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书房的门大开,禄安帝带着几个宫人率先走进来,到桌案后坐下。 “请诸位公子进来吧。” 随着一声传唤,几个年轻男子先后有序地到禄安帝前行礼。 苏蕉儿勾着嫩白的指头数了一下,共有六个。 她一动,头上的步摇叮铃碰撞,闹出些不大不小的声响。 好在禄安帝正说着话,众人注意力还算集中,并未有人看过来。 嬷嬷叫她多看,苏蕉儿不知道看什么,过了会儿,便又偷偷露出来脑袋。 隔得有些远,不过她眼睛好。 殿中央人头攒动,有人上前一步,错开一个位置,便突然露出左侧最挺拔的那道身影。 那人神情姿态,都不如旁人拘谨恭谨,穿着玄色交襟锦袍,身量很高,却并不单薄。 精致漂亮的眉眼透着丝玩味儿,偏又有几分凌厉如刀的气势。侧面望去,鼻如山峦。 在场其他人仿佛被衬托得纷纷失去颜色,唯他一人,鲜活得像是画里走出来一样。 苏蕉儿定定望着,恍惚竟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怔愣间,那人猝不及防转过脸来,对上她的眼睛。
第2章 “温将军在瞧什么?” 说话的是丞相府嫡子许盛竹,生得亦是一表人才,容貌端正,气度温润,是京中人人称颂的谦谦君子。 顺着看过去,只见一扇四开的屏风,上头绘着泼墨山水。 温疏水收敛目光,微扬的眼角里含了些意味不明的笑:“屏风处有只猫儿,你没看见?” 禄安帝正在考太傅嫡孙的学问,颇为枯燥,许盛竹还真凝神在那山水画里寻了一遍。 大抵是离得远了些,没找到。 许盛竹想,温将军不亏是习武之人,眼力果然出众。 听闻在战场上,目光所及之处,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温卿。”禄安帝喊了他一声,有些纳闷,这厮竟连二十五岁都没有。 南梁求亲的使团数日前已经自国都出发,抵达京城,不过三四个月功夫。 他与皇后思来想去,都不舍得小女儿远嫁,只能暂行下下之策。 这一场,便是要苏蕉儿看看这些名门望族的公子,若能抢先定下亲来,南梁使团到了也没辙。 只是早知温疏水今年才二十四,他便将门槛设作二十三岁了。 温疏水上前行礼:“陛下,臣在。” 面对这位战功累累的北晋战神,禄安帝又看重又忌惮,语气更温和了些:“听闻爱卿旧疾难愈,可要朕派几个太医过去?” 温疏水拱手道:“承蒙陛下关爱,只是府上医师医术尚可,臣还不想更换。” 这话直接拒绝了禄安帝的好意,可谓是张狂至极,边上的几个公子都忍不住看过来,心里直感叹。 狂妄还得属温将军。 别看他们都差不多的年纪,但在许盛竹等人心中,并不敢将温疏水划作同辈。 这位战神年纪轻轻便统军数十万,短短数年平定三方战事,重权在握,民心所向。 如今回京养病,就是禄安帝也要礼让三分。 他们平日里见了,也只有恭恭敬敬道一声温将军安好的份。 禄安帝果然没有生气,但似乎也没话多讲,寒暄两句,便将许盛竹叫过去问话。 等离开时,温疏水又朝屏风处望了一眼,才率先往外走。 他第一个出去了,其他公子哥才敢一个个跟上,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 望着最前方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有人追了上去:“温将军。” 温疏水睨了一眼,是楚国公府的嫡长子楚炜,并不放慢脚步,只是懒懒问:“什么事?” 楚炜在一众世家公子中也算出类拔萃,父亲是楚国公,姑姑是楚贵妃,家世显赫,自己才能亦是拔尖的那批。 从小到大,楚炜都是被争相追捧的那个,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性子自然有几分傲气,平日甚少主动与人搭讪,因此他一过去,其他人便齐刷刷盯上了。 温疏水的态度并不热情,换作其他人,楚炜早拂袖离开,但这会儿他仍露出笑来:“舍妹常与我提起温将军,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非同凡响。” 温疏水扯开唇:“你妹妹是谁?” 楚炜脸色一僵,悻悻道:“楚国公府楚婕。” 又不死心地说,“我也一直想与温将军交个朋友,今日才有机会。温将军一会儿可得空?我在庆贤楼订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温疏水淡声道:“我不跟小孩交朋友,让你家大人来吧。” 楚炜显然是第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绝,脸色越发难看,强忍怒气道:“温将军,我今年二十一,去年便及冠了。” 从未有人如此轻视他。 温疏水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那双漆黑凤眼便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楚炜的脸霎时变得黑里透红,似是被嘲笑了,却没有证据。 父亲说得对,这人实在狂妄自大,难以相处。 温疏水根本懒得应付,自顾自离去。 …… 待人都离开了,禄安帝才从桌案后走下来,冲屏风后温声道:“蕉儿,到父皇这里来。” 不多时,屏风后便探出一颗小脑袋,乌黑的大眼睛先四处看了看,才慢吞吞起身。 禄安帝摸了摸女儿的头,面色慈祥:“去见你母后吧。” 长宁宫内,陈皇后正坐在首位,身边站着大女儿苏琅儿,二人生得有五分相似,都是明月般的美人儿。 苏琅儿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安抚地拍了拍陈皇后的肩膀:“母后莫要担心,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是这么说,等苏蕉儿从门口进来了,这位大公主唇边的笑意便散得干干净净,眉眼间不自觉凝上一点忧愁。 苏蕉儿绽开一个甜乎乎的笑:“母后,皇姐姐,我来啦。” 陈皇后招招手:“听向云说,你要那支蝴蝶钗子,母后让人给你找出来了。” 她手边就搁着只巴掌大的木盒,里头躺着支金灿灿的钗子,取出来略一晃动,上头镶嵌的金蝴蝶便悠悠扇动翅膀。 尤其那翅膀还是镂空的,更显得精致无双。 见苏蕉儿注意力都在钗子上,陈皇后与苏琅儿对视一眼,又从宫人手中接过来几张画像。 苏琅儿道:“蕉儿,方才在父皇那里见了什么人?” 苏蕉儿不认识,摇摇头。 陈皇后便将画像铺开:“瞧,是不是这些人?” 正是方才清德殿中的六位未婚公子。 这是帝后精心挑选的结果,虽说是情急之策,再不济日后还能取消亲事。但能入选的人,家世、品行、才能,无一不是佼佼者。 最上面一张是温疏水,陈皇后顿了一下,想也没想直接抽走。 苏蕉儿早看得清清楚楚,是方才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目光打了个转,才落在下一张,却不感兴趣了。 苏琅儿凑过来,指着画像循循善诱:“这个是许丞相家的嫡长子,蕉儿喜欢吗?” 苏蕉儿手指头拨动着蝴蝶翅膀,摇摇头。 第二张是楚炜,楚贵妃的侄子。 陈皇后再次微笑着抽走,顺手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子里。 苏琅儿:“这个,这个是齐太傅的嫡孙,喜不喜欢呀?” 苏蕉儿见过齐太傅,是个白花花胡子的老爷爷,她的孙子没有见过,便摇摇头。 除去温疏水和楚炜,苏琅儿点一个她摇一次头。 陈皇后叹了口气,忍不住拿起四张画像看了又看,这长得也算一表人才,怎么蕉儿会如此嫌弃呢? 苏琅儿反而松了口气:“母后,蕉儿都不喜欢,我看这个法子就不靠谱。” 陈皇后陷入沉思,余光中却突然伸进一只纤细的手,捏住了她随手搁在身边的那张画像。 苏蕉儿把画像抱在胸前,轻轻拍了拍:“这个好。” 陈皇后和苏琅儿猛地看向她。 苏蕉儿迟疑了一下,小声重复:“好看,我喜欢。” 苏琅儿先反应过来,一把抓过画像,铺开来,看着上头眉眼如画、气度不凡的漂亮男人,陷入了沉默。 陈皇后:“……”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拿捏不住。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愧是本宫的女儿。”一选就选了个最难缠的。 且不说温疏水仗着自己权势地位,谁的面子也不给。单是那目中无人的狂妄性格,便万万入不了她的眼。 非要她说,还数丞相府的许盛竹好些,听说品行端正,人还温柔。 陈皇后正考虑着要不要找机会让二人接触接触。 苏琅儿瞥一眼妹妹天真无辜的神情,咬咬牙:“不然我代蕉儿嫁过去吧。” “说的什么胡话!”陈皇后瞪她一眼,“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母后一块都不会割让。” 苏琅儿:“那让兄长男扮女装嫁过去呢?” 陈皇后沉默片刻:“行得通吗?” 远在安州皇太子苏涟:“阿嚏——???” 这自然是玩笑话,即便苏涟肯牺牲,南梁那边又不是傻子。 最后也没商量出个结果,在长宁宫用过午膳,苏蕉儿便带着蝴蝶钗子回去,临走还不忘将那张温疏水的画像细细叠好,揣进腰包里。 睡前想起来,又拿出来压平,要宫人贴到墙上去,每天看看。 向云大惊失色:“不妥不妥。” 小千岁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怎能在闺房中张贴男子画像,传出去还得了。 苏蕉儿有些失望,但她最大的优点之一便是听话,折了折,又放回腰包里了。 浴池中烟雾袅袅,白气蒸腾而上。 苏蕉儿浸在温热的水中,几片玫红花瓣随着水波冲上少女细腻圆润的肩头,更衬得肤色白皙滑腻。 她半阖着眼皮,脸颊被水汽蒸出些许艳色,舒服得昏昏欲睡:“向云。” “奴婢在。” “画里那个人是谁呀?” 向云想了想,觉得说了也无妨:“是温将军。” “哦。”小千岁在心里想,竟是一个大将军,一定是长得最好看的大将军吧。 她又问:“南梁是什么地方呢?” 向云心中一震:“小千岁,您怎么知道南梁?谁在您跟前乱嚼舌根了?” 苏蕉儿哪里想得起来,或许是宫人,或许是母后姐姐说漏了嘴。 她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从水里走出来,宫人立即替她披上柔软的毛毯,细细擦干水。 苏蕉儿躺进被窝里,声音因为犯困显得格外软糯:“向云,我不想去很远的地方。” 向云熄灭近处的蜡烛,听了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 她家小千岁,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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