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受了委屈,也不表现出来。 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大家贵女的风范。 让任何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崔氏坐在上位,抬眼扫她一眼。 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才在唇侧浮出笑,亲和地叫她免礼。 “快起来,今日在外面,可冻着没有?” 陈洛杳广袖中的手指冰得都已快没知觉,但她一声没说冷,只轻弯了弯唇角,低眸柔顺地回: “并未,女儿衣裳穿得多。” 崔氏状若放心,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今日这天也是,一早还好好的,中途忽然起风下起了雨。” “不过最该责罚的——”她眼一眯,话突兀一转,“是那个玩忽职守的奴才。” 说话间,她让人去将那名小厮带上来。 很快,外面风雨之中,传来哭喊求饶声。 崔氏冷眼扫过,面上一派冰冷。 她对陈洛杳说:“一早司小公子便让人来传了信,但这奴才说他那会儿恰逢不适,去了几趟茅厕,不小心忘了信件的事,让你凭白空跑一趟。” 陈洛杳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掀眸看了眼被打得皮开肉绽跪在风雨中的奴才,之后便再未往外面看一眼。 崔氏说完,她轻垂下眼,面色极为平和地说: “不打紧,不过一场误会。” 崔氏这才笑了,终于起身。 走过来,状似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洛杳心善,又知分寸,这才是我们相府的嫡女风度。” 她又说:“既然司家小公子暂时无成家之意,那母亲,再为你另择良婿,正巧,明日府上会有几位贵夫人来小聚,家中适龄的男眷也会来露个面,若是洛杳愿意,也可亲自挑选。” 陈洛杳:“母亲做主便好。” 崔氏满意点头。 话刚说完,处理完公务的陈颂从外面进来,来之前,他自然也听说了今天这场阴差阳错的闹剧。 见到他人,崔氏立刻迎上去。 睨着外面跪着都奴才,将今日这事说了说。 陈颂眼底压着不悦,“我相府女儿的颜面,岂是这等下人能怠慢的,来人,将他驱逐出府!永不再用!” 外面求饶声渐渐远去。 陈颂来到女儿面前,心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向来懂事乖巧的女儿。 “洛杳,父亲会为你做主,今日这事,绝不会传出去半分不好的影响。” 陈洛杳指尖攥紧。 有那么一瞬间,她眼眶酸涩。 周身遍布的寒冷,都一瞬间涌了上来。 化为诉说委屈的冲动。 像别人家的那些孩子那样,对着自己的父亲说一说。 但最后,她努力压下了这股冲动,只像从前那样,得体乖顺地说: “女儿无事,劳父亲挂心。” 陈颂叹气。 他对这个女儿,是有亏欠的。 很多时候,他要忙公务,便无意识地忽略了孩子。 尤其,他的长女,自幼便丧母。 一旁的崔氏见状,柔声说她会着重让人留心,这种事,以后再不会发生。 两刻钟后。 陈洛杳来到自己的院子。 自幼便跟在陈洛杳身边的丫鬟立刻让人备热水,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愤愤不平道: “小姐,今天这事明显就是夫人她……” “连雀。”她打断她。 这个时候的陈洛杳,面上那几乎快要成为面具的笑容褪下,面色苍白得让人心疼,“慎言。” 连雀咬紧唇,但心里实在为主子不满。 “还有明日那什么小聚,哪有贵夫人携男眷入门的?夫人不知又想做什么!” 陈洛杳站在窗前,沉静地望着院中下着不停的雨。 她没说话,只是紧紧蜷着的手指越发用力。 是啊。 哪有男眷当众上门的。 崔氏不过是……耐不住性子,想急着把她这个外人生的女儿草草嫁出去罢了。 就像今日这场相看。 她故意拦下那封信,不过是为了羞辱她,让她这个没有亲娘撑腰的相府嫡女,认清自己的身份,更是存着敲打她的心思,让她知道,司家那样的人家,怎是她这个外人生的女儿有资格高攀的。
第257章 “我娶” 一夜冷风疾雨过后,第二日天色放晴。 崔氏用了完美的名头,巳时左右,便有几个贵夫人上门喝茶。 昨日一场风雨,陈洛杳身子不适。 似有风寒之兆。 她早起跟崔氏例行请安之后,便折回了房间,不再出门。 中间丫鬟连雀出去了一趟,好像跟她说了崔氏请几位世家子弟上门的正当名头,中间好像还涉及了陈颂。 但陈洛杳脑子昏昏沉沉,身体不适,只随耳听了一嘴,并未入心。 巳时三刻左右,陈洛杳捧着一盏热茶,坐在窗前发呆。 过了没多久,连雀皱眉进来。 说崔氏喊她去前院。 陈洛杳不想去,昨日刚出了那样的事,她今日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强颜欢笑、陪着她们演心思不明的戏。 只是,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哪里由得了她说‘不’。 连雀去回绝了崔氏。 说她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大家。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崔氏轻描淡写打断。 “稍后司家长公子会过来,说要向洛杳代司小公子赔不是,我知道洛杳不喜这种人多的场合,但司家公子亲自上门,咱们相府,总要给面子的。” 连雀没办法。 只能回来,将原话带到。 陈洛杳听完,静默一会儿。 回身,去了寝房换衣服。 一刻钟未过,崔氏又让人过来催促。 说司家公子快到了,让她快些过去。 陈洛杳头晕得越发厉害。 整个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玻璃罩。 今日天气虽好,但温度依旧冰冷。 出了房门,一呼吸,鼻意间便有若有似无的白雾浮散。 陈洛杳短暂停了停脚。 随后带着连雀往前院走。 陈颂官至一品,府邸自然很大。 从后院到前院,中间要经过一片矮池,陈洛杳平时无事时,常常来这边散心,她今日和往常一样,脚步不自觉地贴着池边走。 中途不知是她头晕得狠了,还是有人推了她,意识昏昏涨涨中,耳边嗡嗡的响,她只迟钝地听得连雀惊慌尖叫一声。 等她意识好不容易清醒些时,周身已被冰冷刺骨的池水冻得发抖。 铺天盖地的池水争先恐后地围绕过来,像是锋芒而无形的利器,将她脑袋外面蒙着的那层玻璃罩击碎。 全身的知觉,在一瞬间回拢。 连雀在池边急得大喊。 周围瞬间杂乱。 陈洛杳听得有人慌张地喊: “大小姐落水了,快去喊相爷和夫人!” 陈洛杳会一些的水。 若是换了平时,她能自己游上去。 但今天,全身的骨头都像被冻住一样,虽然意识清醒,但身体上的力气,支撑不了她自己爬上去。 从别处过来的人似乎越来越多,除了家丁和丫鬟的声音,好像还有外人的声音。 从远处往这边涌来。 熙熙攘攘,很吵,很闹。 陈洛杳无心去管他们。 努力用上所有力气,想自己赶紧爬上去,以免被崔氏趁机设计毁了她名誉,随随便便指一户人家让她嫁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腰身忽然一紧。 有人迅速将她抱了上来。 连雀眼底噙着泪,连忙跑过来。 陈洛杳有些站不稳,落在她腰侧的那只手,在她身形晃动之前,先一步扶住了她手臂。 动作克制,有礼。 她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贵冷淡但又不算陌生的脸。 司家长子,司长晔。 两人对视一眼,她唇瓣动了动,一时间,却没发出声。 池水冰冷,她全身已湿透。 后侧面,青石路上还有几个外男正往这边赶来。 她这副样子,属实不能见人。 不然以后,如何再清清白白嫁人。 司长晔并未多犹豫,当即便解下身上的披风,系在了她身上。 将她严严实实捂住。 身旁的连雀看着司公子将身上的披风护在她们小姐身上,嘴唇动了动,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有这件披风的遮挡,好歹能遮视线。 比方才浑身湿透衣裙紧贴在身上的模样要好太多。 陈洛杳呼吸发紧,经过初冬的冷水一激,脸色比昨日还要苍白,没有一丁点血色。 她垂眸看了眼身上的披风,撑着发软的双腿,稳住身形,往后退了一小步,同司长晔拉开了一些距离。 轻垂着头,周全地对他道谢: “多谢司公子相救,这份恩情,洛杳无以为报。” 司长晔垂眼看她,面前的姑娘柔柔弱弱,脸色苍白得不正常,身形纤细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但尽管如此,她刻在骨子里的礼仪仍没有半点差错。 哪怕任人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半分错。 他收回手,余光扫过那还漾着水纹的池水,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对她说: “举手之劳,陈姑娘不必客气。” 话音未落,崔氏等几位夫人赶到,另一个方向一道匆匆赶来的,还有正同人议事的陈颂和几位外男。 见这场景,方才乱到极致的场景,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崔氏惊愕竟是司长晔将陈洛杳抱上来的,她明明,让人暂时绊住了司长晔和司隼白。 却没曾想…… 但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不是她去想哪里出了纰漏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她焦急地快步走过去,担忧地拉着陈洛杳的手急声道: “这怎么好端端的掉水里去了?” “昨日你刚着了风寒,今日又落了水,这大冷天的,可别折腾坏了身子。” 陈颂也已来到人前。 他眉头皱得很紧。 尤其自家女儿浑身湿漉漉的,身上还披着外男的披风。 若是换了旁人,若是换了旁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女子落水被男子抱上来,便算是损了清白,只能嫁过去。 可将女儿抱上来的,是司家的长公子。 昨日他女儿刚跟司家小公子议亲不成,今日又出了这种事,陈颂急得眉头都能夹死苍蝇。 周围人低声耳语,不知是谁,说了句相府千金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落水,虽说目前原因还未查明,但到底损了清誉,婚事怕会受影响。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声音静下来。 崔氏眼底闪过一抹狠辣。 正要顺着这个话口说,她日后会给陈洛杳找个门楣低些的夫家,或者是为人妾室也行,总不能让这孩子年纪轻轻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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