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爹爹偷偷抹下的私房银子,总共有两百两,足够弥补你这些年的月例了。” 凤宁打开匣子,一张张银票数过去,总共有二百三十两银子,当年她母亲过世,手里留了些余钱被李巍拿走,再合计这些年的月例,亏是亏了一些,也大差不差了。 凤宁留下十两银票给他, “那剩下的女儿便拿走了。” 凤宁潇洒地转过身。 独留李巍一人颓然陷在圈椅里。 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懊悔,懊悔当初不该送李凤宁入宫。 若让她安安分分嫁去永宁侯府,如今他该是永宁侯府的亲家,在京城都能抬头挺胸做人了。 眼下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又怪谁呢? 可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爷这是在惩罚他呢。 往后积些德,求死得不要那么难看。 撑着这口气,李巍回了后院,见柳氏母女二人不知在商议什么,也不管青红皂白,进去一顿喝骂,斥责柳氏教女无方, “你又撺掇着英儿做什么坏事?她如今丢了永宁侯府的婚事,正是要低调为人之时,你做母亲的好歹规劝她,叫她本分为人,往后也好寻个体面人家。” 柳氏何时被丈夫骂过,当着女儿的面颇有些下不来台,顶嘴道,“当初调换婚事的主意又不是我一人出的,怎么,如今老爷都算到我头上来了?” 李巍被诛九族的大罪压着脊梁,情绪正无处释放,便与柳氏吵了起来。 这下可好,夫妻俩老底都被对方给揭了,唬了李云英一跳,只管跪着磕头求二老莫要再闹。 最后李巍负气坐下,言简意赅道, “别的我也不管,只一处,往后凤宁要什么都应了她吧,也不许再动歪心思。” 柳氏满脸不可置信,“怎么?那小狐狸精又怎么蛊惑你了?” 小狐狸精四字触了李巍逆鳞,他反手一巴掌狠狠抽在柳氏脸上,彻底动了怒, “放肆,她是我女儿,你敢这么说她?” 李巍心里真正想的是,那可是皇帝的女人,谁也不敢藐视,否则与藐视天威何异? 柳氏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捂着脸痴痴望着素日敬她的丈夫,满眼陌生,“老爷,咱们夫妻几十载,你从未与我说过重话,今日却打了我...” 这话倒是勾起了李巍思量,看来他这些年是过于纵容柳氏了。 “总之,今日这句话我就撂这了,善待凤宁,否则咱们全家都得玩完!” 李巍说完这话又折回书房歇着去了。 李云英看着走远的父亲,俨然跟塌了天似的,抱紧了母亲, “娘,娘,您先别生气,别跟爹爹急眼,咱们慢慢来....” 再说回凤宁这边,粗粗算了下手头的银子,也有两百七八十两了,应该大差不差,翌日便前往城隍庙,梳着妇人髻刻意扮老了些,托牙行问了价,果然要三百两出头,还差一些,怎么办,凤宁寻杨玉苏借了五十两银子,留下十两嚼用,其余的全用来盘下这间小铺子。 去市署办好手续过完户已是五日后,凤宁又将素心带过来,让她帮忙收拾店面,支个摊子。 “往后跟着我,比府里,我额外再添你五百钱。” 可把素心高兴坏了,李巍再三嘱咐她照料好凤宁,素心岂有不听的,便替她坐镇铺子。 招牌挂上,便算开张营业了。 还别说,凤宁这门生意绝无仅有,又恰恰是附近夷商急迫之需,半日光景便有人问上门, 素心便将凤宁翻译过的例文交予他们瞧,“我家掌柜就是吃这碗饭的,不信你去番经厂打听打听,这册书可是他们刊印的?” 见客人尚有迟疑,素心又道,“哎呀,别瞻前顾后了,先留下文册,明日再来,若是译的好,您再给银子也不迟呀。” 开张第一日便收了四项活计,凤宁都顾不上回府,当夜便在学堂值房忙活起来,翌日东西交出去,一行行规范的字迹简直是无可挑剔,对方满意极了,一问价格,说是开张优惠价,更是大喜过望,逢人便推荐这家铺子,不消数日,已小有名气。 欧阳夫人眼看她风生水起,一面替她高兴,一面担忧道, “回头可别舍下我,专职开译铺去了。” 凤宁笑着回,“您就放心吧,我的志向便是做一名传道授业的女夫子,外头再多的银钱都撼动不了我,您放心将学堂交予我,我还要教出更多出众的女学生,将来好有人承我衣钵呢。” “好,冲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欧阳夫人见凤宁来往奔忙实在是心疼,少不得想了辙安置了另外那位周教习,给凤宁腾出院子来,凤宁带着素心踏踏实实住在小跨院,只是偶尔还是要回一趟李府,一来素心爹娘都在李巍跟前当差,二来也得时不时回去探望乌先生,就这样,休沐那两日她回府,其余时候大多留在学堂。 日子充实又忙碌。 凤宁从未这般踏实。 她这头一踏实,柳海就不踏实了,凤宁的消息一日不落报至养心殿,柳海眼看凤宁将皇帝忘了个一干二净,越发坐不住了。 人家凤姑娘在外头吃香喝辣如鱼得水,御书房这位却成了个闷葫芦。 自那日见一面后,原先那股戾气倒是没了,可人越发沉默,朝务是一件没落,就是过于吹毛求疵,过去吏部那套考核弃之不用,建了一套全新的考核规制,以各科给事中为肱骨,每份诏书发下来,均在给事中处登记挂牌,牌子挂上,限命多少时日办完,若有拖拉延误者,一律查办。 政务效率大大提高,原先一月半月的事,如今十日内准落实到位,真正受益的是底下的事务衙门及全境百姓。 中央官署区的风气为之一振。 只是,先帝朝懒淡惯了的朝官如何扛得住这般高压之策,个个怨声载道。 官员们尚且战战兢兢,御前这些领班女官,就更称得上如履薄冰了。 拿杨婉来说,这么稳重从容的人儿,前个儿也被皇帝拿了错处,一顿狠罚。 这一日午后,诸位大珰均在养心殿外站班。 东厂提督黄锦摸了摸鼻尖,微微靠近拢袖出神的柳海, “老祖宗,这事您得担着,总这么下去不是事儿,大家伙不要活了?还是得想个辙将凤姑娘请回来,熄一熄陛下的火?” 柳海斜睨着他,“你以为我不想?可事儿能成吗?我是能将人威逼利诱弄进宫,可人家姑娘心里不乐意,再吃一碗避子丸,或是寻死觅活,出了事谁担责?” 黄锦抹了一把汗,站直身子,“这可咋整?那头彻底收了心,这边一声不吭,回头苦得可是咱们。” “万岁爷也苦着呢。”柳海叹着气,“昨个儿摸着那幅画出神了许久。” 当初凤宁从裴浚手里讨了一幅画,原是要做灯笼用,见他画了自个儿,就没舍得,西围房值房人来人往不便,她便搁在御书房书架上藏着,昨日一场大风,不小心将书册卷落了地,那幅画好巧不巧摊在裴浚眼前。 裴浚神色一恍,视线就这么定住了。 韩玉见他目不转睛,悄无声息将画卷呈放御案。 离得越近,那眉目越发清晰了,裴浚像是烫眼似的,反而移开视线,继续垂首批阅奏章,就这么忙到夜深人静,冷不丁一抬眸,那画里的人儿风采涤涤地朝他嫣然一笑。 那一瞬,有一种抽丝剥茧的闷胀,酸酸涩涩在他腹部,胸膛,甚至唇腔游走。 眉眼仿佛是照着她拓印下来的,生动明媚,每一笔都是他亲手所绘。 缓缓将画像卷起,他握着画端磕在眉心,重重吸了一口气。 那日说开,他后来细细想了一遭,她那性子着实不适合皇宫,既然她要自由,他又何必强人所难。 他不是非她不可,成全她。 至于心里那点酸胀,过一段时日自当消除,是以这二十来日,他试着让自己淡忘这么个人,全身心投入朝务。 锦衣卫每日均有一份单独的奏报,上头事无巨细记载着李凤宁的一举一动,邸报全部锁在盒子里,他不曾动过。 他以为不去想,不去碰,就能心如止水。 可现在,仅仅是一幅画便叫他兵荒马乱。 翌日内阁议事,议得正是下半年的户部开支。 杨元正头风犯了,不曾跟裴浚打擂台,今日氛围罕见圆融。 梁杵的折子内阁给过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柳海吩咐人传膳,几位阁老陪着裴浚在文华殿说话。 裴浚大多时候脸上还是挂着笑的,斯文清峻,风度不减。 见杨元正时不时揉一揉额尖,便嘱咐人去煮一碗川芎药汤给他缓一缓。 正是君臣融洽之际,礼部尚书袁士宏猛然想起一桩事, “哎呀,好像再过数日便是首辅大人七十大寿吧。” 杨元正一听连忙摆手,“袁阁老休提,老夫老了,不中用了。” “您老可别说这话,我比您还小岁数,身子骨却比不上您了。”袁士宏笑道,“这可是整寿,府上晚辈是不是正在替您张罗寿宴?” 杨元正轻轻瞥了一眼上首的皇帝,摇头一笑,“非也非也,袁阁老有所不知,我们弘农老家,不兴办寿,说是折了晚辈们的福气。” 袁士宏面露惊讶,“这是哪里来的说头?我们湘州越上年纪越要办,说是父母越得孝敬,越能给子孙后辈积福呢。” 就在这时,端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帝王,正色开了口, “办吧,杨阁老为国尽忠劳苦功高,古稀之年,你家儿子不办,朕都要给你办一场。” 杨元正闻言慌忙起身,蹒跚下跪道,“陛下隆恩,老臣领受不起,不瞒陛下,倒也不是老臣不想办,实在是门庭狭窄,容不下太多贺客,只打算家里人热闹热闹便过去了。” 杨元正位居首辅,德高望重,越到暮年,越发看重名声,不许家人铺张浪费,故而这么多年,杨府始终住在旧宅,六房人挤在一个四进的院子,平日自个儿家宴尚有些腾挪不开,甭说寿宴。 因着这个缘故,这么多年,杨元正从不办寿。 可偏在这时,柳海突然灵光一现,神色发亮道, “哎呀,咱家倒是想起一桩事,当年陛下初登大宝,不是将江滨那座宅子赏给阁老您了么?索性就在别苑办了吧。” 事实上,杨元正别苑有数处,柳海提到这一处是有缘故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3 首页 上一页 82 83 84 85 86 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