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这人重诺,只要不是为了欺敌,他说出口的话,便是一言九鼎。 善鸢相信鹿鸣说的一世一双人,这令她怦然心动,却也令她更不明白了。 为何鹿鸣当年会说不娶她?她只觉得鹿鸣这前后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些。脑海中灵光一闪,起先是一个模糊的想法,她试图抓住那个想法,接着那个想法便越来越具体,善鸢几乎可以猜出鹿鸣当初为何会那么说了。 那些年,他们表面过得风光,可实际上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如果鹿鸣当初不是对着他的伴读这么说,善鸢也不会轻易相信,不过说来也奇怪,当年鹿鸣的伴读是死在宁家人的手下的,那时鹿鸣还为此消沉了一阵,至此以后,善鸢再也没见过他和任何人亲近,也不爱结交朋友,莫非这背后还有文章? 善鸢没能够细究下去,鹿鸣把她转了过来,让她面对着他,坐在他的怀里,他低垂着眉眼,“囡囡?” 他柔声问着,善鸢的心思慢慢拉回了他的身上。 昨夜里被他来势汹汹压制住了,可如今回过神来,善鸢可就得拿捏着鹿鸣了。 嫁不嫁鹿鸣?那当然是嫁的! 从小的愿望意外实现,不必做出折衷或将就,谁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鹿鸣瞅着她,目光里头有着深意,善鸢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瞧,没有人说出口,却能够从那交缠的目光中得到提示。 善鸢不是不知羞的人,可如果对象是鹿鸣,她胆子就特别的大。从以前就是如此了,只要有鹿鸣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她也不怕,总归在压死她之前,鹿鸣都还挡在她前头呢! 只要她的三哥哥在的时候,她就是无所畏惧的,谁都无法欺负她。 向来如此,他护着她,她也护着他。 每当皇后和太子有心刁难,则由她来保护他和贵妃,利用她的身份来护着他们。这些年来,他们就这样互相依存着,其中的情感深不可测。 因为他说不娶她,她就忍痛隐藏她的情感,如今又岂非他说一声喜欢就能一笔勾消,好歹得给他吃点教训! 谁要他口是心非! 可鹿鸣是珍惜她的。 从她及笄以后,他的父母就急着要他把亲事订下,可他从来都不愿,在他能好好的保护她之前,他不愿做这样的事。 可等他到终于打算和她求亲的时候,他却被她的言语给激怒,罔顾了她的意愿。 在那之后,他没有片刻不是自厌的。 鹿鸣的歉意,是真挚的,善鸢能够感受到,她心中的怒意,终于被抚平了一些,不过也就只被抚平了一些。 “那以后三哥哥,可得都听我的。” 善鸢的语气有些娇蛮,不过听在鹿鸣耳里,那都是可爱的。 “自然,都听囡囡的。” 听善鸢的,他心甘情愿,“只要囡囡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听囡囡的,嗯?”鹿鸣的语气带了一点点的哄。 “囡囡,我心悦你,一直以来都心悦你,我喜欢你,比他喜欢你更久。” 鹿鸣炽热的光芒中蕴含着满满的情意,他眼中的火焰能融化一切冰冷,也能抚平善鸢心里的伤痛,将她对他的怒意冰消瓦解,余下的那一星半点,已经无法伤害两人之间的情份。 “囡囡我错了,我太害怕失去你了。”他将所有的灵魂都倾注于他的话语之中,除了言语,每一瞬的眼神的交汇,都有着无声的誓言,将所有的距离消融,将那两颗键行渐远却两互倾慕的心一点一点的拉近,“你原谅我……”他的眸底蕴藏着对她的热爱和珍视,犹如星辰点亮了黑夜,不可抗拒。 善鸢能在他眼底看见自己的倒影,她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和情深,这种炽热的眼神仿佛撩拨起她内心最深处情感,让她回想起了那些年对他的恋慕。 胸口又是胀又是酸涩,善鸢移开了眸子不去他,用一种佯装生气的嗓子说道:“原不原谅,那得看你的表现。” 疼她、爱她、珍惜她,对鹿鸣来说,是一个选择。鹿鸣的忍让让她感受到了他口中的喜欢,这份喜欢是真的存在的,不是随意的空口白牙。 “还生气吗?”鹿鸣轻抚着她,像是在给狸奴顺毛一般。 小小的动作,无意识的依赖,都令鹿鸣的心口一阵温暖,都快要被她融化了,如今只要善鸢能亲口告诉他,她不生他气了,告诉他她会试着喜欢他,那他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在善鸢心里,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可她可不愿让他知道,道了歉,没有改变,那就失去了道歉的意义。 虽然没有给予鹿鸣一个很确切的答案,可是却很迂回的让鹿鸣知道了,他们俩是有“以后”的。 鹿鸣也是知道善鸢性子的,就算他伤了她的心,远赴北境几年来没回京几回,她依旧每天拨冗帮他抄经,这些年来已经抄了上百卷。 就算他错过了她的及笄礼,让难过的夜里掉金豆豆,在他受伤的时候,她依然赶着来瞅他,就算嘴巴上利得很,心却像豆腐一样。 即使他不顾她的意愿强占了她,她也没有对他说过分离的话语。 这样的姑娘,要他怎么不喜欢? “囡囡,我好喜欢你的,你……”鹿鸣话说到一半,脸都红了,憋了半天,这才问出了口,“你不要喜欢别人,喜欢我好不好?” 这句话,鹿鸣已经说第二回了,第一回听到的时候是感动,第二回听到的时候,心里却有些好笑。 善鸢也不曾想过,原来在一段感情里,鹿鸣居然是如此的不安。 鹿鸣恐怕不知道,想嫁他的女郎有多少。 喜欢文人的女郎是有的,但喜欢大将军的也不少,加之鹿鸣确实在战乱之中守护了上京,当他是英雄的小姑娘,端看那一日在城门撒花的人有多少就知道了,在鹿鸣的座骑路过以后,路上的红花可是捡都捡不完呢。 善鸢从鼻子发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鼻音。 在鹿鸣热切的目光之下,善鸢才道,“你若一直对我好,我便考虑。”考量到他昨夜里恶劣的行为,善鸢决定不给他直接的答案,就令他纠结去吧。 鹿鸣的心被吊得老高,可却又拿善鸢没办法,谁要善鸢是他的祖宗呢?“祖宗!”他莫可奈何的捏了捏善鸢的脸颊。 “饿了吗?”鹿鸣问。 鹿鸣不问,善鸢还没什么感觉,这一问之下,还真有些饿了。 “饿了。”她的嗓子听着有点委屈, 鹿鸣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好,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二十五章 给个面子 马车下了山,驶进了皇城,此时正值晌午,鹿鸣便让马车停在城门前的迎华楼。 车门打开,在善鸢正要下车的时候,南衙军左骁卫正领着一队人马迎面而来,来到鹿鸣面前后,左骁卫在五部开外下跪行礼,显然是不敢冲撞到善鸢,他拱了拱手,朗声道: “王爷、郡主,皇后娘娘有令,要卑职寻王爷和郡主速速回宫。”此人声若洪钟,若是在安静的情况下,他的嗓子约莫可以传到隔一条街了。 善鸢明显受到了一丝的惊吓,鹿鸣为此不悦的蹙起了眉头,左骁卫不禁低下了头,为鹿鸣的气势所震慑。就算鹿鸣年纪不大,可是他在军中积威深,军中老将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 南衙军十六卫是守护京城安危的禁军,里头的将领多半已经向鹿鸣靠近,左骁卫吴宣却不同,吴宣是宁家的部将出身,从祖父辈便为宁家效命,是宁家安插在禁军里头的人。 吴宣年约而立,是个五短三粗的男子,面上浓眉大眼,脸盘有棱有角,虽是个粗汉子的长相,可是粗中有细,他身上的铠甲闪闪发光,红色的领巾一丝不苟,如今他还跪在地上,背已经被汗浸透。 鹿鸣没有回话,他每一息的沉默都带了吴宣精神上的压迫,那汉子的额际都沁出了汗珠子,一颗一颗地滴落了地面上。 “可有懿旨?”鹿鸣终于舍得开口了,却是给了一句诘问,吴宣的头都快要埋到地上了。 善鸢在一旁观察着鹿鸣。如果不是面对她和贵妃的时候,鹿鸣确实就是人们口中那个冷酷无情的活阎王。宁家人曾经制造谣言,说是荣王天生冷情,造太多杀孽,是修罗之身。 善鸢此刻望着鹿鸣的背影,心里却有些的酸涩。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天生血冷的人?如果出生富贵,可以像太子一样享受大家族庇荫,金尊玉贵的被捧在掌心长大,又何必像荣王一样在战场上九死一生? 鹿鸣能够如此桀骜不驯,全都是他用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拼搏出来的,他会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护着她和贵妃。 “回王爷,是口谕。”吴宣心中乱麻麻的,有着即将空手而归的预感,这宁皇后可不是个好性子的,没能把鹿鸣和善鸢请回去,他是要挨罚的。 后宫不得干政,皇后的权力看着很大,可实际上,皇后是不能随便召见一个王爷的,皇后如今只能下口谕,但是要不要遵从,那还是给看鹿鸣给不给她这个面子。 给了,未必能够相安无事,可若不给,那必定是撕破了脸。 宁皇后母族强大,外戚的势力不容小聚,已经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横行霸道多年,她不曾想过会有人不给她这个面子,可鹿鸣敢,在外筹谋了这么些年,鹿鸣已经有了不受牵制的底气,此番回京,他就是要让宁家人知道。他鹿鸣,不是好欺侮的!也要让皇后为这些年给贵妃所天的每一道堵付出代价。 这个面子,他是不给了。 “那行,本王和郡主尚未用膳,待用过膳,本王便携郡主回宫。”鹿鸣的语气十分强硬,不给任何分说的机会,话一落下,他便转身面向善鸢,“囡囡,仔细足下,待会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问什么,也可以问。” 善鸢是上京贵女,自然知道宁家背后代表什么样的势力。鹿鸣如此果断地回绝宁皇后,着实让善鸢心底惶惑不安,鹿鸣知道善鸢心中肯定有很多疑问。 这酒楼不仅止是鹿鸣的产业,也是鹿鸣私下开设的情报交易组织,有着酒楼生意当作外皮,葫芦里卖了什么膏药,那只有鹿鸣和他手下养的一批心腹能娴熟于心,其他人不管怎么打探,多半只是管中窥豹。 有什么话想说,当在迎华楼说,迎华楼的安全性,可要比皇宫里牢靠的多,不必怕隔墙有耳。 “王爷!”吴宣心中一急,便这么扯住了鹿鸣的袍角,鹿鸣大脚一踹,毫不留情地把人给踹飞了好几圈。 “放肆!”鹿鸣冷笑了一声,“你什么身份,也敢碰本王?”话说完,他便护着善鸢,走进了迎华楼,迎华楼的掌柜早早就已经候着了,一路便领着两人上了包间。 “皇后娘娘那儿……”善鸢知道宁皇后的性子,这些年她已经谨慎惯了,自然显露出了一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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