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筠没有再说,她指间白刃翩飞,振翅时带起一串热血,抬眼后近身的刺客都被解决掉了:“进庙。” “恕我直言,进庙就等于自投罗网,”话虽如此,但沈霜野已硬生生朝着佛殿的方向撕开了一道口子,“死得更快。” “大殿下面有地道,”谢神筠道,“不想死就跟着我。” “果然是——”沈霜野破开一圈血肉,通往大殿的路已经显露出来,“入套了。” 谢神筠对孤山寺的熟悉不是沈霜野的错觉,这场杀局针对的是她,挑中这里不是偶然。 沈霜野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人。 风破雪散,谢神筠被乍现的清辉勾勒出华彩,像是照亮雪地的月华。 那一箭来得势不可挡。 谢神筠避无可避! 沈霜野动了,刀锋快如惊电。 他在手起后悍然斩落箭矢,暴虐得就像是这一剑要一并将谢神筠捅穿。 沈霜野隔着灿烂刀光和一树红梅看见谢神筠的眼神。 那种洞穿一切的眼神。 谢神筠扔了那把伞,伞面已被戳了个稀巴烂。 她此刻再无遮挡,但沈霜野站在她身前,风雪和鬼魅便都一并被挡在外面。 “走吧。”沈霜野道。 —— 沈霜野说他们入殿之后会死得更快不是空话,杀手中有弓箭手,这大殿就成了靶子,门窗都被射成了筛子。 与此同时皂靴踩过瓦片的声音也从头顶传来,刺客像是蚂蚁攀上屋脊,下一刻人影混在瓦片里从天而降。 谢神筠转动着佛像下的机括,此刻这黑漆漆的大殿挤满了人,只有这莲花台是一方净土。 她必须比杀手攻上来的速度更快。机括开始运转,缝隙慢慢展开一线,从下面飘来腐朽的风。 比暗门开启速度更快的是铁钩划出的冷光,黑影从佛像的眼睛上游下来,谢神筠就在下面! 过近的距离让谢神筠来不及躲闪,铁钩的弧度也封死了她的退路,弧度圆满的那一刻就是谢神筠的死期。 谢神筠反应极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几乎无可避免,所以她在冷光袭来的一霎那便撞了上去,铁钩落下时死死掐住了谢神筠的脖子,而谢神筠也锁紧了身后人的手臂,让他不能更进一步。 饶是如此,锋利的钩尖也几乎要嵌进她皮肉。 沈霜野离她最近,但他被刺客密不透风的攻势网住了。 他强行撕开网,跃上莲花台,在电光石火间对上了谢神筠的眼神,里头是他熟悉的冷酷意味。 下一瞬莲花台骤然碎裂成八瓣,巨大的佛像轰然而碎,将两个人一同淹没进缝隙。 整座大殿都在他身后倾塌。 —— 沈霜野扒着落石翻出来,迎头兜了满脸的灰。 他们坠下来的地方已经被堵死了,甬道里没有光,沈霜野点起火折子,看到的是满地碎石。 他在大殿坍塌的那一刻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事,下面有暗道是真的,但谢神筠说要从暗道走是假的。 谢神筠只是要把杀手都引进大殿,再来个玉石俱焚。谢神筠根本不会后退,她只会迎着刀锋往上再拧断对手的脖子。 她就是个疯子! 沈霜野在烟尘里捕捉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有些急促,也很微弱。 谢神筠坠下来的时候没有缓冲,但她熟悉暗道的结构,沈霜野想起驿站时的大火,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事没人比谢神筠玩得更好。 他踩过碎石,停在谢神筠身前。 “你要我死。”沈霜野语调尤为冷酷。大殿里的站位经过精心设计,瞿星桥率领的禁卫御敌时靠近门边,他们都不曾深入。 阿烟一开始就没有护卫在谢神筠身边是个漏洞,而沈霜野始终不离谢神筠左右是另一个漏洞。 如果沈霜野没有追着谢神筠坠下暗道,那他此刻已经被坍塌的大殿埋在了下面。 火光照亮乱石一角,谢神筠罕见的有点狼狈。 “你这么好用,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谢神筠不得不仰面看他,这同沈霜野过去的俯首截然不同,她陷在这昏暗密道,变成了绝对的弱势。 沈霜野没有蹲下来,他俯视着谢神筠,看穿了她这一刻的虚张声势:“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 “谁叫你也想要我死呢。”谢神筠在这种境地里仍然是轻松的,“扯平了。” 消失在孤山寺的况春泉是重点,沈霜野早就知道这里埋伏着杀手,他没有谢神筠那样洞悉全局的高度,但照样摆了她一道。 “要杀了我吗?”谢神筠带着诱惑,她总是似真似假、有意无意地诱惑着沈霜野,“这里是个好地方。” 她仰颈受戮的姿态很漂亮,脆弱的颈白得耀眼,像是被雕琢成千姿百态的月光,能被轻易捏碎。 沈霜野被诱惑到了。 谢神筠绝不能留。 这是一直盘旋在沈霜野心中的想法,在今夜尤其强烈。 她坐看俞辛鸿受刑时的不为所动和让阿烟出去的体贴让人记忆尤深,但那同温柔良善不忍心统统沾不上边,只是上位者的故作姿态,怜悯里带着轻视,那种体贴才更彰显谢神筠的冷漠。 谢神筠不在乎旁人的命,也不爱惜自己的。 她只要结果。 这同沈霜野截然相反。 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杀掉谢神筠之后大可以伪装成是意外。至于那些近卫——没有人能证明沈霜野今夜和谢神筠在一起。 沈霜野可以轻而易举地抹掉自己的痕迹。 他们的对峙只有短短一息,谢神筠先动了。 寒芒在狭窄的空间里猝然炸起,率先斩掉了唯一的光芒,那冰凉的刃贴着沈霜野头皮滑过,在饮血前撞了个空。 烟尘被惊动,沈霜野翻拧时避开了白刃,但那只是个幌子,紧随而来的一击乘烟而动,欺身时绞住了沈霜野的攻势,瞬间把人按倒在地,薄刃已经贴上了沈霜野颈侧。 谢神筠气息不稳,跪在沈霜野身上时还在微颤,她捏着薄刃的手指稳如山,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 因为沈霜野的剑也抵了上来。 谢神筠垂眸,眼波映出寒芒。她轻飘飘地问:“要用我的剑杀我吗?” 他手里还握着谢神筠的龙渊剑,那剑锋薄如蝉翼,割喉时很快。 沈霜野微微倾身,他的侵略意味都被敛在含蓄的姿态里,那样不露痕迹,又蓄势待发:“不用剑我也能杀你,要试试吗?” 贴着她的剑锋缓缓滑动。 剑锋下是一段玲珑锁骨,汪进了半弧月光,一点红胭脂沉在月光里,丽得惊人。 最合适谢神筠的死法,该是扼断她的颈项,听她濒死时的喘息。 太美的的东西总会勾起人强烈的破坏欲,谢神筠这个人,让人想拂去她肩头雪,再融掉她眼中霜,最后让她狠狠碎掉。 那是天性。 仿佛是为了满足沈霜野的欲望,又仿佛只是垂颈的姿态太累,谢神筠逸出的喘息很轻,但足够让人听见:“你不会杀我的。” 她太笃定了,仿佛从未跌落云端。 沈霜野此刻杀意暴涨到极致,又被寸寸敛尽:“哦?” “杀了我,你也出不去。”谢神筠听出了沈霜野的杀机,但她不在乎。 “这座地宫的密道以九九之数排列,时刻轮转,出口只有一个,一炷香之后这座地宫就会完全塌陷,”谢神筠道,“没有我,你走不出去。” 谢神筠从不吝啬她的笑,因为她又赢了:“要赌一赌吗?” 沈霜野沉默下去,片刻后他缓缓一笑,说:“要和我赌,你怎么不站起来?谢神筠,霜刃再锋利,不能动也是枉然。” 沈霜野感官灵敏,昏暗中也能视物,他看穿了谢神筠的虚张声势,谢神筠脸色近乎苍白是因为在忍痛,沈霜野很熟悉这个表情,她在第一时刻占据主动是因为错过这个时机她就会任人宰割。 谢神筠贴着剑锋的脉搏在跳动,沈霜野甚至能听清那点轻颤。 她太能忍了,同沈霜野交手时没有露出端倪,只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他才嗅到了对方身上的血气。 沈霜野在交手过后便洞悉了谢神筠的弱点。 “你好聪明啊。”谢神筠又是一笑,没有被揭穿的慌乱,“那一起死好了,立碑时我的人会知道给你的墓碑上刻清白两字的。” 她极为贴心,“不用担心。” 谢神筠在提醒沈霜野,今夜他们一同坠入密道,不管谢神筠因何而死,只要谢神筠死了,沈霜野就脱不了干系。 这是他的困局。 跟着谢神筠下来是个错误,留在外面才能抹掉自己的痕迹。 他们在短短一月里的数次交锋已让沈霜野看清谢神筠的美人皮下藏着的鬼魅,沈霜野或许不是最想让谢神筠死的人,但他也绝不该救她。 让谢神筠烂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霜野没有仰视过别人,他暂时落于下风的姿势却有如铁笼,牢牢罩住了谢神筠。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在黑暗里也能看清对方的神情,因而那种极致的压迫把谢神筠逼得毫无喘息余地。 谢神筠此刻还能不动如山,但似乎随时都会倾倒下来,她贴着沈霜野侧颈的手指冷如冰,跪上来的身体却又软又轻,仿佛一揉就碎。 沈霜野端详谢神筠的时间过久,彷佛要借着眼神将谢神筠剥削干净。 良久,沈霜野似乎接受了她的理由,道:“告诉我怎么走?” “你得背我。”谢神筠不露声色道,“我的腿受伤了。” 她撑着的那口气还没卸,说起腿伤也是轻描淡写。 “只是腿伤?”沈霜野问。 谢神筠翻身下去,他们短暂地达成和解之后谢神筠分外坦诚,她轻描淡写道:“铁钩上还淬了毒。” 沈霜野道:“那你怎么还没死?” 这人说话其实很有天赋,能同谢神筠打个平手。 打落的火折子还有微光,被沈霜野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刺客冲着谢神筠的命来,涂的居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沈霜野想不通。 谢神筠撑着腮,说:“我命硬啊。” “祸害遗千年啊。”沈霜野感叹。 谢神筠居然点头:“借你吉言。” 火光照亮的范围有限,沈霜野俯身下去查看她的伤势:“没断。”语气里似乎能咂摸出几分可惜的意味。 “当然没断,”谢神筠简单处理过伤,她眼前已有了重影,但半点没叫沈霜野看出来,“但我也不想以后做个跛子。” “你要是不良于行,想来会安分很多。”沈霜野把人背起来。 “那你想错了,”谢神筠趴在他背上,气息都拂在沈霜野耳边,“我要是过得很惨,当然只会让别人比我更惨。” “那你现在最好安分一点。”沈霜野背着她往前走,“你要是让我不开心,我就把你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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