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母亲怀里的裴悦芙,缠着手接过闻氏怀里熟睡的婴儿,摆了摆手。 闻氏忍痛看眼自己的儿子,留下了绝望的泪。 似有所感,正在小憩的裴池忽然惊醒,大喊着妻儿的名字,待反应过来时,懊恼地抱住脑袋。 再蠢笨也能想象,现今的裴氏族人正在遭受怎样的磋磨。 子夜梦醒,了无睡意,他拍开隔壁裴灏的房门,也不管裴灏是否被扰醒,揪着对方的衣襟失控道:“父亲此举,天理不容,咱们要在这里助纣为虐吗?!” 下眼睫青黛的裴灏扯开弟弟的手,用脚勾上门,麻木地坐在桌前盯着快要熄灭的烛台。 自从偷袭了裴衍,他总是夜不能寐,即便入睡,也会梦见少时兄弟三人并肩走在田野中的场景。 少时的他们,感情很好,是何时分道扬镳了? 见裴灏不讲话,裴池稍稍拔高嗓门,“二哥!” “夜深了,别惊动父亲的人。”裴灏将十指嵌入头发,双肘杵在桌沿,纠结而痛苦。 “这些日子,我会派人去打听,母亲、悦芙、弟妹她们被押去哪里。” 裴池意识到什么,使劲儿地点点头,“好,咱们一起劫囚车。” 流放的囚犯,不少会遭受押解兵的施虐,尤其是女囚,自此命运颠沛。两兄弟达成一致,纵使有被抓的风险,也不能置至亲于不顾,他们做不到父亲那般冷血。 可他们担忧归担忧,却一直没有打听到母亲等人被押解的路线。 ** 刑部大牢。 在宗亲们被一拨拨带走后,牢中只剩下杨氏、裴悦芙和才几个月大的男婴阿沐。 没有生母的哺乳,阿沐嘬着姑姑的手指,委屈巴巴地时常挤出泪豆子。 裴悦芙将他放在腿上,靠着最后一丝体力,想要逗他开心,可心里苦的人,又如何哄得了他人? 这时,房门被狱卒打开,母女二人紧紧依偎,流露出极度惊恐。 不知朝廷打算将她们发配到哪里...... 狱卒引着四名押解兵进来,“就剩她们了,安定侯府大主母和嫡小姐,现在就出发吗?” “是啊,赶着秋日前,哥几个还要回来吃蟹呢。”一名押解兵瞥了一眼被两名女子夹在中间的奶娃娃,笑着摸摸眉毛,走过去伸手去夺,吓得阿沐哇哇大哭。 杨氏欲拦,被押解兵一脚踢翻,“瞧瞧,世家养出的奶娃子可真是粉雕玉琢。” 裴悦芙紧紧抱住阿沐,张开就去咬押解兵的手,被押解兵扼住下巴,狠狠抬了起来。 男人叫骂两句,刚要掴巴掌,却被女子那张俏丽娇美的脸蛋吸引了视线,“乖乖,都说安定侯府的嫡系,无论男子女子,个个绝色,果然不假啊。” 狱卒赶忙咳了两声,“不能打歪主意啊,朝廷有人保她们的安危,出了事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真能在发配途中安然无恙的囚犯,一是运气好,二是够机敏,三是暗中有人保护。裴氏宗亲已全部被人保下,狱卒可不想闹出额外的糟心事。 押解兵自然不会在狱中动手,他们的“主场”是押解的途中,到时候就算把人折磨致死,也能借“囚犯生病”等理由搪塞过去。但就算囚犯活了下来,被送到目的地,也没什么机会回皇城,只能吃下哑巴亏。 将两大一小押上车,几名押解兵慢悠悠地出了城。等行了十来日彻底远离皇城后,几人对视一眼,打开关押裴悦芙的囚车,“去解手吧。” 说着,就强推着裴悦芙走进路边的树林中。 杨氏见势头不对,使劲儿地撞动囚车,却如困兽,于事无补。 裴悦芙双手双脚被缚,走起路来能听见锁链的碰撞声,她绷直着背脊,慢吞吞向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囚车上焦急的母亲。 “别耽误赶路,快点!”一名狱卒拿起刀柄,朝她的后腰狠杵一下,在听见女子的痛吟后,大笑起来,也不再顾忌羞不羞耻,原地解起腰带。 其余几个也不甘示弱,卑劣之态,刺痛了杨氏和裴悦芙的眼。 “跑,悦芙跑!”杨氏扯着嗓子大喊,撕破的声带快要发不出声音。 裴悦芙跑动起来,可手脚被缚,又被一群“饿狼”追逐,哪里能脱得了身。 在被几人摁在地上时,她奋力挣扎,央求着他们别在自己母亲的眼皮子底下。 几人□□连连,抓住她的脚踝和肩头,就要将她往更深的地方带。 而就在这时,一柄寒刀横贯而来,反射出刺眼的光。 随着一声杀猪般的嘶吼,抬起裴悦芙的四人里,有两人被寒刀削去双手,倒在地上打起滚,疼晕了过去。 令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道飞影砍中了侧颈,血流不止。 “啊!!” 两人捂脖惨叫时,那道身影稳稳落在裴悦芙的面前。 裴悦芙仰倒在地,看着枝桠中透出的日光映在男子周身,愣愣地发不出声音。 一身玄黑劲装的承牧如巍峨的山,为惊恐崩溃的女子挡住了袭来的风。他慢慢蹲下,伸手碰了一下裴悦芙脚上的链子,在发觉女子止不住地哆嗦时,斜眸看向还在痛苦挣扎的几人,拔起斜插在地的鄣刀,顺势补了几脚,补在了头顶。 几人七窍流血,不知死活。 承牧持刀面向裴悦芙,在裴悦芙怯怯的目光下,砍断她手脚上的锁链,将人横抱了起来。 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抱起裴悦芙,如同拎起一只小兔子般轻松。 裴悦芙缩成一团,凝着男子冷硬的面庞,对他之前的成见一扫而光,生出了浓浓的感激和信赖。 “承……将军。” “嗯?” “你是好人。” 承牧顿下步子,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囚车上,杨氏像在枯井中窥见了一束光,忍着鼻酸道了声“谢”。 承牧放下裴悦芙,劈开囚车,接过杨氏怀里的阿沐挂在臂弯,解释道:“我受先生嘱托,特来带夫人和小姐离开此处。” 先生......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猜出了他口中的“先生”是何许人。 裴悦芙抓住承牧的手臂,哽咽问道:“大哥......在哪儿?!” 看了一眼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双脏兮兮的小手,承牧没有躲开,直言道:“先生还有要事没有完成,无法与两位相见,望包涵。” 杨氏含泪重重点头,只要她的儿子还尚在人间就好。 片刻后,停放囚车的草地上空空如也,林中的四名押解兵也不见了影踪。 当天子得知囚车被劫时,只淡淡地叹了声,没有追究,外人无从知晓,杨氏母女是否被押去了清苦之地。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
第53章 ◎奔向夫君(二更)◎ 在得知裴衍的下落后, 秦妧和魏野等人日夜兼程赶往湘玉城护城河下游的一座小村庄。 其间,秦妧忍着涨奶的痛苦,咬牙坚持了下来, 只为能立即见到日思夜想的人。 裴衍在拿到天子和杜首辅的指示前,就已想好了“退路”, 以金蝉脱壳, 摆脱安定侯府长子的身份, 于湘玉城附近, 配合朝廷攻打裴劲广。 这与杜首辅给出的建议不谋而合, 而裴劲广和裴灏也在阴差阳错间,推动了计划的实施。 只不过,还是实打实的受了伤, 但魏野没有多嘴,担心秦妧在路上生出心病。 疾驰的马车中,秦妧撩开疏帘, 看向驾车的魏野, “魏护卫, 你是何时回的皇城?又是何时见到的时寒?” 魏野慨喟道:“我当初看丢了裴灏,前往湘玉城负荆请罪, 被侯......被裴劲广留在了总兵府。后来发现他要封锁城门, 嗅出些苗头,便提前出城了, 之后潜伏在城外观察形势, 一来二去等来了先生, 又见先生中箭落入护城河, 于是跑到下游想救先生上岸, 没想到承牧已等在那里了。” 所以, 是裴衍和承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恰被魏野施救。 在听得一声饱含感激的“多谢”时,魏野挠挠头,“也不算我救的先生,是先生在自救。” 秦妧默了默,是啊,裴衍用他的“命”换取了裴氏族人的性命,他不欠父辈的养育和提携之恩了,日后,世间没有裴衍,只有一身布衣的秦先生。 秦寒之,是裴衍替自己准备的新身份。 姓秦...... 秦妧不知这是碰巧,还是裴衍刻意为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熬了过来。 放下帘子,秦妧靠在车壁上长长舒出口气的同时,前襟忽然溢出濡湿。 没有雪霖在,涨奶的疼痛无法缓解,她已经发起低烧,好在马上就要抵达那座村庄了。 遍地猫爪草的雨丰村道路很窄,加之连下了几日的雨,不宜行驶马车,秦妧拄着木棍,亦步亦趋地跟在魏野身后。 几人绕行了三里路,浑身泥泞地抵达一处独门独院的农户。 篱笆院子里坐落着一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外加一间被改造成灶房的耳房,正冒着袅袅炊烟。 一名妇人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个洗菜的水桶,见到来人,指了指正房,“先生在午睡。” 魏野示意侍卫们先去厢房歇脚,自己带着秦妧走进正房。 正房不大,内外两屋,充盈着竹蔑和室外飘散进来的泥土味。 里外屋有一布帘阻隔,还未掀开帘子,秦妧就能感应到屋里的人就是她要见的男子。 当魏野将帘子掀开,咧着大嘴笑说“娘子来了”时,侧躺在土炕竹席上的男子睁开了薄薄的眼皮,苍白的面容不见欢喜,还带了点责备,“谁让你将妧儿带......” 可责备的话还未讲完,就被从魏野身后走出的倩影噎住了。 四目相对,久别的小夫妻静默无言。 魏野笑嘻嘻地上前解释道:“先生伤势未愈,又不准烧饭的妇人近身,我们几个糙汉粗手粗脚,恐照顾不周,这才商量着将人给接过来了。” 放下从外面买回的珍贵药材,魏野脚底抹油地跑了出去,还替小夫妻撂下了帘子。 逼仄潮湿的里屋,秦妧站在门口望着极度虚弱的男子,还未检查伤口,就能预判他受了多重的伤。 印象中的裴衍,从来都是风清朗月的,即便是上次伤口发炎至昏迷,也不似此刻的病恹恹。 此刻,秦妧的心中没有埋怨,只有心疼和后怕。 见女子杵在门口不动弹,裴衍单手撑在炕沿想要起身,“妧儿,过来让我瞧瞧。” 秦妧快步过去将他按住,“别动。” 光泽的妆花缎与绉絺葛布碰撞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今,裴衍已不再是富埒陶白的侯府世子,而是一身布衣的山野之人。 秦妧索性脱去染了泥渍的锦裙,只穿着单薄的雪白底裙,蹲在了炕沿,静静地与男子对视。 “很疼吧?再靠左一点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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