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 又是在干什么。 只觉得唇上很软很温润。 就像泡在温泉中。 淡淡的熏香环抱着她,似乎不是公子常熏的那种,不,不仅熏香。 公子的手也紧箍着她的腰间,力气大得入肉透骨,另一只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二人鼻尖相抵,桃花目、朱砂痣都离她很近,很近…… 近得仿佛一切是幻像。 就着车内微弱的光,她在公子眼底看到了和上次在佛洞中发病时如出一辙的挣扎,甚至恶意。 突地唇角一痛,血腥蔓延。 可程令雪更懵然了。 扣住她后脑勺索'吻的青年怔了一瞬,随后,他揽着她的腰,把呆若木鸡的少女拖入怀里,一改肆虐,舌尖从唇缝扫过再强势顶开,勾住了她。 舌尖相缠。 那瞬间她只觉得一阵眩晕。 那桃花眸中闪过迷离,更为昳丽,公子长睫动'情地轻颤。 就近凝着这样一双眼眸,程令雪的意识逐渐迷离,散得如风中的蒲公英。呼吸被掠夺加剧了眩晕的感觉。 思绪好乱。 她是在哪来着…… 哦,好像是在公子的马车里。 不对,公子! 程令雪猛然醒过神! 散成一团雾的神思归拢。 她愕然睁大眼,一双杏眸里映着沉浸在情'欲中的俊美青年。 她、她和公子在接、接吻…… 舌尖缠绕在一处! 见鬼了! 程令雪猛然挣开,可公子察觉她的意图,眸光一沉,更紧地扣住她腰肢,掠夺力度再次变得肆虐。 “唔……” 她要推开他,竟使不出力。 青年强势而极具侵略性,和她往日所知的公子截然不同。 不安如潮水漫上,暂时盖过了羞耻,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然为什么吻她。 思绪刚聚合,又忽而被打散。 因为公子的手…… 她震惊的那一小会,姬月恒箍着她腰间的手忽地往前,又上行。 掌心轻覆,收拢。 话本中的盈满并未出现…… 手心空空如也。 姬月恒的手停住了,他扔扣着她的后脑勺,敛下眸看向手心。 空的? 幻境忽而动摇,怀中懵懵然若木雕的少女似又逐渐变得英气。 姬月恒掌心扣着少女的后脑勺,再度吻过来,长指嵌入她发间,亦更紧地搂着她,心跳狂乱有力。 手上亦猛地把她揉入怀里。 几乎不留缝隙。 程令雪倏然醒神,羞恼交加,她抬手在公子后颈砍下一记手刀! 腰间的枷锁解了开,扣住后脑的手也忽然松开。公子弱得不堪一击,被她这一砍,似株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清臞的身子卸了力,缓缓朝程令雪砸来,她一惊,手忙脚乱地接住他。 “公子?” 公子闭着眼,没有回应。 看着晕过去的公子,程令雪这才想起她为何在这里—— 出成府后,他们发现张偌的护卫往这边来了,杜彦宁担心公子有危险让她过来看一看,一路追到医馆,人跟丢了,却发现公子马车停在这里,一问亭松才知道公子又发病了,她想趁机修复关系,打算关心关心公子。 公子看着她目光迷离,让她别出声,温柔得一如从前,她见关系好转,便乖乖地不动,尔后…… 就、就被公子按住强'吻了! 这个混蛋! 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 哪怕怀疑她是女子也不该这样! 可公子发病时神智不清,哪能清醒地思考,又怎会…… 难不成他是断袖?! 不对,公子发病了会有幻觉。 各种纷杂的思绪乱飘,总算排成一条有序的线。程令雪压住恼怒,她把公子放倒,手伸向他鼻尖,探到微弱气息时指尖,确认他还好端端活着,指'尖才颤得没那么厉害。 “竹雪,公子怎么了?” 亭松紧张的声音响在马车外。 程令雪竟像做亏心事被逮住,心虚得肩头一抖。她忙直起身,用袖摆狠狠擦拭了唇角,理好被公子弄乱的衣裳和头发,强装自然地钻出马车。 她根本不敢看亭松,头快低进衣襟里,拳头抵着唇遮住伤口,怕亭松听到车内的动静会多想,忙道:“我过去的时候,公子……公子把我错认成旁人了,我推了他一下,也没有太用力。” 她语气更为僵硬,摸下鼻尖。 “但公子,晕了。” 亭松毫不意外,他因放心竹雪并未守在马车周围,只在不远处与杜公子细说今日张偌的事。虽不知车里公子和竹雪发生了什么竟惹得少年出手推人,但公子车内燃了让人静心安神的香,晕过去不一定是被竹雪推的。 见少年内疚得头也抬不起来,亭松安抚道:“放心,是因公子车内有让人犯困的安神香,发病时亦格外体弱。与你无关。倘若公子问起——。” “别说!” 程令雪急声打断亭松。 向来反应平淡的人慌乱得尾音甚至变了调,活脱脱一直受惊的兔子:“亭松大哥,我来看过公子的事,你能否帮我瞒着?我……我担心他怪罪。” 其实相比内疚,她更气恼。 分明是公子神智不清时欺负了她,夺走了她的……她却因为蛊的存在,非但不敢狠狠揍他一顿以泄愤,还要担心事后他因为她那一砍而不悦! 亭松打量她神色越发觉得不对劲,为了这声充满信赖的“亭松大哥”,他只能道:“你也知道公子不喜被骗,但假若公子不问,我亦不会说。” “多谢……” 程令雪逃也似地跑了。 候在巷口的杜彦宁不明就里地跟上,见她如此忙问:“你怎这样慌张?莫非恩公被张偌的护卫伤到了?” 程令雪耳根一热,又气又恼。 她稍后退一步,缀在杜二身后好不让他看到她唇角的破口。 “公子没事。” 杜彦宁察觉到她神不守舍,但没点明,只说起正事:“张偌从前就时常与我过不去,但奈何他对外伪装得太好,我纵使心中有数也无凭无据。他好胜,想必不会善罢甘休,那护卫想来是欲打探恩公去处的,是我连累了你们。” 程令雪本想告诉他公子在泠州时就被张偌为难过,可尚还在发麻的舌尖让她连话都不敢多说。 只要一动舌头就想起当时。 怎么会这样…… 被勾住唇舌的感觉实在是太怪了,又酥又麻,整个人轻飘飘的,一片空白,甚至挣不开,像中了迷药,她不是被公子的美'色迷住了吧? 不对,亭松说车内有安神香。 她就不该上车。 懊悔无用,程令雪暗暗念咒说服自己,她如今是少年竹雪,一个不存在的人,公子也是出现了幻觉。 因此他们今日并没有接吻。 “都是幻觉,假的……” 素来清冷寡言的人念经似地嘀咕了一路“假的”、“幻觉”,杜彦宁自也听在耳中,想起今日自己的失态,直觉与此事有关,然而却无颜去问。 又想起恩公。 他因着一点私心,刻意把竹雪从恩公身边夺走,可恩公两次救了他,第一次救了他的性命,第二次救了他的名声,实乃仁善高洁之人。 相较之下,自己显得卑劣无比。 杜彦宁仰望着天际。 . 午后,阴云渐薄,日光从云中透出,照在巷尾马车上。 鸦睫轻颤,姬月恒睁开眼。 思绪混沌,浑身酸痛,后颈尤甚,往常每次发病过后也是如此,他并未过多在意,靠着车壁缓神。 发病时的幻觉只残存几个片段,但仍逼真得难辨真假。 吮住少女唇畔时的温软。 撕咬的快意。 血肉交融的满足感。 舌尖相触那霎,头发发麻,甚至令人止不住想发颤…… 仅是回想,就让人轻颤兴'奋。 还有,空空如也的手心。 心头刚升起的旖旎忽地冻住,姬月恒低头看着僵硬的手。 无奈,他抬手捂住额头。 平复须臾,姬月恒轻叩车壁。 亭松隔着车帘请示:“公子醒了?可要即刻启程回别院?” 车内,姬月恒捂着隐隐发痛的额头,犹豫了稍许,他终是问道:“杜彦宁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亭松也迟疑了会:“竹雪——” 刚说起,话被打断了。 车内公子的声音很淡,惯是无情无欲的渺然:“不重要,回吧。” 亭松忙噤声,心中窃喜。 是公子打断他的话,这样一来,他既不必辜负公子,也能帮了竹雪。 真是两全其美。 . 翌日,日光尚是稀薄时,一个流言已在青州传得沸沸扬扬。 “泠州张府尹家的公子没了。” “是那个在恩师寿宴时酒后吐真言称恋慕表嫂已久,并扬言要给杜家二公子下药败其名声的伪君子?” “是他!听说是晨时坠了湖。” 程令雪正守在杜家的绸缎铺子里,听说此事,既为消除一桩祸患而放松,又觉得张公子死得太巧。 有人猜测是杜家所为,更有人称可能是张公子那高权重、险被戴了绿帽的表兄。甚至也有说是张公子因沦为笑柄而投湖自尽,但她不认为那样劣迹斑斑的人会羞愤自尽。会是谁呢? 肯定不是杜彦宁,他不会傻到让自己被怀疑。也不是公子,公子虽给张公子下了药,但他还算仁慈,更偏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总归是少了一桩隐患。 收回思绪,脚下一道影子靠近。 “在想什么呢?”赤箭在她跟前挥了挥,“瞧我,对你多好。你对我爱答不理,我却总给你带来好消息。” 现在一听赤箭说有好消息,程令雪便觉得大事不妙。 莫不是公子要算账? 她挥散残余的羞恼,极力从容:“你说吧。我能受得住。” “别怕,这回真是好消息。”她的紧张让赤箭笑得越发恣意,指了指对街,“我给你寻了个机会,公子在对街戏楼听戏,你若想见他就赶紧想个借口。” 本以为她会高兴,谁料程令雪平日冷淡的面容流露出比见了鬼还要惊恐的神色,她抿了抿唇角。 “多谢,但我…… “我这两日,不大方便。” 虽说她是个无比淡然、无比从容的人,并不会因一个不会掉几两肉的吻而纠结、和自己过不去。 她才会不介意。 只是因为唇角的伤口还很明显。 她怕公子会想不开。 正给自己念咒催眠的时候,赤箭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 最后落在她破口的唇角。 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什么也没说:“行吧,那就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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