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要跟沈玠好好“谈一谈”。 这一日吃过晚饭,沐过浴,迟晚卿早早打发了花枝,拿着话本子来到窗前的软榻上,靠着引枕面朝南坐了下来。 今日一早她便拜托花枝向沈玠递了话,若那人应邀前来,一踏进院门她便能瞧见。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圆月升上枝头,迟晚卿从一开始的坐着变成了半躺着,眼皮半阖,昏昏欲睡。 夜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桌案上书页被吹得哗啦啦响,迟晚卿捏了捏眉心,坐起身来。 窗外静悄悄的,月华流泻满地,好似上好的锦缎。 她掩着嘴打了个呵欠,点燃烛火,继续耐心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一点点化作烛泪,沈玠依旧迟迟未现身。 迟晚卿轻叹了口气,起身去关窗子,准备歇息,房门却在这时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响,被缓缓推开来。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阴影处。 迟晚卿被吓了一跳,怔愣片刻,待看清那张清冷无双的容颜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整理衣衫站好,温声道:“沈门主。” 沈玠微微颔首,说道:“门中事务繁忙,让迟姑娘久等了。” “门主客气,快请进来吧。” 迟晚卿抬手作出“请”的姿势,沈玠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迈步走进房间。 两人隔着桌案相对而坐。 烛火微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不时交叠到一起。 迟晚卿提起茶壶沏了一杯热茶,呈到沈玠面前,说道:“沈门主,喝茶。” 她声音柔婉,此刻更多出几分平日不曾有的软糯,一双杏眸盈盈脉脉地望着沈玠,似夜晚水面上映出的点点星光。 男人一双凤眸深不见底,静静凝视她片刻,最终还是接过茶盏放在了手边。 “不知迟姑娘今日唤沈某前来,所为何事?”沈玠开门见山道。 迟晚卿双手无意识地搅动着,缓缓开口道:“而今……我身体已经康复,本该早日告辞,只是……” 沈玠指腹轻轻磨砂着茶盏上的花纹,一副耐心等待下文的模样。 迟晚卿抿了抿唇,红着脸道:“我看门主身边只有青护卫一个人,平日里衣食起居并无人照顾,或许我……我可以留下来服侍门主,以报答门主的救命之恩。” 说完她便低下头,神色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沈玠抬眸看过去时,只看到那光洁饱满的额头下,鸦羽似的浓密睫毛忽闪忽闪。 他莫名想到林宴舟的话,生平第一次反思,他真的有那么无趣? 原本打算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回到肚子里。 思忖间,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被风吹动的窗纸,凤眸微眯。 茶盏中飘出细烟似的水雾,屋内安静异常,落针可闻。 迟晚卿见沈玠不说话,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瞄,然而下一瞬,一个空茶盏从她面前飞过,直接破窗而出。 外面传来一声低呼,而后便是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和匆忙的脚步声。 迟晚卿心头一凛,猛地推开窗扇,只见重重树影中,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她扭头去看沈玠,刚要开口,便觉得眼前一花,沈玠已经纵身跃出窗外,直追那道身影而去。 “哎?”迟晚卿有些凌乱,但她很快作出判断,没有丝毫犹豫,提着翻云刀跟上沈玠。 这可是她表忠心的好机会。 “等等我!” …… 隐雪门依山而建,到处都是枝繁叶茂的古树,若是不熟悉环境又无人带领,极易迷路。 迟晚卿如今内力尚未恢复,沈玠和那黑衣人轻功又极为了得,她一路急追,还是在穿过一片竹林时将人跟丢了。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原路返回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忽然传入耳中。 她握了握手中的翻云刀,放平呼吸,脚步轻移,闪身藏到一丛竹子后面。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雾中,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 迟晚卿伏在竹丛的阴影处,几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不多时,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步履如飞走进竹林中,却是一对男女。 只见那两人走进竹林没多久,男人便将那女子压在竹上,“啃咬”起来。 迟晚卿身形一僵,忙移开视线,可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入耳中。 女子娇声嗔怪:“这么猴急,你弄疼人家了……” 男人喘着粗气道:“好师妹,这不是几日不见,想你想得紧么。” 女子推开男人,轻哼了一声,语气似嗔似怨,“师兄不在外院值守,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门主追究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迟晚卿原本正打算捂耳朵,蓦然听见他们提到沈玠,当即放下双手,侧耳过去。 “师妹莫怕,”男子将女子揽入怀中,伸手去扯她的衣衫,“便是天塌下来,还有师兄顶着,门主若要追究,直管朝我来。” 凝儿咯咯笑着,半推半就道:“师兄惯会哄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便就地折腾起来。 迟晚卿:…… 果然不能指望从一对私会的野鸳鸯嘴里听到什么师门秘辛。 不久,外面消停下来,而后便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迟晚卿凝神听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探出半颗脑袋往外看去,一道剑芒却倏地从侧面袭来。 悄无声息却暗含锐利杀意。 迟晚卿瞳孔微张,与对方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她看到那双漂亮的凤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迟晚卿?” “沈门主?”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长剑停在了半空。 迟晚卿回过神来,按了按狂跳不止的心口,看到地上那一缕被剑气割断的头发,心中一阵后怕。 沈玠这一剑,凌厉,狠辣,势如疾星,如果不是他收剑及时,她绝无信心能够躲过去。 而那个险些将她就地正法的男人,此刻非但没有半分歉意,还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才将剑还入鞘中,冷着声音质问她:“你怎么在这?” 此时云雾渐渐散去,月亮出来了,银霜似的月光洒下来,更衬得男人眉眼冷凝,让人一瞧便浑身生出寒意。 迟晚卿有些泄气,原本那点愤怒也在这种强压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沉默片刻,隐瞒下方才看到的那场戏,说道:“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原想着和你一起抓住那贼人,可你们实在太快了,我……没跟上。” 沈玠抿着唇没再说话,神色有些恹恹的。 迟晚卿便也闭上了嘴巴,垂眼看向脚边的小野花。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片刻后,沈玠开口:“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 “嗯?”迟晚卿怔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阴影便兜头罩下。 来不及躲,身上的力道陡然加重,她险些站不住,奋力抵住沈玠的身子,大声道:“你干嘛?” 松木冷香混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倏然间盈满她的鼻尖。 “你……”迟晚卿顿了顿,这才发现沈玠的脸色有些发白,腰侧衣裳的颜色也比其他地方更深,“你受伤了?” 沈玠靠着迟晚卿,下巴刚好落在在她的颈窝处,温热的气息喷在颈边,丝丝痒,迟晚卿吸了一口气,转过身,一把抓住沈玠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 迟晚卿搀着沈玠回了她住的西园。 扶着沈玠进屋躺下后,迟晚卿站在一旁,征询他的意见:“伤口看起来有点严重,我先帮你止血吧?” 见沈玠点头,迟晚卿拿出药箱,抱着跪坐到床边,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沈玠伤在腰侧,衣裳被血洇湿后已经和皮肤粘在了一起,为避免撕扯碰到伤口,迟晚卿找来一把小银剪,将衣裳一层层剪开来。 伤口很深,皮肉都翻了起来,混着鲜血,看上去有些狰狞。 然而更令她心惊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些旧的伤口疤痕,颜色或深或浅,纵横交错。 迟晚卿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从药箱中拿出干净棉布轻轻擦拭伤口周边血污,直到清理得差不多之后才开始涂药,边涂边轻轻吹气,耐心十足。 认真上完药,包好伤口,迟晚卿轻轻拍了拍沈玠的腹肌,“好了。” 触感分明,韧性十足,她在心中评价。 抬起头,却见沈玠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 迟晚卿面不改色,继续道:“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明日最好还是请大夫过来瞧瞧。” 说罢俯身去收拾擦过血的棉布和散落的瓶瓶罐罐,仿佛刚才的碰触只是她的无心之举。 沈玠没说话,身子往后靠了靠,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段雪白细腻的后颈,又很快移开视线。 迟晚卿没注意到沈玠的眼神,收拾好药箱,正想问他要不要喝水,扭头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疲累至极,那句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自顾去净室洗漱一番后,她和衣躺回了软榻。 迟晚卿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床上已经没了人影。 窗外晓色熹微,她打了个呵欠,从软榻上坐起身,打算去床上睡个回笼觉。 然而刚走出去没两步,迟晚卿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侧后方。 只见沈玠闭着眼睛靠在软榻旁,清俊的容颜在透窗洒落的晨光下安静平和,忽略他发白的脸色和唇色,以及此刻正在渗血的伤口不谈,整个画面还是相当养眼的。 迟晚卿按了按自己因为犯花痴而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收回视线,来到沈玠旁边,弯下腰轻声唤道:“沈门主。” 没有反应。 她耐着性子又唤了一声。 依然没有反应。 她叹了口气,站到沈玠正前方,双手穿过他的手臂抱住,正要用力,怀中人忽然动了一下。 醒了? 迟晚卿松开手,盯着沈玠看了片刻,只见那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下一刻,便缓缓张开来。 “沈门主,你醒了?” 她边说边观察着沈玠的神色,“我醒来看到你昏倒在这,你……还好吗?” “无事。”沈玠开口,声音中带着些沙哑。 迟晚卿垂眼扫过他腰间的伤,“你伤口又裂开了,我先扶你起来吧?” “有劳。”沈玠点了点头。 迟晚卿扶着他坐到软榻上,重新对伤口进行了包扎。 一通忙活下来,天光已然大亮,想再睡个回笼觉是不能了,她略活动了一下肩膀,起身往净室走去。 洗漱完,迟晚卿擦着头发从净室走出,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看见正倚在软榻上看书的沈玠,心中一动。 差点忘了正事。 迟晚卿放下布巾来到软榻前,看着沈玠轻声唤道:“沈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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