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去牵惊月?” “不必,随意走走就行。” 李霁确实随意,拣了件素净的青色衣裙穿着,头发也只以一根檀木簪子松松挽就,不过她长得好,即便如此,也是云鬓星眸的清丽模样。 东西二市,于李霁主仆并不陌生,寻常物事李霁不感兴趣,专爱看些不入流的玩意,比如吹糖人、斗蛐蛐一类,这么一圈逛下来,两人都累了,正巧走到一家茶馆门口,李霁抬头一看,松溪茶馆。 她笑了笑,抬脚便走了进去。 一眼便瞧见上回那个说书老头,这会子没到客多的时候,他坐一张板凳上,提起茶壶给自己倒水喝,不时和柜面上记账的账房聊上几句,笑得胡须微微发抖。 李霁坐到他旁边那张桌子,伸出手来往他面前晃了晃,“老人家,谈什么这么热闹,让小女子我也听上一听。” 那老头转过头来,一下子眼便看直了,“好俊俏的小娘子!”略顿了顿,仔细把李霁瞧了又瞧,忽而笑了起来,晃了晃手指,“我记得你,你可是来过这里?” “正是。” “与我理论阳平公主之事的,可是你?” 李霁甜甜一笑,“老人家,你记性可真不错,我就来了那么一回,聊过什么你也记得。” 老头道,“像你这般灵巧的丫头,记得又有什么难的,何况你这犟脾气也是百里挑一了。” “我不过是不信罢了,你天天在市井里钻营,怎么敢把宫墙里公主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老头笑得有些傲慢,“姑娘,这便是你不懂了,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的地方就有眼睛有耳朵,宫中又如何,宫里人就不出宫啦?告诉你,人最多的地方消息才最灵!” 李霁便道,“是么,那公主的事你全知道了?” “全知道不敢说,可你问我可算问对人了,咱们这位长公主,最近可又出新花样了,怎么,你这会子还没听说么?” 李霁露出一个笑容,“略有耳闻,不过愿闻其详。” “还能有多详?你一个姑娘家,我都不好意思与你多说,可那堂堂公主殿下偏就做得出,皇宫到底是个腌臜地儿,性子都被养淫了,这镇北侯回京才多少日子,竟也叫公主勾上手去,也不知宫里那位知道了心里什么计较......” 眼见这老头越说越不像话,李霁脸色倒是如常,只一旁阿瓷已是憋红了脸,猛地一拍桌子,“你大胆!” 老头愣是被她吓了一跳,毕竟是议论宫中贵人,他也心虚,可一见不过是个年轻的小丫头,顿时胆气又回了过来,“你这小娘子,也不知替谁气性这么大,要说最该气的,不该是那位驸马爷么,当初翩翩探花郎,何等的风流气派,一袭红袍骑马过长街,你可知多少京中女子在此驻足观望,这么个人,偏偏做了钦定的乌龟,谁知一回还不算完,这春风还能再顾他第二回 ,现在啊,平白无故多了个外号,叫徐江南。” 冷不防传来一声笑,李霁转头一看,心里猛然一跳,不知何时,那个她顶不愿瞧见的人坐在了她的对面。 见她望过来,他也不以为怵,朝她微微一笑,“春风又绿江南岸,这名字,当真雅得很。” 这些日子未见,他好像瘦了些,只是那笑容还是一般的讨人厌,李霁冷冷道,“这世上最没有资格笑他的人就是你。” 裴之旸敛了笑容,眼眸深深地望着她,“你也知我没有资格,只是没有资格的,又何止我一人。” “金童玉女!”这老头一开始还有些懵,可他记人的工夫确实了得,把裴之旸也想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问小娘子,她上回见的那位郎君上哪去了,可见人确实不经念,你这不就出现了,要我说,你这一表人才,与小娘子当真相配得很,可就是小娘子这脾气,你恐怕以后要多担待喽。” 裴之旸颔首,“这我知道。”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李霁轻声道。 此话一出,听得那老头眼皮直跳,眼见着气氛不对,他抱起茶壶晃了晃,念了两句,一路赶去后厨添水去了,只求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裴之旸的目光极其露骨,从前还知礼数,如今可称放肆,他对她的冷斥很是坦然,只问道,“伤都养好了?” “不见你,想受伤也难。” 裴之旸自嘲一笑,“这话倒也没错。只是,你敢说你不喜欢吗?”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自信。” 裴之旸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我只是,必须自信。”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是来这里,我是找你,从你上街起我便跟着了,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李霁道,“事到如今,你找我又有什么好说,若你有点羞耻之心,难道不该避着我?” “为什么?”裴之旸看起来确是不解,“就因为我瞒着你我的身份?真要论起来,第一个用假身份的,是公主你。” 看他这副神情,李霁的火腾得一下就窜了起来,她冷笑道,“是,我是骗你,可我骗得了你么,你不是早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敢说你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谁,看我自以为是逗你的样子很有趣吧。” 裴之旸听罢,淡淡道,“这么说,配合公主表演,倒是臣的不是了,臣以为,公主的话即便是假话,臣也只敢当成真的去听。” “不要和我耍嘴皮子!你明明知道根本不是这个原因,你到底想要什么,若你不一早认出我是谁,你敢说你还会来接近我,撩拨我,故意瞒我你的身份吗?” 明明是质问他,李霁的眼圈却先红了,好在此时茶馆里的人渐次多了起来,人声嘈杂,无人注意此处的异常,她恨恨地望着他,这一回,裴之旸倒是不再辩驳,只是这沉默更是激怒了她。 “你说话呀,你刚才不还能言善辩,你不是最能信口开河,为什么不说你会?” 裴之旸默了默,轻声道,“我不知道,也许我会。” “也许?辛苦你憋出这一个也许,现在一切也尽如你所愿了,难为你还要跑到我面前来卖乖。” “如我所愿?我真看不出,哪一桩事如我所愿,除非你肯和我走。”裴之旸轻笑了声,“其实你肯不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想,幽州你是去定了。” 李霁气极反笑,“你在威胁我?也对,你最初不就是想通过我威胁皇兄么。” “你说什么?”裴之旸难以置信地抬头,“你真是疯了,你凭什么以为我需要用这种方式去对付他?” 他说着竟是笑出了声,“我原以为你只是气性大,气我瞒你,没想到你还这么会侮辱人,原来在你眼里,我们之间竟是这般。” 李霁愣住了,眼看着裴之旸站起了身,“告辞了公主,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接近你,从来与第三人无关。”
第三十四章 ==== 裴之旸走了许久,李霁还坐在原处,一语不发,说书老头远远地开始了他的表演,茶馆里喧哗声一阵盖过一阵,阿瓷只悄悄看李霁,终于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她,“公主,咱们可要回府?” 李霁方才回神,勉强一笑,“自然回府,我正好也乏了。” 阿瓷也笑,“回去我给您念话本解乏,说来有几本您还没看过呢。” 到公主府门口,便有人上前禀报,说是驸马爷来了,正在屋里候着,李霁苦笑了下,如今她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徐琛。 她心中思量一番,摒退了阿瓷,自己推开房门,正对上他的眼睛,那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看向她,叫李霁有些难以招架,她已失却从前面对徐琛的坦然。 “听说你最近闭门不出,可巧今日倒出门了,看来兴致不错。”所幸,他说起话来仍是随意语气,与那日激动之态相去甚远,李霁几乎以为自己生出妄想来了。 她在他对面坐下,“总在府里也无趣,倒是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徐琛轻笑,“无事倒是想来,无事是不敢来,怕扰了公主的清静。公主,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事?” 李霁心中转了几念,终是茫然地看向他。 徐琛似乎早料到她想不起来,和煦道,“再过两日便是中秋,你应过我,会去徐家的中秋家宴。” 李霁这才依稀记起,之前他确实遣人来问过,她也随口应下了,于是便笑笑,“就为这个,你还亲自上门来,怕我赖账不成?” “不是怕你赖账,是好不容易寻到个好由头,怎么忍得住不见你?”徐琛说得寻常,带着一丝浅笑,却仍可见他依稀的憔悴。 李霁眉头一笼,问道,“只不过,你确定你父母乐意见到我?尤其是,在最近这个时候。” 徐琛没想到她主动点破,只道,“这个时候,与从前又有何分别。你是公主,他们不会难为你。” “我倒不怕有人难为我。”李霁说得理所当然,“只是你总该顾虑着些,别让他们大好的日子坏了心情。” 徐琛闻言,忽而目光闪闪地望着她,“阿霁,你可是觉得对我愧疚了?” 此话一出,俩人俱是一惊,李霁为人向来无所顾忌,开罪过的人不计其数,还从未见她对谁觉得心怀有愧过。 李霁嘴上不肯服这个软,转而道,“反正,你我夫妻也做不了多久了,何苦去给他们添堵?” 徐琛有一瞬的茫然,而后轻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做不了多久夫妻’?”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李霁索性道,“徐琛,这事我考虑也有一阵子了,我想和你和离,或者,你要是想休妻也可,皇兄那里自有我来担待,不会叫你们徐家为难。” 李霁这些日子闭门不出,确实想了许多,对情爱从懵懂到索然,她也曾想过从此好好维系与徐琛的婚姻,但从前也就罢了,现在她实在无法做到,尤其她渐渐觉得,徐琛的态度不知何时也变了,他想要更多。 她向来是如此的,没有什么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处理不了的东西,索性直接舍弃罢了。 徐琛笑了一声,“这么急着要和我撇清干系,是要给谁腾地方?” 李霁不喜他质问的语气,冷道,“不为谁,即便是为谁,也不关你的事。” 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此话伤人,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我二人从开始便是错了,既然错了,便要去修正它,一错再错,只会伤人伤己。” “是吗?公主的话真是傲慢。”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端详着她的脸,“说要成婚,便要成婚,一句错了,便要和离,你们李家兄妹,是不是太欺负人了些?” 李霁一时语涩,徐琛说的她无可辩驳,他此刻的目光更让她不敢细看,她抿了抿嘴,极细弱地说了一句,“对不住。” “对不住?”徐琛忽然笑了起来,一把把李霁拉起,推到榻上,欺身而上,“既然对不住,总是要赔的,现在想来,洞房那夜就已经昭示了我们之间的不圆满,你把它赔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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