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琬想,等她解决了一切,她一定要去普济寺,为这个孩子上一座牌位,请高僧做法事为它超度,以解她心中的歉疚。 抱歉了,孩子,你是一个不能为你亲生父亲所知的存在,若是他知晓了,也未必能接受你。 她抬眸看向顾应昭,沉静地对他说:“顾太医,我不觉得皇兄会喜欢这个孩子,接受它的存在。” 皇兄那般骄傲的一个人,莫名被他们整了一出解毒,就算本意是好,也改变不了他们欺瞒的事实,而这个孩子,就是在欺瞒之下的产物,那段不堪过往的存证,时时刻刻提醒着皇兄,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皇兄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谢卿琬不觉得他会接受,和自己的妹妹诞下的孩子,一个突然冒出来,毫无心理准备的孩子,这可比解毒那件事还要严重许多。 顾应昭听着谢卿琬的话语,听得胆战心惊,亦脑补出了谢玦知晓这一切后的反应,光是想想,他就不住地打起了寒战。 只是,他觉得公主有一点说得不是很对,谢玦能不能接受这个孩子他不知道,但若是公主把孩子给打了,难道殿下就会更容易接受吗? 顾应昭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他看着谢卿琬,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公主,可是以您的特殊体质来说,若是不要这个孩子,您可能一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站在这个角度上来说,他觉得有些可惜,所以方才他才建议谢卿琬留下孩子。 毕竟,谢卿琬便是在美人扎堆的京城里,也是极为出挑的存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女郎,她这般好的外貌,若是没有人能继承,多少有些可惜,对世上都是一个损失。 尤其是,这个孩子是结合了谢玦和谢卿琬两人的良好基因,想必长大后,无论是相貌还是智力,都是世上顶顶的存在,谢玦亦是世间屈指可数的美男子,顾应昭想象不出来,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会是多么的好看,精致。 作为顶级颜控的他,不免扼腕叹息。 谢卿琬蹙起了眉,思索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顾太医,我意已决,没有孩子便没有孩子吧,这一生,我得到的已然太多,人生不可能总是十全十美,有些缺憾也是正常的事。” 顾应昭见她这般,也知她是当真下定了决心,叹息道:“公主考虑好了,不后悔就成。不过,您目前的身体还很虚弱,得先养一养,再行您说的那事,届时我会尽力协助您。” 谢卿琬点了点头:“麻烦顾太医了。” 顾应昭摇头苦笑:“不麻烦。” 虽然他感觉,他们似乎在一个错误的方向越走越远,随时都有翻船的风险,但正如她所说,事已至此,好像除了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卿琬聚精会神,说了一气的话,已是颇费精力,此时解决完事情,骤然泄下气来,一股疲惫之意顿时沉沉涌上来。 她困倦地半阖上了眼睛,顾应昭见此,也悄然退了出去。 退到门口的时候,发现谢玦就在附近,他不由得庆幸方才留了个心眼,一直和谢卿琬压低着声音讲话。 顾应昭低下头来恭谨向谢玦报告谢卿琬的情况,不忘说道:“待公主的药凉下来后,还请殿下叫醒公主去喝药。” 谢玦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他记下了。 待顾应昭离去后,他转身轻轻推开谢卿琬的房门,向里走去。 谢玦的脚步放得很轻,确保不会惊扰到她,然后他慢慢坐下,坐到了她床畔的矮椅之上,低下眸光,静静地看着她。 他什么也没做,任时光悄然流淌,只有二人之间静谧如初,他却一点也不觉得乏味无聊,只想这样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光,再长一点,再慢一点。 也只有此时,看到她虽苍白但安稳的面庞,他才敢回忆起先前那些被刻意放置下去的忧心,焦急。 那时的心痛与担忧,仿佛要将他的心脏生生剜去一块,掉在地上,仍然活蹦乱跳,溢着鲜血。 她在床榻上痛得忍不住哼叫,直到最后气声渐弱,没了力气,他更是痛在肺腑,痛在身上的处处,有那么一瞬,谢玦几乎感觉到了喉间涌起的铁锈血腥之气。 随时就要喷涌而出,贯穿他的心脉一般。 也是这次经历,越发使他明白,他不能失去她,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承受不住。 她是他身上拆下来的一根肋骨,与他筋连着筋,骨连着骨,共享痛觉与血液,虽然他们毫无血缘关系,但早已是世上最亲密的一对兄妹。 谢玦想,他没有什么不可以给她的,他的地位,那些万人羡慕的权势,在她的面前,都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他们自小以来一起长大,她是他相处最长的朋友,也是他最为依赖的陪伴。 世人皆言他宠溺她过多,给她太多超出规制的特权,但只有谢玦自己清楚,她给他的,从来不比他付出的,少半分。 是她,成了他冰冷冬日中的一团融融篝火,是他丧母以后唯一的羁绊,在痛苦与混沌之时得以支撑的信念,一个他自叩心门时的理由,让他与这个世界,建立起了更多真切的联系。 世人皆言他仁爱天下,为政清明,有圣贤之范,但谢玦在最开始,无非是想开一片清明天地,以这无双盛世,河清海晏,护她一生无忧无虑,肆意妄为。 他费力争夺的权势,也只是为了护住她而已。 谢玦从未将这般心思对旁人讲过,他总是以无言的行动,践行了他的一切承诺——无论有没有说出口过。 他注视着榻上正安详睡眠的她,轻轻伸出手,撩开她眼睫边的碎发,喟然轻叹道:“琬琬,我总希望你晚些长大。”
第46章 虽说女大当嫁,春心萌动,但他总希望陪在她身边,最亲密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谢玦有时候甚至会想,他这些年的宠溺,又何尝不是存了一丝刻意,有了一个百般对她好的哥哥之后,想必他的琬琬,也不会太容易被那些讨厌的小子骗走。 除了他,世上有哪个男人还能做到这般。 他不愿相信,真有人能做到如他一般,对她毫无保留,也不敢赌。 也不敢承受放她远去的代价。 只愿她能明白他这个做哥哥的苦心,将来莫要为了外面的野男人与他置气,他便已知足了。 谢玦轻轻叹息一声,心中是满腔的忧愁与温柔。 …… 谢卿琬睁开眼时,就先看到了床侧垂放着的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正细心地为她掩着被角。 她混沌的神思一下子清醒过来,目光上移,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之时,心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颤。 谢玦此时发现她已醒过来,柔着声音问:“琬琬,你现在感觉如何,汤药已变温,不如我现在来喂你喝下,如何?” 谢卿琬不敢看谢玦的眸子,慌忙别过头,望着床榻的内侧,瓮声道:“皇兄,你先放在旁边吧,我已经好多了,只是现在还不想喝,你先去忙你的要紧事,待会我自己来喝就好。” 谢玦闻言,蹙起好看的眉:“再耽搁一会,恐怕会误了服药时间了,琬琬,听话。” “或者你实在不想现在喝,我就在旁等着你,等你什么时候想喝,再来喂你。” 谢卿琬意识到,今日怕是无论也逃不过去了,只能认命般地道:“那就现在喝吧,不过皇兄,真的,我自己来就好。” 她现在见他都心慌,若真要让他一口一口来喂,何尝不是一种无时无刻的折磨。 谢玦轻轻摇头,端起汤药:“琬琬,你如今还很虚弱,还是躺着为好,只要小心些,别呛着。” 说罢,他已舀起一勺药液,放置在了她的唇边。 谢卿琬无法,只得张开唇瓣,将那勺汤药抿入口中,咽了下去。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始终紧闭着双眼,任羽睫轻颤,也不肯睁开。 她实在怕自己眸中的心虚,让皇兄一眼看出端倪。 只是,谢卿琬忘了一点,视觉消失的同时,身体上的其他感官会变得格外敏锐。 自从她闭上了眼以后,耳边最细微的动静,都变得纤毫毕现,无比清晰,仿佛随时响在她的心间。 瓷勺与瓷碗壁轻叩发出的声音,衣料与被褥外沿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通过这些动静,她即使不睁开眼睛,也知道皇兄是何时倾身过来为她喂药,又是何时坐回去,让勺子在碗沿上轻轻刮拭,滴落最后一滴汤药。 如此一来,她似乎更紧张了,虽躺在床上,背脊却紧绷着,一动不敢动,总是在最适宜的时候张唇喝下药液。 自然,在喝药的过程中,皇兄也会温声夸着她乖,谢卿琬听着这些话语,脸上有些微热,明明,明明只是喝一个汤药这么简单的事情,在他那儿,却仿佛成了什么天大般的成就。 小时候,皇兄就是这般,一口口哄着怕苦的她,乖乖喝下汤药的。 现在回想起来,心中沁入一股暖流的同时,谢卿琬也不免有些好奇,皇兄又没带过孩子,怎么那么懂得她当时的心理,总是能让她不哭不闹,安心听话。 莫非是一种生来就有的秉性相合?想到这里,她亦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地笑出声来。 正沉浸在过往美好而又温馨的记忆中,谢卿琬却忽然感觉到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之上,甚至还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她的头皮瞬间生起了无数鸡皮疙瘩,若不是在床上,她恐怕能当即跳起来。 谢卿琬猛地睁开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双手,迅速扯住了谢玦的胳膊,用尽了最大的气力将他的手从被褥里拉出来,指尖都在颤抖。 “皇兄,你……”这一番急切的动作后,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皮在疯狂跳动。 谢玦指尖微动,被她急促地从被褥里扯出手之后,他迟迟未动,直到此时,他才抬眼朝她看去,眸中有些莫名的神色。 “琬琬,你怎么了?”他问,“我只是怕你肚子太凉,想帮你暖暖。先前你那般疼痛,总担心你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谢卿琬的牙齿在上下打着架,浑身的汗毛都在此时竖起。 皇兄说的没问题,以前她来月事时,偶尔会小腹酸痛冰凉,只能卧床休息,皇兄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赶来看她,陪她的时候,就时常用他温暖的大掌,轻柔地帮她暖着身体。 这般动作,他早已做过无数次,早已再熟练不过,这次显然他也是顺其自然地做了方才那个举动。 毕竟她还穿着衣服,也不算失礼,只是哥哥对妹妹最真切的关心罢了。 ——若不是这个做妹妹的正怀着哥哥的孩子,腹中不仅有条小生命,更有着无法言表的,几乎要装不下的秘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9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