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好几年,听闻她那位清凛卓绝的左相夫君,竟对她冷如白开水,适才豁出去伺机对她表白了。 看看眼前尚且情窦未开的少年,魏妆抿了抿唇角。 拓跋丰第一次随父王入晋朝贡,目光在殿堂上好奇打量着,忽而捕捉到一抹嫣然笑靥。他下意识定睛寻去,但见是个美若天仙的小姐姐,白皙姣好的脸庞,眼眸像黑水晶一样动人,樱桃红唇,裙裳也绮丽婀娜,俨然把整个殿堂的光芒都衬得恍惚了。 而她竟似乎对自己抿唇含笑,那笑中带着一丝风趣与释然,却把少年莫名窘迫脸红了。 好美的大晋朝官眷夫人。 这便又看到了她身旁的男郎,身躯清贵修展,着一袭绯色官袍,佩进贤冠,玉质金相,与她分明是一对神仙眷侣。 拓跋丰晓得,这个官员乃是要随晋太子出征的中郎将,忙露出友好一笑。 谢敬彦发现魏妆在走神,顺势望去,看到了斜对面的拓跋丰。 小情敌。 呵,女人重生前在花厅里让人刺痛的活色生香一幕,顿又浮现于他眼前,心底里不禁醋意泛滥。 眼前的北契郡王虽尚少年,可在过几年后却生了爱慕之心。天晓得谢敬彦甫一撞见那场景时的心情,既恨得咬牙,又生怕魏妆是真的动了念想。若魏妆点了头承认或跟着拓跋丰走,他谢氏宗主便叫暗卫灭口的心都生得出。 拓跋丰却也磊落,在魏妆倒下后,当场澄清并戳穿了婢女设下的陷阱,表明对魏妆的痴心是真的。 谢敬彦遍天下搜寻良方妙药,誓要挽救回魏妆的那段时间,拓跋丰也将北契王室的珍贵药材送了来。 只是依然没能救醒。 但好在他有幸穿了回来! 今生此世,他绝不容小子再妄生惦念,必要对魏妆体贴爱护,让所有男人尽皆望而却步。 谢敬彦扣住魏妆的手,含笑道:“在看什么?还未成人的小情郎?” 他这张嘴也挺毒的,明知不是,偏还醋酸四溢。 被魏妆掐了一把,低声怼道:“酸味溢出天际了,杞人忧天。” 谢敬彦抬起手臂,袖口处镶金线的云纹晃过眼帘。他无视魏妆奚落,沏下一杯杏子酒:“何来忧天?吾心甚笃,阿妆只能是我的!” 那边拓跋延起身,端着酒盏对太子高纪道:“明日启程,盼殿下一路顺风,旗开得胜,辛苦殿下。” 又向谢敬彦拱一拱手,彼此一饮而尽。 拓跋丰也露出少年青涩,接着道:“拜托殿下与中郎将,祝凯旋而归,早日撵走厥国的莽徒!” * 隔日天清气爽,辰时初就整军待发了。太子在城门前诵读誓师词,而后披盔挂甲跃身上马。 谢敬彦身着银黑刺绣长袍,内衬暗色斜襟中衣,乃是行军谋臣服饰。男子宽肩展脊,英挺冷俊,透出那道非正非邪、亦正亦邪的气宇,在将领当中好生醒目。 到了家眷的辞行时间,魏妆走上前来。两世了,从前有过短暂分别,但从未哪次去到那么远,还是与厥国兵马打仗,她心里难免生出担忧。 好容易才将过往沟沟壑壑涤荡开来,彼此心意相通,真怕这次分开,会不会忽然又两散了。 她拍了拍马鞍,柔声问道:“三郎可将玉璧带在身上了?” 怕他万一不回来,到底还有谢氏传家的远古宝物伴在身侧,姻缘牵扯。 谢敬彦一眼窥穿女人的眷念情愫,然而此番出征乃是他谋策之必须。 他亦缱绻地俯看她道:“贴住心口收着,且等我回京都,给你带喜欢的花种。”言语温柔,是在安抚。 魏妆更不舍了,将一枚包袱递出去,说:“这里头装着些零嘴儿与茶糖,还有伤药膏,郎君若不嫌麻烦就带着,不想带我就提回去。” 刚作势收起,谢敬彦已经攥了去:“恨不得能将你也缩小了,塞进包袱里拿着……须记得想我,不许看旁的男子超过三眼!” 昨夜一宿地宠她,宠得魏妆臀下的床面都湿却了一摊。那般坚硬如铁的轩然,盈足地索要着她,魏妆清早沾地险些都站不起来。让他早点睡,又持续到了四更天。 这会儿人未分别,却就霸道管束上了。走了轻省,落得自己一人吃好睡好养生保命。 魏妆嘴硬道:“你少管我。”稍一默,又服了软的娇嗔:“你更不许超过两眼,王吉可在你身边盯着呢。” 好个精明心机,他自己的两个跟班都被她收买了去。凉风吹着女子云鬓,一缕青丝沾上妩媚的脸颊,谢敬彦克制着,未去抚弄,生怕忍不住吻上。 旁的几名礼部随行同僚,向来便知谢大人乃京中出了名的艳逸郎君,多少女子倾心爱慕。又听说两人夫妻恩爱,纵宠非常,便好笑调侃道:“少夫人放心吧,我等替你看着郎中大人。时辰不早,该是出发之时了!” 褚琅驰也骑马上前来,但见一贯耿直乐呵的归德郎将,面露出落寞神色。这次出征没有他的份。 鸿胪寺卿褚家一贯支持太后,难免便与德妃梁王走近了些。这次梁王与鸿胪寺下属官员通敌兹国,褚老爷却是委实不知的,然这阵子为了避嫌,也格外的低调。 褚琅驰乃京畿将官,本想借此机会前往边关一展抱负,竟也没能去成。 看着中郎将谢敬彦,短短三月飞升至四品了,未免露出羡慕。感叹道:“敬彦贤弟只管放心出发,妆妹妹这边,我会替你照顾好她!” 若不说此话倒罢,说得谢敬彦还就偏防备这个。等自己离京了,褚二若三五不时地往花坊跑,魏妆本就说过有意换一款夫君,谁知会否变心。 顶好找个机会,把他也弄去边关。 谢三郎泰然镇定地应答:“阿妆这边我已安排照应好了。一贯知道驰兄志在沙场,虽然这趟未能同行,但切莫气馁。坚持操练,皇上公正贤明,必然很快就能让你一展抱负。我也会寻找契机,举荐你出征。” 说得褚琅驰果然热血沸腾了,又燃起了斗志,早把照拂妆妹妹一事放边去。忙抱拳谢过:“如此就拜托贤弟了,我必勤于操练,等你好消息!” 魏妆瞥了眼谢敬彦,男子凤目濯濯,隽雅翩然。她本想抓出他情丝狭隙的蛛丝马迹,奈何他一道清气凛冽,竟是叫她置喙不了。 转眼号角声吹起,他们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第107章 急行军半个月后, 到达庭州府外。 边关入冬甚早,九月底已经下了今岁的第二场雪,镇守的主帅将军等候在盐泉关, 亲自下马迎接太子一行,身后跟着几名游击与校尉。骁牧亦穿着六品武将戎服位列其中, 甫一望见马上的谢府公子时,目光不自觉亮了一亮, 又克制地捺下来。 庭州府一带常年驻军有两万,马匹有六千, 此次厥国趁着北契动荡, 连连紧逼,但因北契皇叔拓跋航叛乱夺权,大晋边军暂未出兵援救。厥国借机便占据了北契的三座城池, 拓跋航抵抗吃力, 闹得人心渐失。 这一日, 忽闻城下来了晋军将领喊话,只道大晋太子亲率十万兵马平叛北契内忧外患,且有契太子拓跋延致朝臣百姓的亲笔令旨。顿然就把城内的百姓听得雀跃不已, 统军大将干脆杀了拓跋航, 与大晋联手起来抵抗厥国了。 也是两世情况不同,前世没有厥国入侵, 拓跋航在皇位上还算小坐了一年。这次厥国突袭,拓跋航欲趋附于厥国, 首先就失去了一波人心, 如此下场也在情理之中。 而跖揭单于听说晋太子高纪亲征, 便命自己得力的三个儿子出马,誓要杀高纪以图大快。还放出大话说, 大晋想要留点面子也可以,便将居延府外三座城连同北契被占的城池,全都归属厥国,并送回兹国的使臣与郡主。 太子高纪第一次出征,哪怕不为了自己,也须给父皇母后与大晋朝出一口气,怎可能搭理此等胡诌乱傍。 开局便将了厥国一军,瓮中捉鳖,取了对面首将的头,令厥军大为吃惊。因此两国正式开战较量,在边关驻扎了下来。 谢敬彦抽空去见了乌千舟,在一处边塞的客栈里,亦属于他陵州谢氏的生意。 十月已入冬,乌千舟搭着游牧贵族的小袖齐膝皮袍,头戴尖锥形毛毡帽,看似春风满面过得肆意。还找到了两种京都少见的花卉,一种叫冰顶花,可以顶着冰雪开放,花卉呈半开的伞形;还有一种鲜卑利亚的蓝钟花,花冠幽蓝幽蓝的,瑰丽而神秘。 乌千舟叹着气问谢宗主讨点经费,说三十万两还了原堂主的账,他现在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啧,谢敬彦可晓得他弄钱的能耐,要么这一身皮货从哪来的,还有闲心闲银去搜寻花种? 谢三郎遂面色雅淡,让乌千舟把花种出让,然后匀了他两千两,将花卉与种子命人快马寄回了京都给魏妆。 心里想她,总怕她今世薄情冷肠子的,别把他这夫君给忘了。 听乌千舟禀报完近日事项,他又私下见了跖揭单于的王妹燕珈公主,与所谓“义子”宇文练。或者应该更名为高练。 燕珈公主为着庆王高迥的死,多年来耿耿于怀,对王兄跖揭单于敢怒不敢言,万没料到终有一天,竟能见到大晋的外交使臣亲自来查清此事。她感慨之余,回忆起自己与庆王的遗腹子被压制的种种,便没再隐瞒宇文练的身世,都声泪俱下地直说了。 谢敬彦遂用他的权谋之术,说动宇文练,还有跖揭单于的长子查骕王预谋夺位。 却说跖揭单于共有三十多个阏氏,长子查骕是已故大阏氏的儿子,性格醇厚谦恭,有能力却被单于打压忽视,平日里那些得宠阏氏的儿子们更加仗势欺人。 多亏在姑母燕珈公主的庇护下,才能够四肢健全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眼见父王越来越穷奢极恶,酒池肉林,毫不收敛,还把本来应该许配给自己的兹国郡主,纳为他自个帐下,欲娶为阏氏。 查骕心中早就愤恨不已,既被大晋使臣一番说辞打动,又有姑母和宇文练的帮衬,遂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这跖揭单于的儿子甚多,不算年幼势单的,光成年的就有八个。想要夺位顺利的话,不仅要废了单于,还要镇压这几个王子。 按照惯俗,元旦日厥国诸长小汇聚单于庭,举行祭祀活动,是夜燃起篝火,饮酒庆祝。此乃极好时机,当下便商议了周密的计划,在这晚上一举下手。 …… 忽而就到了腊月,淳景帝要给边关运粮饷,这次护送的将领终于轮到褚琅驰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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