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管那是谁,既属于尚未发生之事,此后的发展便由现实的自己说了算! 而就在昨日,谢敬彦路过花厅门外,却听到了沈嬷与祖母的一段对话。 对那逢迎巴结、逾越主子之意的婆妇,谢敬彦委实厌烦,然而却不得不感谢她。 方知魏女原来那般紧张自己,“喜欢得紧”,为他绘图绣手帕、排队买芝麻糖、学习厨艺。 还听到了她忽从梦中醒来,便要改主意退婚。谢敬彦心中便生出了猜测…… 他当即去到城外庄子,问过护送她主仆入京的船夫曹伯二人。都说魏姑娘柔善温和,提到公子的名讳时,几句话都轻易脸红。 所以,谢敬彦想问,到底是何梦,让娇糯如她,忽地反差如此之大? 又如何那般巧合,彼此都在入京的前晚做梦。可是那梦中伤情,唬得她退缩了? 若果然是魏妆,谢敬彦无论如何也不至放弃,他会避开那些他所不知道的错处。 即便没有感情,但皆可培养,他会极尽为夫责任。 * 陶沁婉万没料到被魏妆将了一军,她感知到的小魏氏看似精明能干、操持中馈,实际温淳柔糯,对人亦轻易相信,不设防备。怎的出嫁前原来这般言辞犀利?不仅未能挖苦到她,还被反击回来。 陶沁婉不由看向谢敬彦,却发现男子目光熠熠地凝注着魏妆。 思及他后来将成为权倾朝野的左相,陶沁婉便舍不得弃了这机会。 她想了想,眼泪随即掉落下来:“魏小姐此话严重,沁婉久居深闺,心思简纯,何能担待得起?我并非此意,不过想到女子齐家,须得有出身底蕴。若非学识门第傍身,又何来能力使人信服,与情谊厚薄断无关系。” 啧,魏妆并未指名道姓,这白月光怎又主动把太后娘娘给得罪了? 绥太后果然容色愠黯下来,她入宫时不过普通秀女,为着上位,在后宫摸爬滚打,费尽心力,忍屈受辱。如今儿子淳景帝是为明君,后宫亦在她的带领下和睦安稳,怎么,是有人不服么? 这么说,却是连她都不够格统领后宫了? 然而今日经筵,却不宜动怒。绥太后看看名册,记住此陶女乃礼部陶侍郎所出。便沉声错开话题,问道:“各抒已见,谢大人有何总结?” 陶沁婉既是翟老尚书嘱托,谢敬彦亦不想她难堪。再则,她身上诸多特质与梦中对应,他仍余几分悬念。 但却容不得谁人揶揄自己的未婚妻。 男子峨眉星目,噙起薄唇淡道:“上旬的一次朝会,皇上适才追忆过,大晋朝太-祖-帝曾困在嶙石丛中,问及赶车的牧民才得以破开迷阵。今日课讲‘微言大义’,魏小姐所言甚是符合本官表达的要义,识微言以见本体,重微言以成大义,微与大之间本千丝万缕联系,无可分清厚鄙。而饴淳公主、蔡小姐、陶小姐所言,臣以为亦各有其理解。公主提及人生如台阶,荣德向上之人往高处走,即便起步平凡亦能风云际会、出将入相;不思进取则往阶下翻滚,是为愚拙,不堪重任,颇有警醒之意。” 啧,果然是沧海遗珠、超群绝伦的谢三公子啊,一席话谁都不得罪,还把白月光的话给囫囵了过去,顺便公主也安慰了。 魏妆:痴情可敬,可表可彰。 然而,他这番话在旁人耳中,却是对魏妆的肯定。 且又听得人人都舒坦起来。 董妃终于溢出了笑颜,瞧着魏家女子都舒坦了,问道:“却是个好生端庄识体的姑娘,看你面生,是从哪个州府来的?”
第32章 魏妆转身面向董妃, 颔首答说:“回娘娘,臣女乃筠州府屯监魏邦远之长女,进京给谢侯府老夫人贺寿而来。今次能参加讲学, 是为臣女之荣幸。” 此次经筵日讲乃董妃怂恿杜贵妃发起的,说“荣幸”董妃面上自然也有光。 但听女子声如春风般暖柔, 娓娓动听,把绥太后也提了一醒。问道:“哦, 这莫非是昔日工部魏老侍郎魏厷集的孙女?” 语气中颇有讶然意外之喜。 祖父已辞官多年矣,没想到太后尚能记得这般清楚。 魏妆连忙恭顺道:“太后万福, 魏厷集正是臣女的祖父来着。” 绥太后眉头一展, 适才被陶女所带来的愠意顿然消散开了,温声启口道:“你能来真是极好。” “哀家记得,当年襄州连通淮南道筑渠工程, 乃是魏老侍郎参与的构建。可恶那府官罔顾民生, 这种钱款竟都贪贿, 导致工程半途坍塌耗损,连累魏老侍郎也背上了污名。所幸魏厷集厚德刚正,立扛压力, 完成了偌大工程。还不邀功论赏, 立定辞官,这么多年来从未向朝廷讨要什么, 不居功自傲,叫哀家始终佩服。时日匆匆, 没想到孙女一晃眼这般俏姑娘了, 来, 上前来让哀家瞧瞧!” 魏妆前世深居简出,对太后没有太大印象, 只知她是与太子高纪敌对的。自焦皇后意外故去后,不出两月,太后便使出手段把高纪逼得狂鸷行巫,废黜去了冷宫。 随后淳景帝因哀伤焦皇后故去,沉迷修仙问道,朝局便被绥太后把持多年,军权旁落杜贵妃及身后的杜将军府手中。 而谢敬彦,则凭借深不可测的城府谋略与凌辣手段,在这荆棘丛生中力排万难,扶持了冷宫太子高纪登基。 其实到了现在,魏妆也不晓得以他那般老谋深算,或者说寡绝清凛、锋芒不露之人,为何非挑取一条最艰辛的选择。 不过管他呢,她不关注他死活! 话说回来,本以为绥太后会是个威厉狠茬的,然而老妇人梳高拢的义髻,穿紫缎锦霞祥云纹宫装,眉目高贵之中竟显露出一缕亲和。 魏妆嫣然颔首,款款地走上前去。 绥太后伸出手来,牵住了她。但见少女手指纤长白皙,细如白玉柔荑,腕骨更是修美玲珑,将一枚绿翡翠镯子衬得愈发清灵剔透。若越过那袖管缓缓上移,依稀可窥见白雪的肤理,蛮蛮的曲线。 当真是个香肌玉骨、姿容绝代的尤物啊! 绥太后不禁多瞧了一会,而后转头对德妃道:“你瞧,这筠州府的水米果真养美人,多标致的一丫头。” 太后是德妃的姨母,梁王高绰乃德妃所出。德妃大约明白了太后话中意思—— 眼看梁王妃两年没动静了,德妃正巧有意给儿子纳一个侧妃。 焦皇后所生的太子一直备受非议,朝臣暗中分派,若梁王这时能有个小王孙,必当助力良多。 且不说这丫头胸娇臀娜的,定然好生养。就凭魏老侍郎当年所做的利民造福工程,虽辞官却多得誉赞,若娶了其孙女,却也是个博取人心的好事儿。 德妃便也笑叹着道:“是招人喜欢,要能早些年瞧见,高绰便可正妃侧妃一块册封了。” 话意已经把侧妃的口风透露了出来。 讲台上的长条桌案旁,谢三郎手执狼毫墨笔,倾玉容颜上一抹讶意浮过。 只按捺着,端看魏妆在人前的表现。 当年筑渠工程,乃是绥太后也极力主张的,万一没能完成,史书上定然也要记她一比。 因而在绥太后私心里,对魏厷集其实颇有庆幸。瞅着娇盈盈的魏女,有心想留在京中,也算给自己一个机会提携提携魏家吧。 绥太后便褒赞道:“魏家风骨优越,你父亲魏邦远虽是个从六品,却亦尽忠尽责,将任职做得很好。每年筠州府的粮饷军资,皆居各州前列。瞧瞧,养出的姑娘也这样端庄讨巧。平日都喜欢什么?可有许配了人家?若尚未,改日贺寿过后,进宫到哀家跟前陪着,哀家给你指配一门好亲事!” 魏妆心底亦是颇敬重祖父的,当年他参与筑渠,拨款则为户部与府官往来,上下遮瞒,原怪不到他,只魏厷集却将那事故当做自己职责失误,辞官后不愿意提及。 魏妆自年幼起,便遵从祖父之意,几乎不问。没想到不仅褚家,就连宫中的太后都这般赞誉。 一时只觉为祖父感到舒畅,忙鞠礼道:“臣女代长辈们,谢过太后惦念。祖父在天有灵,当感欣慰。筠州府地广旷达,鱼米颇丰,屯监之责意在为军营充粮,乃是父亲分内的差事。臣女学过骑马和射箭,只平日更喜欢待在家中侍弄花花草草,做些女红厨艺。” 话说着,思想起与谢敬彦的亲事来。虽说进宫去后,就必然能摆脱谢府了,甭管罗老夫人或祁氏,休想再利用魏妆半点。 但进宫后却多有束缚,若太后钦点了婚配,自己也不易拒绝。 魏妆做了十三年的高门贵媳,疲惫无味,这才刚重生回来,对婚姻内宅再没兴趣。万不愿从一个坑里跳出来,又往另一个坑里进去。 她便委婉措辞道:“至于婚约,多年前祖父有曾做主订过亲。只是时年已久,两家差异甚巨,再因距离偏远,便遵从长辈之意正在退婚,尚未确定。” 这么一说,既不用跟谢三郎扯上干系,退婚后她也能逍遥自得,不必遮掩了。
第33章 谢敬彦莫名为何, 听不得梁王高绰的名讳。 看到魏妆当着太后、宫妃面前,刻意回避与自己的关系。虽然为了护她,他未必会公开, 但思及德妃那话中意味,一抹失控的钝刺感又涌起。 男子兀地启声道:“禀太后, 魏妆是微臣的未婚妻。” 一语惊起四座,贵女们纷纷愕然。 向来只知谢侯府三公子才名斐绝, 无意惹红颜,犹如仙岭难攀。没想到竟已有姻亲了, 还与眼前的魏小姐正在退婚中? 谢敬彦无视打量, 修长眉眼凝向魏妆,又说道:“谢、魏乃生死之交,臣与魏妆自幼定下婚约, 并互持半块合璧。魏老大人与魏叔父虽以门第、距离犹豫退婚, 只祖父多曾宽慰过, 婚事仍定。依今日课讲之上,魏妆所释之微言大义,更不必以此为隔阂, 臣对此且诚心期待!” 天, 合璧为妻,这是谢大人在当众表白耶?太稀罕了! 男子一袭整肃的缁衣朝服, 衬得墨眉似剑,贵气逼人, 言辞更加冷执笃定。 一时四下都安静了。 什么?他谢三郎, 诚心期待成亲? 况且解释一回, 便提一回凤鸾合璧,他对此何意? 魏妆诧异仰头, 怒瞪过去。又下意识瞥了眼陶沁婉和饴淳公主。 她可没忘记前世的自己,曾多么满心痴慕却换回男子的拂袖漠视。 她太了解谢三的作风了,绝不会无缘无故冲动,这恐怕是为护住小青梅,在拿她挡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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