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萦不吃他这一套,这话拿来寒暄倒还能够,说给她听,她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病痛是没有办法习惯的。”她说。 “……” “我不会放弃治好你的希望,”她隔着一层柔软光滑的狐毛,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目光直视着徐夙隐的双眼,眼神中充满了决心,“所以,你也不要放弃。” 徐夙隐情不自禁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因为不知道自己在这样专注的视线中会做出什么,说出什么。 他只是垂眸看着她握在手腕上的那只手。 十二月的空气里好像都含着雪水,然而,她的手却是如此火热,哪怕隔着一层狐皮,也让他的心脏滚烫起来。 “……好。”他说。 姬萦又在竹苑逗留了一会,然后才告别徐夙隐,满心欢喜地回到姬府。 她回到府中,先是告诉了众人即将走马上任暮州的好消息——连正在密道里铲屎的谭细细也被告知了。 “我已将你的名字和另外八人上报给宰相,宰相性情谨慎,大概会派人调查你的虚实。这些天你就别来密道了,猴子和其他动物,我会替你照顾。” 谭细细大为感动,连连为姬萦的代为铲屎道谢。 姬萦转过头来,就将铲屎的工作分配给了吃苦耐劳的秦疾,然后回到卧室,兴冲冲地写起了给霞珠的信。 另一边的徐籍,叫来心腹晁巢调查姬萦点名的九个人名,看其中是否有天赋异禀之人。 三日后,晁巢拿来了结果。 “这九人都是青隽的老人,才华平平,仅为庸才。” “既是寻常才干,便都拨给姬萦吧。他们的上峰,你派人去知会一声。”徐籍不以为意道。 他正在吩咐心腹,管家忽然来报,大公子徐夙隐求见。 徐籍皱了皱眉,让晁巢避至屏风后,沉声道:“让他进来。” 他等了片刻,一抹颀长的身影缓步走进书房。那个素来病弱的长子站在面前,面色较常人更为苍白,却有坚毅沉静的神情,远山紫色的大袖随着步伐飘逸,宛如仙人姿态。 从风采而言,这无疑是他最出众的儿子。 但偏偏是个庶子,偏偏是个不能与他同心的庶子。 徐籍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皱得更紧。 “有什么事?”他冷声道。 “父亲。”他顿了顿,垂着乌黑而细长的睫毛,一头柔顺的青丝随着他揖手行礼的动作从肩上滑落下来,“近日我要离家一趟。” “你要去哪儿?”徐籍并不关心,却还是问道。 徐夙隐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一阵难以克制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他抬起大袖,掩面轻咳不止,徐籍还是看见了他痛苦的神色。 对于这个儿子,徐籍通常难有同情。因而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浮起病态的血色。 “水叔打听到,在青隽南方一带,有一名富姓的大夫颇会诊治疑难杂症,我此次辞行,便是为了寻访这位富姓大夫。” 徐夙隐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在少年时又留下那样的外伤,耽搁了治疗,虽然侥幸救了回来,但也加重了病根,原本能活三十岁的,现在连活过二十岁已是不易。 徐夙隐的不幸,却是徐籍的幸。 他不希望徐天麟继承自己的一切时,身边还有个雄才大略的庶兄。 “我知道了,你去吧。”徐籍说。 他忽然想到什么,叫住正要行礼告退的徐夙隐。 “暮州工作多年没有进展,我已将姬萦擢升为暮州太守,让她去辅佐身为暮州牧的徐见敏。你正好要去青隽南边,我封你为监察使,替我探探暮州虚实,顺便查一查徐见敏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徐籍说。 徐夙隐沉默片刻,再次行礼。 “是,父亲。” 徐夙隐离开后,晁巢从屏风后转出,担忧地看着徐夙隐离开的方向。 “大公子至今仍和宫内有着联系。对宰相的霸业来说,大公子是一大阻碍。” 徐籍摆了摆手,端起桌上的茶轻饮两口,神色阴沉。 晁巢了然地消了声音,躬身退出了书房。 …… 在青州过完元旦后,姬萦等人便踏上了前往暮州的旅途。 青隽辖内虽说还算安宁,然而这一路上,姬萦却见到了无数从战乱地区拖家带口、艰难跋涉逃往青隽的平民。他们面容憔悴,眼中满是疲惫与迷茫,身上的衣物破旧不堪,步伐沉重而又蹒跚。 二皇并立之后,夏国内的分裂割据愈发激烈,局势错综复杂。关于是否要迎回章合帝的议题,在前朝和民间都争论得沸沸扬扬,不休不止。 在暮州天仙县城外一间简陋的茶摊休整的时候,一群粗衣裋褐的平民因姬萦等人的出现沉默了半晌。见他们只是默默喝茶,并未有任何异常举动,渐渐地,这些平民也就遗忘了他们的存在,再次开启了方才中断的话题,而这话题,正是夏皇之争。 “要我说,还是要设法把章合帝迎回才是。我们夏国的皇帝,在蛮夷手里算什么话!而且,放任老子被蛮夷挟持,做儿子的脸面又往哪放?”一个满脸沧桑、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情绪激动地说道,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 “你说的轻松!章合帝迎回来之后,你让现任皇帝怎么做?天底下哪有两个皇帝的事情!”另一个身材瘦弱、目光忧虑的老者反驳道。 “我们的小皇帝自身都难保,怎么管得了爹的事情?”一名穿长衫的清贫学子冷笑道,眼神中透着轻蔑。 片刻沉默后,不知谁叹息了一声,话题便转向了宰相徐籍。谈论的,无非都是些篡权夺国的陈词滥调。 姬萦等人休息好了,扔下铜板后重新回到车上。 此次前往暮州,她租了五辆马车以容纳随行人员。而她自己却因嫌弃马车里空气沉闷,独骑一匹毛色亮丽的骏马走在队伍中间。 因为被茶摊那些高谈阔论的民众引起了浓厚的兴趣,她夹紧马腹加快速度,骏马如风一般疾驰,来到徐夙隐的马车前。她身姿轻盈,轻松一跃,便从马背上跃到了马车上。 “水叔!帮我看好马!”她大声说道。 水叔瞪她一眼,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捡起姬萦的缰绳,紧紧握在手里。 姬萦钻进车厢,和正在端详暮州地图的徐夙隐打了个照面。 “怎么了?”徐夙隐放下手中地图,目光温和而耐心地看着她。 “我想问你,对当今天下的看法。” 姬萦如同步入自家后花园般轻松自在,悠然地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拿起果盏上的一颗亮黄色的梨子,毫不犹豫地啃了下去。 “……你是想问我,对夏室两个皇帝的看法吧。” 姬萦咽下口中的梨子,清爽甜蜜的梨汁往胃里涌去。 “也可以这么说。”她露出如梨汁一般清甜的笑容。
第66章 第79、80、81章 徐夙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延熹帝虽年少登基,却未曾大兴土木,饮食上也颇为节俭。自他即位后,更是废除了章合帝时期的新税,由此可见,他意在稳固守成,而非肆意扩张。总的来说,他是一位承前启后、偏向保守的君主。” “这么说来,你支持延熹帝继续在位了?”姬萦问。 “为了保夏国江山的稳固,这已经是最佳选择。”徐夙隐肯定道,“章合帝已不再是夏国的章合帝,而是三蛮的章合帝。两害相权取其轻,至少在延熹帝的统治下,夏国还是汉人的夏国。” “我明白了。”姬萦听后,轻轻点头,几口将手中的梨吃完,梨核随手扔出窗外,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如果她要对狗皇帝做些不利的事,徐夙隐应当不会横加阻挠。 徐夙隐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轻声问道:“姬姑娘心中可有定计?” “当然没有。”姬ῳ*Ɩ萦掩饰住心中的思索,故作轻松地回答:“现在支持章合帝,跟直接投奔三蛮有何不同?” 徐夙隐微微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她凌乱的发髻: “你的发髻散了。” 姬萦一摸后脑勺,才发现自己那笨拙梳成的发髻不知何时已经散乱。 她摘下挂在散乱发髻上的木簪,嘟囔道:“散了就散了吧,等我找个水边重新梳过……” “我帮你吧。”徐夙隐朝她伸出手。 那只手白净无暇,指骨纤长,根根分明的掌纹清晰地分布在掌心。 姬萦稍作犹豫,终将木簪交到那只手上。 “你会梳女子发髻吗?” 徐夙隐并不分辩,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转过身去。 徐夙隐并未多言,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转过身。姬萦虽有些不自在,但木簪已在徐夙隐手中,便也只好顺其自然,转过身去。 片刻后,她感到散了一半的发髻被完全解开了,徐夙隐的双手轻柔地拢起散落的长发,用指尖一根根理清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耳背和头皮,激起一片酥酥麻麻的陌生反应。 她强忍着痒意坐在原地,双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抓着衣角。 终于,徐夙隐为她重新梳起发髻。 车上没有镜子,姬萦只好用双手来感应脑后的发髻。和她平日里随意敷衍的样式不同,徐夙隐梳出来的发髻被一根木簪牢牢固定在脑后。 “你怎么梳得比我还好?”姬萦大为新奇,两手在规整的发髻上摸来摸去,好奇的眼神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对面的徐夙隐。 “以前生母病时,无力梳洗,院中又没有多余的丫鬟。”徐夙隐淡淡道,“梳多了,慢慢就学会了。” 姬萦这边摸着发髻又惊叹起来:“你梳的正好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既方便行动,又简洁好看!只可惜,我一直没能学会这种发髻的梳法——” 徐夙隐没有说话,他虽然唇边带着笑意,但那更接近是一抹苦笑。 “你怎么了?”姬萦怕自己说错了话,小心道,“是我触及你的伤心事了?难道你生母也喜欢这种样式?” 徐夙隐轻轻摇了摇头,口中只有两个字:“……无妨。” “吁——”水叔控马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姬萦轻轻撩开门帘,暮州城的巍峨城门便映入眼帘。与四通八达、繁华喧闹的青州城相比,暮州城虽稍显宁静,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城门下,几位年岁各异的男子守候已久,他们像是久未进食的饿狼,一见姬萦的车队,便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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