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在盖州城中有一处宅子,每年的五月十三,裴缓和裴昭兄弟俩过来都会住在裴家老宅,这次也是如此。只不过裴昭因为去年底远调两江没法回来,这次裴缓就自己过来了。 盖州城不算热闹,倒是离这儿不远的久安镇到处都是玩的,尤其是天香阁,换装主题会名声赫赫,有言“不到天香阁,不知天上仙”。 长安到底是皇都,大家还是比较注重礼法名声的,这主题会的形式还没有传播到长安去,只在偏远地方有,最好的当然还是天香阁。 从前有哥哥在上面压制着,裴缓即使来盖州城也不敢去天香阁,这一次裴昭不在,他算是能一偿所愿了。 甫一祭拜完,裴缓就独自一人拐去了久安镇,并让谢相思十日之后再去找他,千万不要打扰他艳压全场……然后事情就悲剧了。 若不是他竭力反抗,如今可能就被迫堕落风尘了。 裴缓高大的身子缩在谢相思怀里,春风和着花香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颊,飞奔中,他再一次赞叹自己的英勇果敢,不畏强权。 抱着自己的胳膊有些刻意地紧,勒得他不甚舒服,他蹙着眉一抬头,被吓了一跳,说:“你脸怎么这么白?和鬼一样。” 谢相思刚才好不容易甩掉跟来的尾巴,眼下实在是有些脱力。她是真的很想将裴缓扔下去的,但想起他的威胁还有解忧帮的处事准则就默默地忍了。 她没说话,只是腮帮子鼓了鼓将牙关咬紧,微喘着再一个跳步跳到裴家老宅的门口,松开手将裴缓放下的瞬间,身子像熟过头的面条一样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为了低调,裴缓这次就带了谢相思一个人来盖州,眼下也没个人能搭把手的帮着把她扛进去。 若是平时他是绝不会有这个心思的,尤其对方还是一直暗戳戳嫌弃他的谢相思。 可是眼下那个平日里虽板着张脸,但眼角眉梢生机勃勃,明丽到偶尔还让他觉得艳光四射的女人如今一点儿生气也没有地瘫在地上,面色苍白,额上全是汗珠,无意识地轻声呻吟,比之前无力时看着可怜太多。 要不是他威胁她,她可能也不会透支体力抱着他走这么远,说起来还是他的“锅”。 裴缓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愧疚的情绪,搅和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像本王这么良善的雇主,千年难遇我跟你讲。”他嘴上说着,伸手将她拖起来,环住她的腰让她整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谢相思昏沉中还想挣扎,但实在是没力气,任由裴缓动作不甚温柔地将她一路带到厢房扔上榻。 裴缓放了手,手臂还保持着环绕的姿势,垂眸看了她一眼。 腰这么细,吃空气长大的? 谢相思这一睡就是大半宿,再睁开眼睛时天刚蒙蒙亮。 为了贴身保护裴缓的安全,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这裴家老宅,谢相思都住在裴缓旁边,每日都能听见隔壁那位一清早就吊嗓子的声音,比鸡打鸣都准时。以至于不管她多累多疲乏,每日到这个时辰就总会被叫醒。 今日不是《西厢记》,改唱《湘妃怨》了,听得谢相思鸡皮疙瘩一身一身地起。她穿好衣服翻身下床,深深地呼吸几次才推开门走出去。 盖州城人少,又建在千山下,大清早出来,看着鸟语花香,颇有些归隐山林的感觉。谢相思在宅子里四下绕了绕,在后院热身打了套拳,这才又折回主院去。 裴缓已经吊完嗓子,正坐在树下悠闲自在地跷着腿,一见到她回来立刻道:“去给本王做点儿吃的,再泡杯茶来,要碧螺春,水要清潭的泉水。” 谢相思道:“碧螺春已经喝完了,宅子里只有陈年的红茶,清潭泉水要提前一夜取来煮沸之后自然晾凉了才能用,现在也来不及了。” “喝完了你不会买?清潭泉水来不及晾凉你不会用嘴吹?什么都用本王想,要你这个护卫有何用?拿人钱财,替人解忧,你这哪里解忧了,分明是给本王添堵来了!” 谢相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象中已经将他千刀万剐,面上却还是冷静如常:“王爷说得有道理,属下这就去办。” 裴缓皱着眉,心想,她为什么还不生气? 他扬起下巴道:“半个时辰之内回来,别忘了你还得贴身保护本王的。” 谢相思嘴角抽搐。 谁看见她刀了? 城中有茶庄有点心铺,谢相思想着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碧螺春,才拐出老宅的巷子,一阵有些急的风吹过,巷子口的槐树枝被吹得簌簌作响。 她耳朵一动,呼吸滞住,手摸向腰间佩刀。 裴缓觉得她从前扛着的大刀太丑,给她换了更轻巧灵便的弯刀。 她如常地继续往前走,与几个行人擦肩而过。 她眸子突地一暗,脚下方向一转,顺着高墙攀上去,几个飞身就跳上老宅的屋顶,只听“砰”的一声,门被猛地从外踹开,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随之冲进来,领头的正是昨日在天香阁看见的那个满脸横肉的王哥。 谢相思有些不合时宜地感叹着,从长安到盖州城,裴缓这招人暴打的人设真是永不倒。 感叹过后,她卸下佩刀,刀鞘猛地一甩,砸到王哥身上,砸得他往后一个踉跄,因体型太过壮观,压得来扶他的几个小弟都“哎哟”“哎哟”地叫着倒地。 裴缓在树下坐着,跷着的二郎腿左右交换,胳膊撑着脑袋,一点儿没见慌张。 房顶上一纤细身影落在他旁边,右手一收,刀鞘上的暗线一扯,“唰”的一声,刀身刀鞘重归一处。 王哥一见眼前这姑娘的架势就知道是高手,豆大的汗珠顺着颤抖的脸往下掉。 “这位大哥,怕不是不认字?”裴缓施施然地站起来。 谢相思随意地看了一眼,发现不过是她出去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他已经速度地换好了一身衣裳。嗯,还是昨儿个那身狐妖装扮,就是月白色的衣衫换成了绛紫色,还真是够喜欢的了。 长尾巴随着他的动作摇来摆去,谢相思的视线随着游走了一会儿直到他站定。他指了指外面,问:“这宅子的外面明晃晃地写了‘裴宅’两个大字,楷书加粗,还是拿金粉喷的,整个盖州谁不知道裴宅是前镇国将军,如今怀王的老家,你还敢携众来这儿打人,不是没文化就是脑壳儿有问题。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脑子有问题的,那就是不识字了。” 王哥上下牙直打架,嘴唇张了合,合了张,也没说出连贯的一句话。裴缓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说:“难道不仅不识字,还是‘聋’的传人?” 盖州城,包括久安镇,甚少有眼生的面孔出现,更何况还是那样的绝色美女,天香阁雇的打手都是地头蛇,很快就查到了那买绿绸子姑娘的去向,就在盖州城内的裴宅。 那可是裴家啊,整个盖州地界谁敢来裴家找麻烦,除非不想活了。这活没法干,王哥打算直接跑路,可是…… “不,不是我想来……毕竟每年这时候裴家都会回来人祭拜,能在裴宅出没的美人不是裴昭裴大公子的小情人,就是裴缓裴大废物的小情人,我可惹不起。” 裴缓一听王哥这话脸色登时沉下去,揪着耳朵的手一个拧紧,说:“你说谁是废物?嗯?” 谢相思的视线迅速在周遭扫着,不是王哥想来,那就是有人逼他来做这个先锋队伍,好给后续部队创造有利条件。 念头在脑中一转,她眼里掠过一道白影。来不及细想,她猛地蹿到裴缓身侧将他扯开,刀落入手中猛地一劈,只听“铛”的一声,细小的火花乍现,刀与从王哥腰侧探出的长剑相碰。 来人身形诡谲,速度极快地从打开的大门口移到了王哥身后。 谢相思握住刀将裴缓护在身后,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人,个子不高不矮,长得平平淡淡毫无记忆点。 “若是我没看错的话,阁下这步法身形是解忧帮的‘燕归来’。”谢相思道。 那人点头。 谢相思顿时松了口气:“既然是解忧帮的人,那咱们就是师兄妹,大家都是自己人,干吗这么打打杀杀的。” 此人身法这么厉害,硬拼的话她自己脱身倒是容易,但是再加上裴缓这个拖后腿的,那就很难了。 那人继续点头,像是在肯定谢相思的说法。 谢相思彻底放心,那人却道:“不过既然是这种放弃收对方人头的交易,那怎么着也要是有点儿交情的自己人才行。我知道你,你是天字号十三谢相思,你能说出我的排行姓名我就认你这个师妹。 “我去年七夕的时候给你写情信被你拒绝,你说虽然做不成情人做兄妹也好,还特意问了我的名字。” 谢相思一愣。 那人冷笑一声,长剑已经蠢蠢欲动:“就知道你是敷衍我,曾经你对我爱理不理,如今我让你一剑穿到底。记住我的名字,陈大帅。” 就这个名字,她能记住才怪。 谢相思额角又开始狂跳,运力于手臂,环着裴缓就开始跑。 裴缓的面色有些古怪,时不时地瞄着她的眼神很是情绪复杂。 这个人,不是面对所有人都是说什么都无甚反应的冷漠脸。方才面对陈大帅时那讨好套近乎的笑,那上挑的小眉眼,那放得轻柔的声音……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裴缓的心头聚起一把无名火,不自觉地便阴阳怪气:“因为你的私人恩怨导致本雇主变成落难小王爷,我要去投诉你。” 谢相思嫌他磨叽,干脆像扛沙袋一样将他扛上肩头,左闪右闪地躲着身后陈大帅的攻势,往对面那条街跑去。 虽然裴缓一直说自己特别亲民,出行只带她一人,但是以如今裴缓在越武帝身边的地位,跟着他一道从长安城出来的护卫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号了,只是为了满足裴缓“亲民”的行为准则,他们一直躲在一条街外守着,之前谢相思出去买菜的时候碰到过几个。 只要过去,就有生机。 可现实却让人无比悲伤,陈大帅几个瞬闪便堵住两人的去路,谢相思将肩上的人放下来。 裴缓一落地,充血发麻的脑子嗡嗡地响,指着谢相思就想开骂,被她一个眼神止住了。 他没见过这样表情的谢相思—— 一脸肃色,眼神坚毅决绝,整个人化成一行字:为了理想而献身。 裴缓嘴角一抽:“……本王还没死呢?” 她上前一步,和他的距离紧密到快要没有缝隙,她踮起脚,嫣红的唇凑到他面前。 谢相思本就是拔尖的美人,平日里不苟言笑木木的都已经很惹眼,更别说如今这陡然间的妖娆。 虽然场合时间人物都不对,但向来在万花丛中自在游走的怀王殿下,还是没忍住心猛地一跳。 她的唇贴近他,轻声呢喃:“待会儿我会引陈大帅从左边跑,只要一出手王爷立即往右侧跑,千万不要停下,王爷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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