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棠嗔他一眼,让他扶自己起来。 密室就在浴房旁边,那间专门放衣橱衣柜箱笼的耳房里。 之前纪景行就觉得这种耳房和正房连在一起的布置不错,衣柜和箱笼都可以放在里面,显得卧房宽敞,如今才知道竟是入口。 打开一个红木大箱笼,将里面的衣裳抱去一旁,再把手探入箱底,摸到一处极不显眼的内陷,轻轻一扳,整个箱底就可以拿下了。 因为颜青棠不能弯腰,整个过程都是她指挥,纪景行动手。 揭开箱底,下面是一扇平铺在地上的铁门,与箱笼的底差不多大。拉开铁门,一排石梯进入眼底。 纪景行没让颜青棠下去,自己拿着烛台下去看了一圈,又上了来。 “没想到你藏财宝的地方,就在脚下面。” 颜青棠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想盗我的财宝?” “我把你盗了,还用得着盗你的财宝?人和财宝都是我的!” “那你可得把你的财宝抱紧了,小心财宝和人都跑了。” “我自会紧紧抓牢。” 两人打了一顿机锋,出去时纪景行可见展颜。 不过还是不放心,于是他又找陈越白查遗补漏去了。 表面上颜宅与以往般无二致,实则内里早就变了。 可在外界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为了安那些人的心,颜青棠特意让人去寻了个大夫来,给她把把脉,看看她何时会发动。 大夫给出了十日内的答案,之后就被人送走了。 得到这个答案,想必近几日不会发生什么事,现在就是你预判了我的预判,有人想借着颜青棠发作时动手,而这边也想借此拖延时间。 能拖一天是一天,若能拖到援兵到最好,危险会小很多。 颜青棠本是这么打算的,可她没想到还有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中午刚用罢饭,她见红了。 她忙让人叫来陈女医。 陈女医看了看,说是见红了,但别慌,见红和发作之间大概会有半天到一天的时间,只有开始阵痛或者羊水破了,才是要生产的时候。 见红是不能乱走的,于是颜青棠被送到了榻上,这边消息则报去给了织造局里的纪景行。 是的,最近这几天,每天纪景行都会去织造局点卯,从未有过的勤快。其实主要也是迷惑那些人,安抚他们的心,让他们等到‘万事俱备’再动手。 收到消息后,纪景行并没有当即就回来,而是下了几道命令给疾风司,才像往日那样慢悠悠回到颜宅。 暗锋以为他不慌的,心想太子终于成长了。 哪知人前脚进颜宅大门,后脚身形一闪人不见了,他这才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纪景行由于太着急忙慌,进卧房时直接卷起一阵风,惹得一屋子人都看着他。 颜青棠的声音打破寂静:“我没事,还没发动呢。” 又让素云她们都下去后,才问道:“你的援兵走到哪儿了?” “昨天到的消息,已经走到镇江了。” 从镇江到苏州,没有任何负累,走水路,大半日就能到。可三千人的黑甲军,目标太大,不好隐藏,也是不想让消息传到司马长庚或者卞青耳里。 他们一路得避开人群走,还不能走水路,若不慎被发现,还得把当地地方官或驿站、驻军,管控起来,因此走得特别慢。 “那想来再有一两日就到了。”她故作轻松道,“你别慌,陈女医说了,从见红到发动,隔个一天两天都属正常,说不定他就一直不发动呢。” 纪景行知道她在宽慰自己。 “该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不要忍。我堂堂……还不至于护不住你。” “我当然知道你护得住我,我这不是不想让你着急。人一旦慌了,就会影响判断,你该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所以不要慌。” 她缓缓地说着,声音柔和,但眼神却别有意味。 仿佛是在说,不要让我失望。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眼睛:“我知道了。” 傍晚时,颜青棠发动了。 她一直躺在榻上,也没吱声,开始并没有人发现,还是素云见她脸色不对,又出了一头汗,便连忙把陈女医叫了来。 陈女医过来后,帮她看了,说她宫口开了,已经开了两指了。 陈女医的眼神很不赞同,看看一旁脸色铁青的纪景行,颜青棠有点心虚。 “你们别紧张,不是陈女医说,刚开始阵痛很正常,这时别浪费力气,我寻思也没怎么感觉疼,就没说。” 纪景行狠狠瞪了她一眼,打算等她生完,不,等她坐完月子,定好好收拾她一顿。 正房里乱了起来,做准备的做准备,布置产房的布置产房。 莫姑姑把纪景行推了出去,说他是个男子,不能待在产房里。 纪景行见他确实帮不了什么忙,就去了书房。 “估计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他们聚集人马也需要时间,还要敷衍城中的百姓,动手应该是在夜里。你吩咐下面做好准备,再给黑甲军传信,让他们急行军也好,飞过来也好,今晚子时之前,必须赶到苏州城。” “是。”
第90章 ◎强闯◎ 苏州城也有宵禁, 但与其说是宵禁,不如说是夜禁。 暮鼓响一次,是一更三刻, 提醒人们天色已不早, 该回家了。至暮鼓响第二次时,是二更三刻,这时才开始夜禁。 是时还在外面逗留者, 若被巡城的兵丁遇见,轻则斥责罚银,重则要挨板子。 可今日,暮鼓才响一次, 巡城的兵丁已经上街了,驱逐还在大街上逗留的人。 “……今日, 城中潜入一伙江洋大盗,这伙人手段凶残, 洗劫了周边县城的几个富户, 如今又潜入城中,官府已收到密报,今晚将全城搜捕, 闲人速速回家, 听到异动,不得开门,不得张望,以免误伤……” 见此, 百姓们自然不敢再在街上逗留。 各处酒楼茶楼食肆, 乃至山塘河沿岸的青楼勾栏, 和河中的花船, 也一一被兵丁找上门,让速速关了门,以免误事。 顷刻间,灯火璀璨的苏州城黯淡了下来,四方城门缓缓闭合,各处水栅水关纷纷落下闸门。 自然少不得有人抱怨,可跟巡城兵抱怨,这不是自找不痛快? 看那些兵丁们的脸色,和外面这阵仗,明眼人都知道今晚可能要出什么大事。 …… “……各家紧闭门户,听到异动,不得开门,不得张望,以免误伤……” 刺耳的铜锣声,急促的马蹄声,在城东大街各处响彻。 几乎每家都有下人开了大门,或从角门往外张望,却又在呵斥声再度紧闭门户。 颜宅前院,陈越白匆匆从门外走进来。 “已经让无关下人都躲回房了,四处都安排了守卫,按照计划总共布置了三道防线,第一层若守不住,就往第二层撤,最后一层在后宅正院。” 纪景行点点头,站了起来。 “我去后面看看。” 走了几步,却又迟疑了脚步,想了想还是往后面走去。一直走到听不到外面示警锣声的地方,他突然止了脚步,又调头回来了。 “暗锋,去取我的甲来。” 正房里,所有人都不知外面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床榻前围了一圈人。 陈女医柔声道:“本想让你下榻多走走,可你不声不响就开了宫口,如今……” “若是下榻走走,能让我生快一点,那就下榻走走。” 颜青棠除了脸色难看些,嘴唇有些发白,暂时从表情上还看不出她有任何疼痛之色,只有额上的汗一直没有停下过。 她清楚纪景行的性格,不扯上她一切好说,绝对英明神武一等一,一旦扯上她,他就没那么稳重了。 这会儿人看似不在这,指不定就在前头慌呢。 她知道有些妇人生产,若运气不好,拖上一天一夜都有可能。若真拖那么久,她真不敢想象他会怎样,尤其现在外面还有大敌,而援兵未至。 “那要不——” 饶是素来沉稳如陈女医,也不禁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看了看莫姑姑。 “姑娘能承受得住吗?” 莫姑姑走上前来,抱住颜青棠,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去摸她的手和身体。 若说来之前,她不过是身负娘娘之命,来了后,与颜青棠相处了这一阵,见她平易近人,待下随和,生性乐观,又极为聪明。 换做旁的妇人,碰见这种场面,自然是听男人的,说让走那就走了。她倒好,不愿抛下殿下一人走,挺着大肚子留了下来。 明明承受着生产之疼,怕殿下担心,硬生生忍着。莫姑姑何等老辣眼光,自然看出颜青棠这些举动下的真意,心疼得不得了。 “若是承受不住,咱就不急,姑娘要对世子有信心,且黑甲军肯定能赶来。” 颜青棠也不知莫姑姑为何对黑甲军如此有信心,但明白其中关切之意。 “我没事。”她小口地呼着气,撑起笑,“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拖拖拉拉,钝刀子割肉,若能增快生产速度,我宁愿现在疼。” 见她坚持,陈女医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叫来素云鸳鸯及雪竹几人,对她们一番细致的吩咐后,才让人把颜青棠从床上搀扶下来,扶她在屋里走。 “慢慢的走,不要慌……” 颜宅 颜瀚海也收到全城戒严的消息,不同于其他人,他想得要更多。 望着窗外不祥的夜色,他来回在窗前徘徊了一会儿,脸色凝重地叫来颜忠。 “你亲自跑一趟,去一趟卢府。” 颜忠应命下去办事。 可不过一会儿,颜忠又从外面回来了。 “四爷,根本出不去,出了府门,但走到街口就不能走了。布政使司大街外不光设了路障,还有巡城兵把守。说是要缉拿江洋大盗,为保诸位大人的安全,此地戒严,不准任何人通行。” 一般某一官署的官员,都是群居在官署衙门附近,像布政使司外的大街,就叫布政使司大街,这是个统称,代表这一片区域。 听闻此言,颜瀚海更觉不妙,几乎不用多想,就猜出今晚可能会发生的事。 如此大的阵势,这是有人要对那位假世子真太子动手了? 他们的胆子可真大,可知晓……不,也许就是知晓了,才要动手。 都说文人胆小,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其实颜瀚海觉得这一切都是误解,这些人的胆子一点都不小,他们比谁都胆大,他们只是做事讲究深思熟虑,要万无一失,要智计权衡。 若不触犯根本利益,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谈,但若触犯根本利益…… 这位太子爷太张扬了,来此地不过数月,便将整个苏州乃至沿海一带搅得人人色变,触动的又何止一家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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