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棠坐船离开了澄湖,心想如今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便打算回青阳巷一趟。 权当让自己放放松,且马上院试要开了,她曾答应过季书生,到那天要亲自送他去贡院。 于是便大包小包,又让人去酒楼打包了一桌饭菜,带回了小院。 “你这是怎么了?” 看眼前的书生,虽强撑着精神,但肉眼可见十分疲惫,眼圈也有些泛青,颜青棠十分诧异。 同喜在一旁插嘴:“最近公子醒来就坐在桌前看书,一看就是一天,有时半夜也不闲下。” 他心中正在庆幸,幸亏公子回得早,不然又要像之前那回,他奔命似的出去找。 同时又有点疑惑,怎么每次两人都赶这么巧,颜太太回来了,公子必然也回来了?难道说公子暗地里让人盯着颜太太?一看她回来了,就马上回了? 颜青棠皱起眉:“读书也要顾念身体,把身体弄垮了,你还怎么进贡院?” 书生好脾气道:“太太说的是。” 见此,颜青棠自然不忍斥责,让素云摆了晚饭,一同吃。 饭罢,各自回房。 颜青棠见书生没有纠缠自己,也松了口气。说实话,她这几天也累得不轻,倒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 洗漱后,她换上寝衣上了榻。 正是五月天,天气炎热,床上的褥子已经换了轻薄的,上面铺着藕荷色苏绸的被单。因其纹理平整细密,入手生凉,所以并不闷热。 怕姑娘生躁,素云还在床外侧铺了一张约有一米宽的象牙簟。 此物甚是珍贵,还是早先年颜世川心疼女儿怕暑,特意命人花大价钱收罗来的。 每到夏日,一张床半边铺着牙簟,半边铺最上等的苏绸被单,颜青棠想睡哪边睡哪边,也不会因为竹簟太凉而伤了身子。 反正此刻颜青棠躺得十分舒服,懒洋洋的,正靠在软枕上想她设的局里可有疏漏,帐子外突然多出个人。 还不及她说什么,那人已经熟练地掀开帐子,爬了上来。 “太太。” “你又要做什么,你不累?”她警惕道。 书生红白不说钻了过来,把脑袋钻进她怀里,在她胸前蹭了蹭。 她红着脸,想斥他不正经,可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泛青的眼圈,又有些不忍心。 说来说去,还是这张脸赏心悦目,让人不忍斥责。 “让你熬,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太太这几日在外,可有想小生?” 这个—— “自然是有的,要不我能这时候回来?” “那照太太这么说,明日应该不出去了?” 后天是院试开考,明天…… “自然不出去了,我不是说好了要送你去贡院。” 嘴里说着应承的话,心里却在想还有什么事要做,想来想去不过是些零碎之事,遂下决定明天不出去了,就在这陪他一天。 “太太真好。” 他闭着眼咕哝了一句,换了个姿势,转为将她揽在怀里。 下巴搁在她颈窝里,他小声道:“太太别慌,小生什么也不做,就抱着太太睡一会儿。” 颜青棠才不慌,盯着他的脸盯了好几眼,用指尖推了他额头一下,啐道‘让你不爱惜自己’,便也跟着躺了下来。 一夜无话,次日二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起来时,磬儿不在,说是去潘大娘家里了。 今天潘大娘没过来,只是做好了饭,让磬儿提了回来。 素云说潘大娘今日家中有客,反正她也没事,就去帮帮忙,临走时把同喜也领走了,于是整整一天,小院里就颜青棠和书生两人。 两人吃罢饭,又去房中歇息。 期间书生有些不老实,被她拒了,斥他不老实,明天就要进贡院,今天还在想坏事。 书生遂作罢,但中间还是找到了机会,颜青棠糊里糊涂就被他从软榻上,抱到了窗子边,他还说那书里就有这么一回,要不他们也试试看。 颜青棠快被吓死了。 正值下午,大抵是街坊邻里都在午休,因此四周显得格外安静。 有风,拂过院中的大树,时不时发出沙沙声。 明明天热,她的脊背却寒毛直竖,非但感觉不到热,反而只感到阵阵凉意。 正面却极为火热。 他微微低喘,额上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衬着极致的白,和他俊美如画的脸,让颜青棠也不禁有些恍神。 “你好热……” 她差点叫出声,纤细的颈子紧绷,一只手抠着窗沿,一手忍不在他肩上捶了两下,玉腿克制不住打着颤。 “……你快放我下来……” “……要掉下去了……” 似乎察觉到她有些站不稳,他将她托抱了起来。 每每都让颜青棠怀疑,明明是个柔弱书生的他,怎生如此有力。 “你就折腾吧,明天还进不进贡院了?”她低声骂。 他额头抵着她额头说:“就一回,太太容我……” 东厢,暗锋从床榻上又转到了梁上。 睡房梁睡习惯了,榻上竟然睡不着。 他估摸主子至少要闹一个时辰,遂将耳朵里的棉花又塞了塞,脑中想着时间,缓缓闭上眼睛,呼吸几不可闻。 颜青棠脸红似火,浑身泛着粉,像熟了的虾。 扶着他肩,捶了他好几下。 书生也不说话,像只餍足的大猫,抱着她要去浴间。 关键是衣裳也不给她裹一件,又是青天白日,她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得又嚷又骂,生怕有人突然推开院门进来了。 “你就不怕有人进来!” 进了浴间后,她狠狠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要知道院门虽关着,但没从里面拴上,要是有人一推就进来了。 书生吃疼,道:“哪有这么巧。” 那若是就这么巧怎么办? 说个话的功夫,水已经烧好了。 灶房里也有个灶,上面是专门烧热水的大锅,天热添把柴水就热了。 颜青棠本来想撵他出去,可这人脸皮太厚,就是不走,还要帮她洗,她推着不让,可惜手软脚软没推开。 洗到一半,他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你说好就一回的。” 他的手死死地握着她的腰,拽都拽不开,从后面凑到她耳边道:“就一回……” 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颜青棠在小院里陪着书生胡天胡地,并不知晓这两天外面各大牙行因为她的举动都快炸了。 所有人都要疯魔了。 这丝价还能涨? 还能涨到什么地步? 眼见丝价涨到四百二十两,无数人站在牙行外跺脚加扇脸,深恨自己当初为何没多囤点生丝。 又或者没趁之前低价时买进一些来,现在倒卖出去,那都是银子。 哭的有,笑的有,疯魔的也有,一个个或失魂落魄,或歇斯底里,或哈哈大笑,惹来路上行人各种侧目。 葛家,葛宏慎葛四爷正在用早食。 他是个日子过得精细的,精细到早食厨房要给他准备了二十八样面点,六样粥食,另有十个热菜,八个冷碟儿,供他享用。 估计连宫里的皇帝,大抵也不过如此。 管事刚从外头回来,为他报上今日丝价。 听说今天的丝价比昨天又涨了十两,饶是葛四爷素来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也不禁皱起眉。 “四爷,那还收吗?” 葛四爷没说话,挨着碗边吸溜了一口粥,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直到吞下去后,才慢悠悠道:“没出息的,才四百三就让你慌了?” 怎么不慌? 要知道管事还是懂点门道的,这些生丝哪怕出海运到倭国,也不过只能买五百两白银。这中间还要刨去劳力、物力、出海航行等一系列费用。 也就是说,这个价钱把生丝收回来,哪怕出海卖给那些倭人,也赚不到钱了,只能织成丝绸,卖给那些洋商,才能回本,并小赚一些。 “慌什么,继续收,我不信颜家还有现银继续跟葛家争。” 葛家的消息一直灵通,从颜家开始收丝,葛家就给颜家记着数。 按照葛家对颜家的估算,估计颜家能流动的银子差不多快砸进去干净了,他不信颜家还能坚持多久。 这时,从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人。 正是葛大掌柜。 “四爷。” “何事?” 葛大掌柜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此事可牢靠?”葛四爷皱眉道。 “对方说,东西如今就在苏州,博买后就可交货,只是这博买……” 博买就是竞价,价高者得。 葛家不怕与人竞价,但竞价的东西是生丝,是颜家势在必得之物,就不得不让葛家顾虑了。 毕竟这可不是小数目,而是两千担。 别看他们大商交易,总是以担为基数,似乎好像不多。实则一担是一百斤,只有大宗交易才会用担,普通商人都是以斤为计数。 至于那些小丝户织户,能动用的丝则是以两为计算。 合一担生丝四百两纹银,两千担就是八十万两白银。 八十万两白银,顶的上一个大商的全部身家了,要动用如此多的流动现银,哪怕是葛家也不得不谨慎。 “这两千担若是能拿下,今年海上面不用愁了。”葛四爷喃喃道。 “所以小的才会急匆匆来禀报您。” 葛四爷没有说话,继续把那一碗金丝小米粥喝完,方放下筷子道:“拿下,颜家现在没这么多现银跟葛家抢。” “若是颜家故意跟我们顶价?” 颜家是没钱,但若颜家故意叫价,哄抬价格怎么办? 葛四爷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给牙行打招呼,让他们验过各家钱物,才能参与博买。” “四爷英明,那小的这就去办了?” “去吧。” 葛大掌柜匆匆离去。
第54章 ◎各方涌动◎ 牙行前, 张瑾看到‘今日丝价’后,没忍住露出一个笑。 之前他便有消息,所以三月底他便在市面上收丝, 虽能收到的不多, 但这阵子积攒下来数量也不少。 后来丝价飙升到二百五十两时,他没忍住将手里的生丝都卖掉了,大赚了一笔。 之后丝价节节攀升, 他蠢蠢欲动,既后悔当初卖早了,又想再买进一批,说不定丝价还能涨。 二百六十两时, 他没忍住下了场,买进一些, 过两日又卖出,来回折腾数次, 最终下了狠心, 用掉手头能动用的所有现银,又找银庄拆借了两笔银子,购进一大批生丝, 这次没有再卖掉。 这些日子, 他吃不好睡不好,日日蹲在苏州盯着丝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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