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供奉走后,贤妃娘娘摊坐在椅子上,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将心中的不安说出来。 她身边的女官秋娘,这个陪着她从顾府来到宫中的女官,知道她一切过去的女官,此刻面上也有些难以言说的悲伤。 贤妃娘娘双手捂面,她道:“我从未想过竟会是这样。当年所有的夫子都说她于音律一途毫无天赋,气的她从此再也不肯碰萧,甚至迁怒于其他相关的东西,不再喜欢看人跳舞,不喜欢听人奏乐。我还道她是真的不喜欢,以至于连面子上也不愿装。我还高兴了好一阵,她终于可以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学业上。她小时候那样喜欢看人跳舞,我还以为她想要学习舞蹈,我还心中暗暗庆幸想着反正她于这一途毫无天分,不如从此专心学业,于是顺理成章的不准她碰舞学一途。可谁知,可谁知。” 秋娘站立在一旁,道:“可谁知顾将军在音律这一途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她是为了顾家的未来,心甘情愿的放弃了。她甚至怕连累娘娘您自责难过,所以干脆装的毫无天赋,从此再也不碰与音律相关的东西。让娘娘您以为她只是小时候见到新奇事物一时的喜欢,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不感兴趣了。” 贤妃娘娘泪如雨下,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真的以为,这是天意,天意让她注定于这一途毫无天赋,如此便可专心致志的为了顾家的未来而活。” 秋娘轻声道:“是呀,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阿芷娘子是这样一个孤注一掷却又心思细腻性子。” 贤妃有些迷茫,她抓住秋娘的手,道,“你知道吗,她身上全是伤,全是她这些年在战场上受的伤!她不过是个小娘子,可如今她身上的伤,却比一个郎君还要多!我是不是做错了?秋娘,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把这些东西压在珞珞的身上,她本该是个活泼可爱、单纯善良,每日只用操心穿什么漂亮衣裳的小娘子,而不是如今那个杀伐果断、不动声色、满身是伤的大将军。秋娘,我,我是不是最错了?我,我真的做错了!” 秋娘看着双眼已经涣散的贤妃,不由得心口一痛。 顾将军离开了都城多久,贤妃娘娘就做了多久的噩梦。如今顾将军好不容易风风光光的打了胜仗成为大将军回来了,可贤妃娘娘仍旧觉得对不起当初那个在练武场上被打的满身伤痕的小娘子。 她长叹一声,摇摇头。 命运从来都是无解的,她们都只是命运这艘船上的行客。 当年每一个选择,都是各方权衡利弊后所能做出的最好的抉择,有时候便是对不起了,那也只能对不起了。 从这天后,贤妃娘娘就病了。
第40章 都城下了很大一场雪。 卯时上朝的人已经在紫宸殿外密密麻麻站了一堆。 太子来时,顾芷与顾玖已经等在了最前方,五皇子霍行止跟在太子身后。 一路走来都有人见礼。 走到顾芷身边,顾芷抱手行礼。 太子微微偏身,露出身后的人,道:“阿芷,此人就是我常常与你说起的那位忠义正直之辈,新上任的大理寺丞,费州城。” 顾芷抱手行礼,道:“原来是费寺丞,久仰。” 费州城抱手行礼,道:“顾将军。” 太子拍拍费州城的肩,道:“州城是少有的做实事的好官,陛下前些时日也嘉奖过他。小阿芷,你在朝中除了与武将来往多些,便没有其他好友,你该上心些。” 顾芷微微一笑,道:“交朋友要看缘分,没有缘分,不强求。” 太子摇摇头,正准备数落她两句,就看赵云公公出来,准备入朝了。 这些时日,吐蕃攻打周边小部落的消息已经传进了都城。 原本朝堂之上是没有什么人提起的,但渐渐的,一股风气突然传来。据说是因为吐蕃首领最宠爱的王子,想要求取大梁公主的遭到了拒绝,吐蕃首领为了给自家孩子出气,就去攻打周边的小部落。小部落苦不堪言,纷纷向大梁上书。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争论不断。 苏国公见以顾芷为首的武将,皆静默不语,不由得道:“顾将军,我们在这里争论许久,也不见你出言一二。你与明月殿下从小一起在宫中长大,难道你对此次和亲没有任何的看法吗?” 顾芷没有回答苏国公的话,只是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与顾芷对视,看着顾芷俏皮的眨眼,突然想起前几日,顾芷在自己面前怼天怼地时,自己一生气,让她这些天不准在朝堂上说话的事。一时之间十分头疼,只觉得儿女都是债,于是皇帝摆摆手,道:“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顾芷行了一礼,道:“臣乃武将,不善言辞。却知道前朝山甫先生有一句诗,‘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若是有朝一日我大梁真的需要用小娘子去换取和平,那臣与臣身后的武将,决计不会站在这里。” 苏国公疑惑道:“为何?” 顾芷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早已战死沙场。”她微微转身,面向刚刚一直争吵的那些人,道,“若是明月公主嫁去吐蕃,那一定是她想要嫁过去,而非谁逼迫她。妄想用大义逼迫一个弱女子,而不去思考自身为何没有底气拒绝。你们一个个说的冠冕堂皇,讲的大义禀然,总归牺牲一辈子的人不是你们。你们只是嘴皮子上下一碰,便随意决定好了别人的一生。” 右相秦玄成道:“那便就眼睁睁看着吐蕃对对周边部落进犯?” 顾芷瑶瑶头,道:“宫城外的黎明百姓,是顾芷与顾芷身后的这些武将,在战场上愿意用生命保护的人;这宫城内的所有人,包括现在想要牺牲一个女子去换取安宁的这些同僚,同样是我们会用性命保护的人。顾芷只是一个在战场上杀敌的将军,我却知道一件事,这世上只有懦弱无能之辈,才将战事的起因怪罪到无辜女子的身上。什么红颜祸水,那不过是懦弱无能之辈面对困境时给自己找的逃避责任的借口,红颜从来都不是祸水。若是它吐蕃有朝一日当真兵临城下,我顾芷绝不会让你们,挡在我身前。我是一个将军,我会保护所有的大梁子民。除非战死,否则我顾芷永远是大梁的第一道防线。而此刻站在朝堂上的诸位大臣,你们存在的意义,不也应该与我顾芷相同吗?” 女将军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中仿佛一声声回响,不知在多少人心中炸开。 记录皇帝言行的起居舍人苏沂,看着人群中央不卑不吭,始终挺直背脊的女娘子。她想着,她努力参加科考,为的不就是有一天如顾将军这样,不卑不吭,一言一行皆为守护之人。 她拿出另一张纸,慢慢临摹着女将军昂首挺胸地身姿,躲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看着纸上成型的身影,悄悄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阳光无处不在,它透过门窗打进来许多光束,苏沂看着光束中的微尘,拿起手中的笔在空气中微点,心想,若是做不到像顾将军那般至刚至坚,一往无前,便就和光同尘,也是美事。 顾芷继续道:“且不说这消息来源是否真实,臣想,如今我们不应该考虑该怎么把明月殿下嫁出去,而应该反思泱泱大梁,为何会惧怕区区一个部落。外部强大的力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内部的蛀虫。我们应该想如何让大梁更加昌盛,使得别国永远不敢进犯,而不是想着怎么用一个女子,去换取一时的平安。难道当年胡人修养十年继续侵犯大梁边疆的前车之鉴,还不够让人警醒吗?” 苏国公站在文臣之首,听到此忍不住微微咳嗽,他看向皇帝,却见皇帝微微闭眼,并没有打算说话的意思,又看向太子,太子目光望向前方,并不说话。 他只能道:“臣附议。” 第一个人站了出来,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皆是:“臣附议。” 下了朝,顾芷与顾玖赶去绵山大营。 马车上,顾芷闭目养神,顾玖在一旁翻看着公文。 顾芷突然道:“把东西给费州城吧。” 顾玖一愣,转而正经道:“是。” 萧青天知道了今日朝上议论的事,火急火燎跑去二公主明月的公主府,站在门口等了半天,突然想起来此时她应该还在上职,又着急忙慌的跑去弘文馆。 这次他实在等不及二公主明月下职,自己跑进去,在书阁里找二公主明月。 二公主明月此刻正在整理书籍,听见萧青天跑进来的声音,下意识看去,只见萧青天喘着气,向她跑来。 二公主明月没搭理他,继续忙着手上的事。 萧青天急道:“明月,你信我,我一定不会逼着你嫁给我。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阿耶最疼我,他肯定不会这么为难我喜欢的小娘子。”他看着明月没回应他,顿时有些着急,他忙到,“明月,你信我,我绝对不会逼你嫁给我,我娶你,一定是你同意,我绝对不会逼迫你的!” 明月有些好笑,她还什么都没说,就听少年着急忙慌的解释。她抱着书抬起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了少年的眼睛。她看着少年眼中热烈而真诚的情谊,做不得丝毫假,仿佛要把她的灵魂点燃。 一时之间她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萧青天看着明月看着他,却又不说话,急道:“明月,明月!你信我,你信我!” 明月被少年的笨拙打动,扑哧一笑,道:“嗯,我信你。” 萧青天原本因为明月不回他而有些暗淡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一把抱住明月转圈圈,正准备高兴的喊几声,却被明月狠狠捂着嘴。 明月知道萧青天的性子,在被他举起来时,没管掉落的书,而是马上用手捂住他的嘴。 明月小声凶道:“这是书阁,你小声一点。” 少年眉眼弯弯,被捂着嘴也不生气,停下转圈的脚步,将明月抵在书架上,轻轻撅起嘴亲了一下明月的手心。明月瞬间拿开手,却见少年仍然眉眼弯弯,于是也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又觉得不好意思,又假装恶狠狠的拍了拍少年的胸膛。但最后还是环住了少年的脖颈,轻轻的与他面贴着面,享受着此刻的亲昵。 今年年节姚家邀请顾芷去姚府,但是顾芷每年在都城时,皇后娘娘都会把顾芷召进宫中,让顾芷在皇宫里小住一段时日,于是顾芷就拒绝了。 顾芷等在钟粹殿的偏殿,叫宫女将她束了一整日的冠发散落下来,又让人给她按着头上的穴道。 顾芷闭着眼与宫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突然宫女就不说话了,顾芷睁开眼,看到坐在桌前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的五皇子霍行止。 顾芷看着霍行止,二人都不说话,她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她刚从边境回来时,有一次参加宫宴前等在钟粹宫偏殿时,霍行止也像如今这般。她散发坐在塌上休憩,他在桌前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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