公子一生中唯一一次获得的自由,就是与她患难与共的那段时光。公子将那段回忆珍之重之,没有一时一刻放弃过寻找她。 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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