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宣榕迟迟不语, 耐着性子哄道:“我会守口如瓶,毕竟, 我不像容松他们,在大齐也没知交,想嚼你舌根都没法嚼。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阿松他们也不敢嚼她的舌根。 宣榕迷迷糊糊想道。 但或许无意识里,耶律尧等同可靠二字,她终是败下阵来:“我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她轻轻道:“我也确实为裘安感到可惜,他当时最正确的做法,是在借刀杀杨思一人之后,直接投案,禀报西凉人的踪迹。此案兹事重大,会直接上奏朝堂,他有至少八成把握能够保命。” 她顿了顿:“裘安是个聪明人,能想出两全的法子……他心中有怨呢。” 耶律尧试过温度,收回手,又给宣榕换了条冷巾,不置可否地低笑了声:“烧糊了还这么能说会道,谁让你分析他了?绒花儿,我问的是你。” 宣榕立刻道:“嗯,我害怕。” 她承认得太过爽快,耶律尧眉梢一扬,刨根问底:“那你有委屈吗?裘安把罪都怪到你头上了,说你不谙民间疾苦,不救他。” 宣榕无奈看了他一眼,叹道:“……什么时候收买的昔大人手下兵?打听得这么清楚。” 耶律尧道:“你又在顾左言他。我说我是你府中人。否则军医怎么把药给我?顺便多问了几句,总得知道详情,才有话和昔咏说。” “……” 真是坦坦荡荡,风格鲜明。 宣榕无言以对,欲言又止,就看到青年歪了歪头,再一次追问,他像是撬开蚌壳一般,极有耐心地循循善诱:“你瞧,有什么话不能讲的。痛痛快快单刀直入,又不会掉一块肉。所以你现在什么感觉?” 宣榕睫羽轻颤,不堪重负地闭上眼。 一扇微光像是初冬的雪,落在她长睫之上,衬得她也像误闯凡尘的一捧雪。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而又轻地喃喃道:“我不开心,我无数次想撂担子,是因为因缘果报,并非都会应验……罔顾国法的官宦,平安致仕、福泽后代的数不胜数……凭什么?捋不清,管不住。但我食民禄,挨他几句骂,算不得委屈。” 她越说 语速越慢,陷入气力消耗的迟钝。 脑海也似犯了雾,朦胧之间,听到耶律尧淡淡道:“那我替你委屈。裘安七八年前科考被逼,关你甚事,灭了杨家满门,算还了因果报应。但他听命西凉,想要杀你,是他愧对于你,落得这种下场更是咎由自取。你问心无愧,他有愧,你为什么不能委屈。” 他素来擅诡辩,更何况本就占了七分理。 可不知为何,宣榕莫名觉得这种肆意颇为痛快。 模糊的念头从水下浮起,她阖眼心道:真是强词夺理,也真是……言之有理。 时至今日,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 那缠绕不停、喋喋不休的哀嚎痛苦声缓缓远去,安宁里,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淤气纾解,方才顺着耶律尧的话,在他微怔的神色里,轻而又轻道:“好,我委屈,这三年来我可委屈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无法兼济天下人。盛世也会有当道饿殍,当下公平也无法扭转前番恶果,哪怕是不世出的天才,也只能做到“改变”,而非“杜绝”。 那么,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耶律尧始终垂眸注视着她,等她彻底陷入昏睡,才和缓道:“……睡吧。我不走。” 这觉又睡了一天,依旧不怎么安分。 即使比昨夜血腥诡谲要好得多,也持续梦呓盗汗。半梦半醒之间,有人娴熟地替她擦去脸上脖间的汗,帮她给手臂外伤上药,也会用手枕高她头,喂点水或药,还有清淡小粥。 手法温柔,相较被耶律尧粗鲁灌药,轻得不像话。 偶有溢出唇角的药渍也都被小心翼翼擦拭干净。 而且,她背上是有撞击的青紫暗伤的,肌肉牵扯会钻心疼痛,但愣是被这人轻手轻脚伺候得没太遭罪。 此次外出没带女侍,宣榕下意识以为臣属找了个周到的仆妇来帮衬。待到夜间醒来,暗痛便从后背蔓延开来。 宣榕忍了小半时辰,实在忍不下去,对着守夜的人轻轻道:“劳驾帮我去讨点祛除淤血的膏药。” 军医熟悉外伤胜过内伤,没太在意她背上淤青。再不处理,之后得遭罪。 以手撑头靠坐榻前的剪影睁开了眼。 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把一盏膏药放在床头,刚要坐回一旁横榻,就听到宣榕问询道:“可否再帮我给后背上一下药,我够不到。” 黑暗里一阵安静,好一会儿后,青年不辩情绪的声音响起:“是我。你若不介意,我乐意效劳。但你这么客气,认错人了?” 宣榕:“……” 她颇为尴尬,瞬间清醒:“……我以为是请来帮忙的人。你怎么……” 耶律尧懒懒答道:“昔咏也在养伤呢,管不到我,至于你那些人,我假传圣旨说是你的意思了。” 宣榕:“………………” 不等宣榕开口,耶律尧主动开口:“我去帮你找个人来。” 昔咏麾下有好几名女军官,三名百户四名千户,领地和男兵们离得稍远,颇有点泾渭分明的感觉。因此,耶律尧很容易地找到了她们,领了一个据说是手劲最巧的人过来。 然后转身出了门,道:“好了喊我。不该问的别问,之后不该说的别说。” 容松他们见惯大风大浪,处理及时,对外只传闻宣榕因安定菜系酸辣,水土不服,因此卧病几天。 而臣属都口风严实,军中也森严,知道事故的人不多。 所以,一无所知的军官嗅到屋内中药味道,刚想问什么,又顾忌耶律尧甩下地那句话,讷讷片刻,还是老老实实拿起药盏,道:“请您褪衣。” 细嫩的肌肤青紫斑驳,触目惊心。 那名军官有点不敢下手,她们几个本就是天生力大,有勇有谋,才能降得住手下一众人等。她真怕手重了遭人怪罪,犹豫半天,才挖了一块膏药按在她背上,用了最小的力道,开始慢慢推开。 到了第二三天,淤血本就要推开。 宣榕做了准备会疼,但这位手劲实在勇猛无敌,她眉心一跳,实在没忍住嘶了声。 这时,外面传来冷冷的一声:“不是说你力道最巧吗?” 砍人如切菜的军官登时慌了,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郡、郡主,我我我我,不不不,微微微臣不是故意的……” “……”宣榕安慰她道,“随便涂涂,抹匀了就行。” 军官的手更抖了,仿佛对待一件名贵易碎的瓷器,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着力,每次宣榕呼吸一紧,她也跟着紧张。 而屋外声线越发冰冷:“行不行,不行就换人。” 军官欲哭无泪,换人来更不知轻重啊。她连忙道:“我可以的!” 好在或许是终于掌握了诀窍,接下来,宣榕都呼吸均匀,似乎不再受痛,军官稍微放松下来,好不容易涂完整个背部,长舒口气道:“好了郡主!” 宣榕抹去额头痛出的细汗,同样微不可查吐了口气:“多谢。” “郡主客客客客气!”军官又结巴起来,大半夜的精神抖擞走了。 还嘱咐若是再有需要,尽管开口吩咐。 宣榕:“…………” 她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床上,都没好意思说你有的地方没涂抹均匀,再次轻轻嘶了声,正准备爬起来穿好里衣,室内数根蜡烛齐齐闻风熄灭。 满室黑暗。 宣榕微微一愣,就听见脚步声在屏风后站定,耶律尧似是很冷静地打着商量:“是我疏忽,她下手没轻没重的,我再去城里请个女郎中过来,你别乱动。” 宣榕在黑暗里摸索着要穿上衣服,无奈道:“没那么金贵。” 耶律尧额头青筋跳动:“等……” 但衣料窸窸窣窣,显然宣榕已然收拾妥当,她选择再趴卧一会儿,闭目养神:“明日我就能下床走路了。不用守夜,你……” 耶律尧一脸烦躁地按了按眉心:“还想明天下床走路呢?不痛得多烧几天就是佛祖佑你了。” 说着,他缓缓走到榻边,问道:“真不要郎中?” 宣榕摇了摇头:“大半夜的,早点休息。” 耶律尧漫不经心复问了句:“你确定?” 宣榕失笑:“我很像在开玩……” 忽然,她猛然睁眼。 因为昏暗里,耶律尧单膝跪在榻边,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胛骨。 隔着一层衣料和薄毯,一寸一寸,往下推挪。 他仿佛完全听她的,语调却完全敛了笑。 “行,那就不要郎中。”
第90章 亲吻 掌心平按在后背淤青之上, 酸麻疼痛混成难以分辨的感触,顺着骨肉肌理蔓延。 宣榕没忍住溢出一声呻吟。 耶律尧微不可查地一顿,方才继续动作, 问道:“很痛么?” 他力道收放自如,痛感其实尚可。 但夏季衣料轻薄, 被毯亦是, 阻挡不了浸透而来的温热力道。内力潮水一般席卷漫过, 恍然之间, 有一种两人肌肤相触的错觉。 宣榕登时就不想说话了,她把头埋在胳膊里,浑身发软, 咬唇抑制住痉挛的冲动。 饶是如此,汗水还是顺着额角滚下。 她在黑暗里闭眼又睁眼, 感觉眼角被汗侵得生疼, 左思右想半天, 觉得不是自己想多,嗓音都带了点有气无力:“不痛。你这不是正经的推拿手法吧?” 正常来说, 痛会为主,哪可能这种不太正经的感觉。 上次手腕也是如此, 都太刁钻了。 耶律尧按过她背脊骨头, 似是在确认没有折损, 闻言道:“我又没学过推拿,这是练武防伤的法子, 能冲人百穴。你若感觉四肢酸软发麻, 是正常的。能够喘的过来气就行。” 他能够感到掌下骨肉匀停, 纤秾合度,只是瘦弱了些许, 腰线不盈一握,能被一手盖住。 仿佛能被轻易折断。 于是,手上力道又轻了些许,耶律尧淡淡道:“人若削瘦,精气神也会不足。你回京后让太医给你调理调理,多长点肉吧。” 他顿了顿,笑吟吟道:“还有,谁让你一天不痛快,你记得要让他一辈子不痛快。” 黑暗朦胧,视觉的剥夺反而放大其余五感。 衣料摩挲声、轻微呼吸声,宣榕指骨不自觉地蜷起,感觉到自己有点喘不过来气,心腑的跳动反而越发剧烈,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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