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此时阿瓷把酒端了上来,李霁接过,倒满两杯,其中一杯推到徐琛面前,“饮一杯吧,你我夫妻一场,还从未一起好好坐下来喝过酒呢。” 徐琛拿起酒杯,在手中转了转,浮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我好像记得,洞房之夜的合卺酒,有一杯酒碎了,便没有成礼。” 李霁想,那正是你自己,那日徐琛心里本就烦闷,大婚之夜来者不拒,喝了个酩酊大醉,回房来连酒杯也握不稳,失手碎在地上,也难说里头是不是还掺杂了一些故意。李霁眼见她如此,索性命人将酒杯都撤下,这一道礼便不要了。新婚夜,徐琛谁的酒都喝了,偏偏没有喝李霁的。 可此刻,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举起自己那一杯酒,与他的杯子一碰而过,仰面一饮而尽。 徐琛亦饮尽,将杯子放回桌边,未置一词,转身离去。 李霁对阿瓷说道,“他今夜在席上恐怕已喝了不少,你着人送他回府。” 阿瓷领命而去,院子里便只剩李霁一个,月色清寂,连花香都冷了三分。桌上酒壶还有余温,她于是开始自斟自饮,李霁自恃酒量不错,可今夜她在徐府几乎没怎么动筷,加之心里不痛快,三两杯下去,人就飘然起来。 她一向好强,人前不肯低头,人后对着阿瓷,甚至对着自己,她都不肯承认,她一直在想一个人。 可若不去想成为一个念头,那么想念已到了遏制不住的时候。 她怎么会承认,那日还听不懂他在解释什么,心里就已经松动。她怎么敢承认,今天听到皇兄说起她与他的幼时渊源,她竟然在心里怨起害他落水的自己,原来他和她的缘分,开始的那么早,却又结束的那么早,或许正像母妃和皇兄说得那样,他们一碰上就要不太平。于是她故意没有开口问他的归期,虽然她心里那么在意。 她只会用不在意的口吻说,是,他落水,在我梦里也在落水。 忽然就有人叹气,“你哭什么呢,和他和离,有这么伤心?” 李霁猛然回头,泪眼婆娑间,桂花树下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锋利的眉眼好似从她脑海里拓印出的一般,李霁想,这下真是喝醉了。 她明明想他,可是看见他就有气,“你管我?” 他走到她对面坐下,方才徐琛坐过的地方,“谁管你,只不过中秋月圆夜,竟然有人哭得如此狼狈,再一瞧,居然是长公主殿下。” 他语气讥诮,不无挖苦,李霁最恨他这种语调,为何在她的幻觉中他还能如此放肆,于是伸手就打了他一下,“快滚!” 裴之旸看了她一眼,起身欲走,未曾想袖子被人攥在手中,他回头一看,李霁仰着脸,脸色绯红,神情得意,“休想跑掉。” 他这才觉出异常来,李霁,怕是喝得醉了,她酒量一向好,原来与徐琛和离,竟让她这样失去自持,心下顿时一阵泛酸。 裴之旸伸手抚过她发顶,动作轻柔,“既在我面前哭,便不许是因为他。” 李霁却直接环住了他的腰,“你说得都是什么,他是谁?”她一瞬的疑惑,可随即却笃定道,“但是你不许走。” 裴之旸觉得好笑,“那我是谁?为何我不许走?” “你是和我有仇的人,皇兄说你秋后便走了,但是我不许,秋是哪个秋,是中秋吗?” 裴之旸闻言一顿,深深看她,“李霁,你也会舍不得我吗?”
第三十七章 ==== 李霁忽然拧紧了眉头,“你知道么,我根本就不怕,他们说的这些。” 裴之旸叹口气,心道她或是说起胡话了,只轻轻抚她的背,醉了也好,清醒时的李霁根本不可能让他靠近。 她的手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摸索,引得他深吸一口气,而她满意道,“落水又如何,你还不是好好的。” 裴之旸忽然握住她的肩,认真看她的脸,“你想起来了?” 李霁摇了摇头,“我是才知道的,你呢,你记得么?” 裴之旸看了她一眼,“我自然记得,记得有人一见我就不让我走,就如现在这般,抱着我不撒手,结果后来一言不合就伸手推我,好大的威风。” 裴之旸说起来都觉好笑,从那时起,他算记得阳平公主此人,只是此后再无机会相见,他隐约知道是惠贵妃的意思,他从来只能远远看她。 最后一次,是他随父亲离京前,在京郊骑马散心,远远望见一个红衣少女,骑一匹白马轻轻掠过碧色草地,贵女出门大多头戴帏帽,而她却不设遮挡,发髻都挽得草率,他一眼便认出,阳平公主。再后来,天下人皆知,她下嫁徐相第三子,探花徐子任,那时他已在幽州许久,军务繁忙,不过席间偶然听人提起,一口酒喝下去,辛辣之意直到心底。 今年奉命回朝,万寿节夜宴,趁夜色故地重游,再来春鸭湖边,可谁曾想,莫名其妙有个姑娘莽莽撞撞跌过来,他下意识出手扶住她,她不道谢也不道歉,只直勾勾地打量他,他低头看去,心中竟是一阵恍然,原来这才叫物是人非事事休么。她与他,都已经年不同,唯有春鸭湖水依旧如故。 裴之旸看着她道,“你怎么敢怪我认出你,我都没有怪你忘记我。” 他总是存着这样的希冀,希望是她认出他,而不是他告诉她。 李霁没有说话,他低头一看,她已伏在他怀中睡着了,泪痕宛然,如此一个刚强人,如今却折腾成这般模样,纵有千万负气,也已烟消云散。 李霁第二日晨起,头疼得厉害,最要命的是,多了一段骇人的记忆,不知是梦是真,她连忙把阿瓷唤过来,“昨夜可有什么人来?” “还不就是驸马,您请他过府一叙。” “还有呢?” “还有...阿瓷确实是见到了一位出乎意料的...” “谁?” “镇北侯。” 李霁长长出了一口气,倚在床边,“母妃皇兄诚不欺我。”他果真是个冤孽。 阿瓷听不明白,不过还有别的事要禀报,“而且,这两位今早都送了东西过来。” 李霁觉得头愈发疼了起来,“送了何物?” “驸马他送了一封信来。”阿瓷将信呈到李霁手中,后者展开一看,心中便一片涩然,李霁道,“阿瓷,今时今日我才知道,肆意妄为原来也有代价。” 阿瓷颇惊讶,“驸马他怎敢要您的代价?” 李霁摇了摇头,“代价并非总是有形之物,此后你也不必叫他驸马了,他昨夜答应了我和离,今早放妻书便已递了过来,想必此时宫中已经有了消息。” 阿瓷道,“公主得偿所愿,可为何看起来却不太开心?” 李霁道,“我亦难以说明,你说,我是不是太欺负他了?” 此话该如何答,阿瓷一时无言,好在李霁并非是向她要一个答案,她自顾自道,“不过,向来是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独独这一次,明明我自觉我做的没有错,可却,可却莫名觉得亏心。” 阿瓷道,“公主,也许皇上会劝和的,他一向希望你们能安好。” 李霁却道,“李霆不会的。” 虽一直知道公主无所避忌,但皇上的名字就如此轻巧从她口中说出,任是阿瓷也是悚然一惊。 “裴之旸又送了什么来?” 阿瓷道,”这就有些奇怪,镇北侯又送了三千两银子来。“ 李霁也觉奇怪,不过只道,“那就收下,谁会和银子过不去,不去管他。” 她是真的不想过问,昨夜的丢人之举还历历在目,她此刻只当所有事都已了结,谁也不愿见,闭门三日不出。 她在公主府里高卧,她与徐琛和离之事已传的满城风雨,人人拍手称快,都道是徐琛终于忍无可忍,宁可得罪天颜也要休了这位行止不检的公主,而圣人或也自知理亏,并未指责,反对徐家一力安抚,坐实种种流言。镇北侯的名声一下子也坏了起来,自恃军功,与成了婚的妇人鬼混,直将一桩婚事搅散,都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而这裴之旸真真是作孽,久居边关之人,不知礼数,放浪形骸。 又有传言,裴之旸听闻此言,不仅不气,反而笑道,世人从前对他诸多误解,反倒是这句评价,才算作贴切。真真是嚣张至极。 而这三日,他日日往李霁那里送银子,三千两又三千两,就像投石入水,一去不返,杳无音讯。 阿瓷问道,“公主,咱们真就都收下么,会不会不太好,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李霁无所谓道,“有什么不好,送钱的人不说不好,收钱的还会觉得不好么,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去,轮不到咱们着急。” 阿瓷点头,“只是,这不是都说,镇北侯马上便要启程回幽州了么。” 李霁便笑,“怎么,你舍不得?” 阿瓷低头不语,心里却道,总归不是我舍不得了。 裴之旸一日日地送银子,像是要把这点子家底搬完,李霁八风不动,只让阿瓷抬进库房就是,直到这一日,阿瓷拿着一个木匣走了进来。 “公主,镇北侯府看来是搬空了,侯爷没钱了,今日送的只有这一个小匣子。” 李霁闻言,眼风一扫,伸出手来,阿瓷赶忙将匣子呈递上去。 拿在手中倒是不重,但也有些分量,李霁随意拨开锁扣,打开一看,当场便呆住了,阿瓷看她神情,也不敢说话。 半晌,才听李霁笑了起来,颇瘆人,“好啊,这样的东西,他也敢说不要便不要,他也敢随便拿个匣子来装,他也敢随便就交到我手上,他怎知,我根本就不想要!” 李霁把匣子狠狠摔在一旁,匣子打开,里头赫然只躺着一样东西。 是一半的虎符。
第三十八章 ==== 另一半的虎符,在李霆手中。 李霁深吸一口气,“裴之旸就是个疯子。” 他知她疑他,索性将此物直接塞到她手里,可就连李霆也不曾想过从他手中讨要此物,简直是荒谬。 “他赌我不敢把这个交给皇兄么?”李霁从盒子里拿起虎符,那一半的玄铁静静躺在她的手心,李霁笑了,“阿瓷,我们即刻进宫,反正我也有事要与皇兄相商,只怕这次,不能让他们都如愿了。” 往日李霁进宫,衣饰妆容一应繁复华丽,今日却作简素妆扮,山青色裙衫,裙带飘逸,如清水芙蕖一般。 自和离之事以来,李霆还是第一次见她,非是他不关心,而是李霁一直称病不出,他也无可奈何,今日她递帖子要进宫,他心里松了口气,只是一见她,心又提了起来。 “阿霁,怎么转性了,打扮得如此素净,可是心里不快活?” 李霁盈盈一笑,“怎么,我这般不好看么,皇兄多虑了,我不过是有些惫懒,不想打扮得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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