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股居高临下的掌控感,眼眸透着散漫的惬意,当真有些为人丈夫的模样。 凤宁收拾妥当,穿着一身月白的寝衣,掀开被褥躺了下来。 裴浚胳膊伸过来,迫不及待将她带入怀里。 夜雨拍打窗棂,秋寒冷冽,不得不说,在这样的寒夜,他结实的胸膛是最好的慰藉。 怀里人儿软软的似猫儿一般拱了拱,寻到舒适的姿势入睡,裴浚轻轻搂着她,心里格外的熨帖。 可惜这抹熨帖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他呼吸粗了几分,宽掌不由自主在她蝴蝶骨游走,慢慢滑至浑圆,落入溪谷。 凤宁喘气嘘嘘恼他,“你就不老实。” 乖顺?不存在的。 狠狠叼着她耳珠细细密密吻个遍,握着她的手抚慰自己一番,又伺候她一场,这一夜才算过去。 凤宁许久不曾睡得这般安稳,东奔西走,独在异乡,偶尔午夜梦醒,总能梦到他顶着那张阴鸷的脸,狠狠钳住她胳膊责怪她离京,梦到他独自在皇城放一场无人欢呼的焰火。 裴浚就睡得更踏实了,凤宁不在这两年,他每日担惊受怕,浑浑噩噩,闭上眼哪儿都是她的影子,由他牵着搂着,睁开眼两手空空。 而这一回,清晨醒来,人当真在怀里。 凤宁睡得很香,背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双脚钻到他膝盖窝里,浑身暖烘烘的,裴浚一动不动,生怕吵醒她,陪着她睡到日上三竿。 九月三十,乌城商贸会启幕。 在这之前的几日,各地商贾使节齐聚乌城,康家堡的街道也络绎不绝,乌先生忙着接待。 有一日学堂进了几位蒙古商贾,裴浚觉着蹊跷,着人暗中盯着,到了傍晚人离去时,果然见乌先生一脸凝重进了别苑。 裴浚正陪着凤宁在书房看书,见乌先生过来,凤宁将人迎入, “先生,出什么事了。” 乌先生也不含糊,径直递了一张货单给裴浚, “这是今日那几个蒙古商人交予我的货单。” 裴浚接过来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迹中两样货物十分抢眼。 一样是玄珠,一样是黄英,这两样是什么东西凤宁一头雾水,裴浚却一眼看明白。 这是三教九流的行话。 玄珠代指硝石,黄英代指硫磺。 此二样是制造火药的原料。 蒙兀的商人忽然要这玩意儿,自然是为了备战。 裴浚脸色严肃,回递给乌先生, “先生只管应下,东西朕来准备,至于条件,你告诉他们,要马匹,用马匹来换。” 乌先生很快明白了裴浚的用意。 大晋最缺的是战马,为此特在四川云贵等地设茶马司,种植了茶叶一类,供边境的藏民与诸国百姓,用马匹换取日用的茶盐。 蒙兀既然要火药,且不如将计就计,得些马匹来。 凤宁不解道, “你舍得用火药去换?” 裴浚失笑摇头,“朕当然不会用真火药去换,朕自有思量。” 事情就这么定了。 乌先生继续与蒙兀商人周旋,裴浚这边回了一趟乌城,一面着人准备残次硝石与硫磺,一面悄悄传令九边备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骤然间要那么的粮食,绝非等闲,裴浚亲自去一趟雍州。 待回来这一日,正值商贸会开幕。 数日前,乌城的守将在城外搭了几排廊房,整个场地成回字形,左为大晋商贩,右为外域来者,乌先生作为第三方,负责帮着大晋接待来使,处理争端,将南面的廊房安排给了他,凤宁陪着朝廷来使礼部郎中,及乌城县令坐镇北面廊厅。 比起千里迢迢外的京城,乌城显得便利许多,西域诸多的商贾踊跃参与,反倒是大晋这边因为地域遥远,到场的行商有限,数日前凤宁发现了这一难题,与裴浚商量法子,裴浚给了她一封手批, “你用皇店的名义,先揽下货单,余下的咱们慢慢周旋。” 凤宁听他的,特开了几间廊房,摆上官商的招牌,大晋最大的丝绸商可不就是江南织造局么,只要有单子,还担心交不出货? 凤宁又调派人手,在廊房当值,皇店之下,其一是江南织造局,其二是四川茶马司,其三是景德镇官窑等等,桌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器样品,墙壁堆着一匹匹鲜艳娇贵的丝绸。因直接掌握货源,价格相对便宜些,惹来外商争先抢货。 不过因为量大,管理手续繁琐,出货时间可能没有普通瓷商那么快,于是,量大的跟皇店谈判,量小的便寻现场的普通瓷商签订契书,此外,也有不少大晋的商贾用本地的生丝换取西域香料玛瑙之类,更有远在西洋的西欧诸国辗转托人来谈丝绸瓷器生意,场面异常火爆。 裴浚从甬道踱入商会一角,就看到凤宁穿着特意给她准备的一套青色官袍,以礼部特使的身份出席商贸会,她一口波斯语,一口蒙语,亲切地与各国使臣交谈。 朝县令拿捏不了的场面,均领到她这儿来。 原来乌兰国的使臣与凤宁在京城打过罩面,说是自个儿领了本国最豪横的一群商户到场,给大晋带来不少生意,要求凤宁给他降一个点的税率,你以为姑娘就这么答应了人家,她现在聪明着呢,开始坐下来跟他谈货量。 裴浚教过她,谈判讲究策略,先提出对方不可能答应的数额,再慢慢跟他熬,乌兰国的使臣也不干, “那我还不如去寻普通商户。” 凤宁告诉他,“官窑的工艺水准可不是民窑可比,您这可是要进贡皇宫的,自然得用大晋最出色的景德镇瓷具,咱们皇帝陛下用的就是景德镇的瓷器呢。” 乌兰使臣被成功说服。 大晋皇帝用什么,他家的皇帝也得用什么。 就这样,出货量增加三成,税率降了一个点,价格也低了少许,凤宁跟着梁冰学过账目汇算,自个儿算了算,大晋赚了,乌兰国的使臣合算了下每件瓷器的单价,也赚了。 皆大欢喜。 她从容送走一位使臣,又迎来下一批。 官服是特为她量身定制的,乌纱帽恰恰罩住额面,露出纯净漆黑的杏眼,那张脸蛋在西北的寒风中简直白得发光,她身量高挑,气质出众,时而踱步与人谈笑风生,时而游刃有余斡旋调度。 从流程,到人手,到账目,甚至到内里乾坤,就没有凤宁答不上来的。 她曾立在大晋权力之巅,高屋建瓴,领略过顶端的风景,站得高,看得远,掌握的信息也比乌城县令要全面,更有裴浚做后盾,她有底气当场拍板。 从容又耀眼。 跟着的小内使望了凤宁几眼,忽然与裴浚道, “主儿,奴婢觉着姑娘越看越像您呢。” 连负手的姿态也如出一辙。 裴浚但笑不语。 连着十来日,凤宁凭着流畅的口语,亲和的外交能力,帮着大晋官商拿下许多大单子,稍稍合算,货银共计三千万两,若是如期交货,无论是大晋国库还是各处官商均能收入巨靡,有些单子朝廷忙不来的,也可以交予民商参与,以皇店带动私营,自先帝朝遗留下来的国库不盈,百姓不丰的局面,将彻底扭转。 十月初十这一日夜,乌城朝县令摆席开庆功宴,请了乌先生和凤宁做首席。 有了这一份政绩,朝县令升迁指日可待。 这一次乌先生和凤宁当居首功,以朝县令为首的官员拼命灌二人喝酒,乌先生不能看着凤宁喝醉,自然是替她挡酒,可惜凤宁大出风头,备受瞩目,有些酒躲不掉,也吃了几碗,好家伙,酒至酣处,有官员笑眯眯凑过来, “李大人,瞧您意气风发,年纪看似不大,该是尚未成亲吧,不知李大人打算娶一位怎样的妻子,下官可以帮着参谋....” 乌城县主簿笑着推了这人一把,“你就别参谋了,想把你女儿嫁给李大人就直说...” 一听有人抢女婿,其余人不干了,家里有姑娘侄女外甥女的,蜂拥而上。 凤宁虽喝得面红耳赤,脑子还不算糊涂,连忙将乌先生推出来, “先生正当壮年,不曾婚配,你们.....许给他吧。” 话落,矮着身段从人缝里钻了出来。 跌跌撞撞从县衙西花厅绕出来,过西厢房打后门离去,刚出门,撞在一人怀里,往他胸膛摸了摸,是熟悉的香气,熟悉的轮廓,她抬起昏懵的双眼,冲来人笑了笑, “躲哪去了....再躲我都要给人做驸马去了。” 她咧着嘴,一口白牙在月色下犹未耀眼,水杏眼汪汪的跟淌着一抹春色似的,很是得意。 裴浚气得咬牙切齿,“你沾花惹草便罢,连女人都不放过。”冷笑了一声, “你有本事去,朕剥了你的皮。” “呵!”她偏是不服气,豪爽往他肩头一拍,“别装,我知道你也惦记着我,快蹲下来,让我骑。” 裴浚才知道凤宁醉了会耍酒疯,好样的。 她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裴浚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往巷子深处的马车行去, “你做梦。” 凤宁不干了,在他身上手舞足蹈,裴浚怕箍疼了她,不敢再太用力,被她擂了几脚,被迫将人放下,认命蹲下, “李凤宁,你有种。” 凤宁满意地抖了抖衣袍,大大方方往他肩背一扑,“这还差不多。” 裴浚将人背起,漫不经心往前走。 冷风拂面,凤宁趴在他肩头,盯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忽然问他, “尊贵的皇帝陛下,凤宁今日的表现您满意吗?” 凤宁喝醉了,也有一股风流意味,一口酒气对准他耳廓吹,软绵绵的气息伴随着她特有的体香,及那股浓烈的酒意,肆意在他鼻尖翻腾。 裴浚忽然驻足,回眸望着她,盯着她晶莹的眼,正色回道, “李凤宁,你是朕见过的最出色的姑娘。” 没有家族帮扶,没有亲长疼惜,一个人磕磕碰碰长大,善良正直,永不言弃,她是最柔弱的花,却开出世间最坚韧的姿态。 凤宁闻言怔怔一愣,曾几何时她自卑地跟着众人身后亦步亦趋,就盼着有朝一日有个人能这么赞美她。 今日她等到了这份赞赏。 出自大晋最尊贵的皇帝陛下。 姑娘咧嘴笑了,好像很高兴,双腿时不时抖几下,真将他当马骑,裴浚脸一黑,用力搂住那双不安分的腿,发誓回去一定得给她点苦果子吃。 上了马车,将人扔去软塌,摁住她双手双腿就开始肆无忌惮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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