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间不长,但因为数额巨大,作为看客都不禁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尤其最后两家竟言语相讥起来,这无疑满足了许多人的窥探欲。 有人说,葛家的人未免太霸道,人家颜家抢生丝也是有缘由,也有人说葛大掌柜说的没错,在商言商,如果扮可怜有用都去扮可怜了。 只有那极少数比较了解颜青棠的人,知晓她故意演方才那一场,必有目的。 可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颜青棠在出了牙行后,便坐上一辆马车。 马车疾驰,在一处河埠头前又换了船。 船行出城,到了澄湖终于停了下来,之后她便在湖上喝茶赏景。 景几次出言问她在等什么,可她都卖关子不说,直到又有一艘船驶来,双方接舷。 “少东家,幸不辱命。”之前出现在牙行,扮了多时‘神秘卖丝人’的中年男人,对颜青棠抱拳道。 其身后,六子也笑着跳了出来。 “少东家。” 颜青棠接过递来的木箱,打开来看了看,又顺手塞给银屏。 自此,景终于明白她干了什么。 “你把你爹留给你的丝高价卖给葛家了?为此,故意设局与葛家竞价?”回到船上后,景没忍住道。 颜青棠看这可怜的孩子,看来看去还是没看懂。 不过她也不打算继续卖关子了,毕竟这一局已经结束,于是便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给景讲其中门道。 其实打从丝价飙升到三百二十两时,她就让手下人放缓了收丝的速度,且这边收着,那边往外卖着,就是为了让市面上一直有丝,这样雪球才可以滚起来。 因为她的举动,本来藏了丝的人,忍不住纷纷下场。那些擅长投机取巧的人,也纷纷入场,就为了买进卖出从中赚差价。 众人拾柴火焰高。 雪球滚得越大,入场的人越来越多。 见此情形,葛家自然也坐不住了。 让葛家入局,就是她的目的之一。 在丝价超过四百两时,她又设下一套。 就是方才那个神秘卖丝人,实际上是她手下一个账房,以卖丝人的身份,通过牙行传消息给葛家,说要脱手一大批生丝。 有颜家的存在,葛家必然会下场。 目的呢,自然是高价卖给葛家。 “我本想四百两卖给他们的,怎知葛家钱太多,硬要给我送银子花。” 活生生把丝价抬到了四百七十两,等于一下掏空了葛家近百万两现银,不管葛家是不是找票号拆借,他总是要还的,这期间葛家的现银流动就会受滞。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
第56章 ◎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别总往我屋里钻◎ “你还有何目的?” 此时的景, 几乎化身为好奇学生,求知欲爆棚。 颜青棠也没卖关子,道:“你想想, 当两千担的生丝砸进市场, 会起什么效果?” 景并不懂两千担生丝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价格不菲,于是颜青棠便又与他讲起一户普通的桑农, 一年不过只能养三十颗桑树,而这些桑树产下的桑叶供给蚕来吃,不过才能产丝十斤。 而织一匹丝绸,不过用丝十几两, 也就是一斤多。而一担生丝,是一百斤, 也就意味着这两千担生丝,可以织出十几万匹丝绸。 每每算起这笔账, 颜青棠都会感叹, 也不知她爹是怎么攒下这批生丝的。 他大概从第一年就开始准备了,锱铢必较地一点点攒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留到后面以防万一, 可惜…… 当弄明白这一笔账, 下面就好算了。 当两千担的巨量生丝砸进市场,不管是被谁收去了,当这个消息放出时,那些买进卖出赚差价的人就会产生质疑, 会质疑丝价是否会跌。 当这个质疑产生, 按照人的本性, 就会有人害怕跌价, 脱手卖掉手里的生丝。 你看到他卖,你卖不卖? 你卖了,被另一个人看到了,他慌不慌? 都去卖,但又没人敢接手,丝价自然会下跌。 即使跌不下来,反正她手里还有大量生丝,任性,再砸一个或几个大批量下去,就不信跌不下来。 如此一来一去,别人亏不亏,颜青棠不知道,但葛家用近百万两白银收来的生丝,转瞬就会缩水大半。 回头算一算帐,葛家难道不会吐血? 她就想看到葛家吃瘪吐血,就当先报一个小仇。 听完,景陷入震撼中。 他不止震撼这个女人算计人心之狠之准,更震撼她的胆色,她的镇定,她的智慧,乃至她的演技,她的一切。 一手搅得满城风雨,一边跟书生你侬我侬。 他以为她有谋算,但没想到她谋算如此之深、之远、之狠。尤其她日日伴着书生,日常中从没有露出任何烦躁焦虑的情绪,这种反差给他带来的震撼极大。 凭一己之力去拉高丝价,她就不怕没人上套与她一同滚雪球,全部砸在自己手里? 那可不是几百几千两,动辄几十万两,要算计几百几千人的人心,难道她就不怕一点出错,满盘皆输,或者现实没按照她想的进行? 她难道就不怕顶价太过,葛家不跟吗? 不,葛家不会不跟,因为张管事的出面,足够刺激葛家人。 看似用一个管事来刺激人,这种行举很幼稚。 可葛家那是谁? 江南第一大家,背靠织造局等一众高官,从来没有把颜家放在眼里。 甚至出手解决掉颜世川,也不过跟踩死了一只蚂蚁一样,你颜家能坐上苏州丝织头把交椅,那是我葛家让着你。 不让你,你什么也不是。 这样的葛家是注定瞧不起颜家的,又怎能允许颜家对其挑衅? 之前双方在市面上抢购生丝,已经让葛家憋了一肚子火。颜家又如此挑衅,当着那么多人,葛家难道不要颜面了? 要颜面,那就必须跟。 瞧瞧,激将法虽然老套,但要看怎么用,用在何时。 现在纪景行也看出来,颜世川给她留下的那批生丝,数量应该不少,不然她不会如此任性。 可即便有这批生丝才能支撑起这场弥天大局,但这样的局,这样的谋算,只有她一人能做到。 哪怕是他也不能,更想不到利用这种手段。 而,纪景行因身处位置,想到的更多,看这些大商动辄几十万两白银的交易,要知道朝廷每年的税收也不过一千万两白银。 更让他震撼的不是别的,而是这种只手操纵整个市场的手段。 这样的人若是好人也就罢,一旦为非作歹,为富不仁,任性妄为,可造成的影响,足够击垮一地经济。 纪景行看过颜青棠的生平。疾风司出动,足够查清很多东西,有些哪怕本人都记不得的事情,其上也有记录。 究其前十九年,她从小到大一向循规蹈矩,哪怕做生意,也是以诚为本。 就像颜世川一样,虽为商,但并不是个只图利益的奸诈之人,商亦有道,行事有方,因为她爹从小就是这么教她。 与之有过生意来往的,无不对其为人赞不绝口。 可实际上真实的她,有着狼的狠,狐狸的狡猾,虎的霸气,鹰的高明远识。这样的人,走一步算十步,别人还不知她要干什么,她的天罗地网已然布下。 纪景行突然有种明悟,以前的她并不是不懂这种赚钱的手段,只是有她爹在,她收敛着,大抵也是不屑为之。 那日,在她爹陵前,她告诉颜瀚海——“该报的仇,我自己会报,与你们无关。” 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她要以与钦差太子合作,来作为扳倒这些人的基石。 事实证明,她不靠任何人,就有这样的能力。 颜世川可知道他的死,放出了一个怎样的人? 当她无所顾忌,当她倾尽全力,足以颠覆任何事物。 见景陷入久久的震撼,颜青棠的虚荣心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才哪儿到哪儿?” “你还有什么……” 他竟一时找不到何种言辞来形容。 这时,她却又卖起关子:“你以为这就完了?还没完呢,我想做的,可不仅仅是图他那点银子。” 说到这里,她眼色暗了下来。 这一次壮举,注定无人知晓。 即使有可能窥得端倪,大概也要很久以后了。 而事了拂衣去的颜青棠,在把景‘忽悠’走后,再度换了衣裳来到贡院外,接书生回家。 之后数日里,她一直待在青阳巷,没动弹过。 可整个丝织市场却因为她的行举,开始刮起狂风暴雨。 就如她猜测,很快就有人敏锐地嗅到味儿,纷纷开始抛售手中的生丝。 大家都急着卖,你卖四百一,我就卖四百零八。这世上从来不缺喜欢互相挤兑之人,也不过一天时间,丝价跌回四百。 但还有更多的人心存侥幸,想再拿一拿,说不定明天会涨回去呢。 即使没有别人买,别忘了还有六大家接盘。 很多人都是基于这些,才敢不断的买进又卖出。 可他们并不知道,暗中颜青棠交代的抛售已经开始了。 这一次,她拿出了整整一千担生丝抛向市场,并把手里能动用的人手,都动用了出去。 甚至借用了钦差的人。 陈越白连连苦笑不已,他疾风司的人,原本好好的当着探子,现在全成了钻进大街小巷卖生丝的丝商。 江南织造局里,严占松笑着道:“没想到,没想到啊,你竟有如此大的手笔。” 看来之前那场博买也被严占松知晓,不过想想也是,织造局管什么的?跟丝绸有关的,自然瞒不过他。 葛四爷干笑:“大人,小的这不也是为了生意,您也知道,今年的收成大概不好,若不备够足够的丝,海上的生意可就做不得了。” 严占松还是笑:“你考虑的不错,就该未雨绸缪,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要不我这心啊,一天天总是悬着。” 一场对话,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可出来后,葛四爷的脸色却不太好。 此时的他已经意识到之前博买之举太过冒失,也许从葛家没忍住下场抢生丝起,他就冒失了。 可若是不抢丝,后半年的生意如何做,明年开春的生意又如何做? 这本就是个难解的结。如今只能小心行事,也免得招来忌讳。 “四爷,丝价还在跌。” 禀报的人,声音很小,那样子一看就是怕主人发怒。 “跌到多少了?” “今日丝价三百五。” 葛四爷深吸一口气。 四百七跌到三百五,这才几天,他博买到的那些生丝每担就尽亏损了一百二十两,折算下就是二十万两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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