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侍卫痛悔道:“今后我再不敢在她跟前开口了,可小的当真一片赤忱,原是想为着公子多说几句好听话。” 谢敬彦听得忍怒磨牙,好容易融洽起来的夫妻关系,又被这几句打回了原形,甚至还不如先前。 “你个贾衡,却是从见了魏妆之后,一张嘴越发地管不住,先有芝麻酥,后有追妻密札,滚出去!” “再罚三个月俸例。” 俸例什么的就算了,能活命都成。贾衡哪里还管得了其他,连忙三步做两步地溜出去了。 谢敬彦买几本地摊小札,也是因被魏妆嫌弃清冷无趣,且误会她与骁校尉如何。 可他真没把密札当回事,他对她的深情何须那些加乘,若真要用的话,三十六计莫不更为高端? 男子此时已然忘了自己是如何开了情窍,而给魏妆买了小礼物,有话明说,还游船、剥虾,各种殷勤周到的。 只想着维持谢氏宗主的体面,又能以什么托词笼络回女人的心。正要去灶房传点儿她爱吃的甜点,用来缓和气氛,谁料到,前院忽然出事了。 考功司的成绩送到谢府上,紧接着传来震耳的锣鼓敲打声响。 按照大晋官律,每轮考核入职者,皆由考功司派出两名人员,随同招考曹部的有资历的官员,一起到各人府上去通知。宣报时,必然先在门前放一长挂鞭炮,并送上曹部准备的礼物做为庆贺,对应考的官员来说,乃是件极有颜面之事。 但谢敬彦前世已官至权臣左相,这些于他而言不过尔尔,更何况此时的心情,俱在魏妆。 他拂袍起身出去应付。 魏妆也听见了,掐指算算,差不多是他发放成绩的日子。 她其实并不关注谢敬彦考去哪里,毕竟这男郎最擅谋略,总会择一个适合上位的途径。 但听那热闹喧哗声,便忍不住也随后去瞧一瞧。 岂料一走到前院,迎面而来的竟然是礼部的侍郎陶邴钧,陶沁婉那个贱人的父亲。看得她脚步生生一滞。 ……谢敬彦亲口说过对陶氏从无感觉,他说其父咎由自取,贪官污吏,还说把陶氏用了酷刑下狱。现在又考去礼部,莫名有点搞笑。 只见礼部侍郎陶邴钧却露出满脸的喜色,仿若对旁人视如空气,眼里只剩下了卓秀斐然的谢敬彦。 扬声说道:“恭贺恭贺!翰林院从六品修撰,谢敬彦,德义有闻,克勤匪懈,考核优异,乃上上等是也。兹晋礼部主客司五品郎中一职,加赏半年俸禄,盼继续修造,再接再厉!” 陶邴钧把锦旗与章册先递上,近前两步热络道:“恭喜谢贤侄,难怪翟义父时常夸你,说有幸收了你这般龙姿凤表的好学生。更加重视开蒙之师,答应了他进入礼部。此后你我叔侄二人,定要好生配合,为咱们礼部共创佳绩。这里是曹部的一份贺礼,还有我私人准备的几盒名贵好茶。说来还要拜托小女提醒我的,说谢贤侄惯有品茶雅兴,鉴茶功夫更是京都一流,呵呵哈!” 谢敬彦考礼部,对陶邴钧而言,可谓助力。先前翟老尚书府请他前去喝茶,将陶邴钧拜托他帮佐,他虽说想去刑部,却也答应了照应,没想到啊,竟最后考到礼部来了。 陶邴钧因未能当上尚书,而深感遗憾,哪里知道是因为自个女儿惹了太后嫌怒。只觉得谢敬彦自此一来,就如虎添翼了,兴许皇帝看在这个份上,还能给自己提携上去。 三品官和四品之间虽只差一二阶,可这一二阶有如天壤之别啊,许多人一生都未能晋位。 陶邴钧占着与告退的翟老尚书关系,便将谢敬彦一己之愿地认作了贤侄。 呵,不要命么! 听得谢三郎一副冷脸,深邃的眸底凛厉不掩。他按礼节收下了锦旗章册,却道:“茶叶就不收了,侍郎大人带去衙房给同僚们用吧。” 一句侍郎,莫名冰冷地划开了界限。 陶邴钧愣了一怔,又觉得此刻人多,唯恐被御史丞又上奏弹劾,便欢喜地点头应了。 什么叫鉴茶功夫一流…… 这个男人分明喜好的仍旧是那一款凄苦羸弱“白月光”,他用心苦读,为的原来是考举礼部职位。还共创佳绩。枉费魏妆连日来煲的那些汤了,不如喂给狗吃。 魏妆淡淡讽笑勾唇,便转身回了花坊。等到谢敬彦才走过枫悦廊,便见到下仆匆忙地跑来,禀报道:“三公子快去瞧瞧吧,少夫人收拾行李,说要搬去花坊住了!”
第97章 谢敬彦大步走回云麒院, 魏妆已经收拾好了行装绕廊而下。 女子出门比较麻烦,总以为东西不多,等到着手收拾才发现比想象中的多出数倍。魏妆且把谢敬彦买给她的那些珠宝首饰、靓衣美衫舍弃不拿了, 却还是装了四个箱子,两个大包袱来。 只见家丁一人提着两个长箱, 映竹和葵冬各挎着一个大包袱,厨房的大顺子也被叫来推板车, 板车上放着她的七八盆花与花肥、营养土等物料。 谢敬彦看得几近沸血,不知怎的, 竟联想到筠州府屯军户的秋收。他自然未曾真正见识过场面, 只没来由地想起这一幕,好气又好笑。 女人穿着珍珠白的烟罗软衫,娉婷袅娜, 裙缕娇盈, 似一朵盛开的美芙蓉, 谢敬彦不得不承认被她吃死拿捏。 男子沉敛嗓音在前头拦下:“这是要把整个家都搬走了,不打算再回来?” 魏妆没好气,心里堵得恨不得上前撕他:“还回来做什么?自然是深明大义地把位置让出来呀。” “谢公子秉承忠孝仁礼义, 难忘开蒙之师托付, 想帮那陶家提携一把,诚心可鉴也。我只当你事务百忙, 日理万机,原来却是为着考上炙手可热的礼部郎中职。既然白月光父女让你惦念不忘, 却也不必对我惺惺作态。你我本是挂名的夫妻, 我就此搬出去住。需要的话, 三公子随时叫贾衡递来休书,我先祝福你一对苦命鸳鸯百年好合了。” 魏妆大气不喘地说完, 睇了眼傅粉何郎般清绝的男子,心里酸涩又冷酷。爱他就是个错,上辈子已然错了,这辈子不会再陷进去。 反正既已嫁过人,德妃母子也不会再打自己的主意,还有梁王妃在宫中装着养胎呢。 啊这……少夫人和公子自成婚以来,明明日渐的恩爱缱绻,怎么忽然就,还成了“挂名夫妻”? 挂名夫妻能是他们这么来的吗…… 之前的先不提了,只单昨夜,都已过子时许久,公子与少夫人还在如胶似漆。院角的卧房虽离得远,并非下人们存心去听,而是暗夜里寂静,那一声声或急促或缓重,韵律又持久的拍打声,伴着少夫人似痛楚而娇羞的嘤咛,实在让人难以忽略去。 大约欢愉到太晚,两人就直接歇下了。今晨少夫人醒来传水沐浴,映竹看到她的小衣蚕裤都被公子撕扯碎了。女子因着腰谷用力过盛,被攥出了两道淡红摁痕,三公子的颈侧更是熨了唇印……怎么忽然就,转眼间成了这样。 奴婢们自然不知道,魏妆与谢敬彦已同活过一世,这其间的辗转有多么复杂。 谢敬彦肃着容色,他虽面上答应女人是挂名夫妻,心里却唯把她当做一世的挚爱。 启唇低语道:“你们都退开,我有话与阿妆单独说。” 三公子似有清气悬浮,但凡一阴鸷,那气场便似冰川笼罩,让人不寒而栗。 听得这一声吩咐,个个如蒙大赦一般,往两旁散开了去。 谢敬彦攥住魏妆的手,将她拉进就近的书房里。 单臂阖紧门,隽挺身躯俯迫下来:“从昨夜开始就莫名对我冷嘲热讽,有什么想说的阿妆请直言?” 魏妆被桎梏得呼吸吃紧,仰头直视,不甘示弱地回道:“没有可说的,适才人人都看到听到,旁人不晓得内里,却瞒不过我。谢敬彦你既放不下她,我成全你算了……我承认的确前世深恋过你,让你憋屈被设计娶了我,今世却不一样。我已然视情-爱如无物。你断不必因心生愧对而与我勉强做戏,更用那摊贩的小书札来套路,令人作呕。” 啧,真狠。哪句话杀伤力不绝就不是她魏妆了,难怪乳名叫鸽姐儿,鸽子都没她能说会道! 谢敬彦一幕不错地盯着她说完,字句都剜人的心肠。 但听她说前世的确爱过他,总算稍得点安慰。 他自嘲地颦眉,淡声说:“既然到这时候,我实不相瞒,谢氏肩负着太-祖-帝匡扶大晋江山的密诏,我两世所为,皆为着在现有的三王中择一明君。至于明君是谁,你心中有数。我考礼部,是为着调查两件事,这两件事若能查清,于我是轻省,于你是痛快,我谢三问心无愧,你且等着看结果。但必须重申一遍,别把我与其他女人扯一块,我并不总是隐忍的。” 男子墨眉如漆,凛俊的五官轮廓,勾勒出近乎睥睨天下的寒冽风骨。魏妆微微有些被震慑到。 虽然相信了谢三郎的格局,但他要调查的其中一件,怕就是科考舞弊案。这个案子曾经断档了多年,他这么做,是为着众多被牵累的考生,还是为了拯救陶邴钧防患于未然? 可就说不准了。 至于叫她痛快,应说的是梁王吧。这次曼陀罗事件若与沈德妃有关,梁王必然受牵连,与他去不去礼部并无关系。 女人轻抿唇角,调整好气势继续揶揄:“自然,谢权臣做什么事没有理由?便是软禁亲爹,弑杀皇族都有理有据呢。你说对那陶氏贱妇无感,那日在锦卉园外,为何见你们谈笑风生?罢了,我不计较她前世下作,你且随意去帮佐她吧。但记着别招惹到我头上来,我可不吃素,也别再我跟前装腔作势。” 果真两世夫妻,最难建议的依然是信任。枉他这般掏心掏肺,却未能叫她半分动容。 他去礼部,自然是为了查舞弊案的同时,将陶邴钧与幕后主使都绳之以法。另一件,则为澄清太子身世! 原是她吃醋在先,她吃醋就肆意毒言狠语地挖苦;他若吃醋却是他疑心病重的错,只能默默街头买追妻密札,讨好宠溺。 谢敬彦薄哂道:“陶氏父女且让他们折腾,总要为此付出代价!我买那几本密札,莫不因你嫌我高崇冷漠,又误会吃了你的醋。买就买了,随手翻翻便丢去一边,这也要怪罪?那么你背着我偷服避子药,可有考虑过作为夫君的感受?” 隔过一夜,魏妆气恼谢敬彦的已经并非买书,而是以为他近日所做的般般贴心举动,真的长进了、晓得疼人,却没想到是照搬的假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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