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庶女,只能乘后面的小车。不过幸亏是这样的规矩,她可不想和嫡姐坐一起。 闭闭眼,脑海里又浮现出四妹妹凄惨的死状。 楚菱慌乱地捶着头,只恨自己怎么不赶紧忘个干净! 前头的马车里,楚婕脸上的笑像是烙上去的面具一般,即便在无人的情况下轻易也不摘下。 只是天色渐渐晚了,马车内更显昏暗,那张清丽的脸上明暗交杂,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感。 上回楚国公借机弹劾苏涟,没想到被温疏水和苏涟联手反咬一口。 那折子递上去覆水难收,好在禄安帝并没有当众给国公府难看,只是私底下叫去训斥了一番。 但也借此驳回了嫡长子楚炜要入刑部做侍郎的请求,竟只愿意给个光禄寺寺丞的位置。 管祭祀宴饮的从六品,与闲职有什么区别。 楚婕脸色逐渐冷沉,又想到方才温疏水的态度。 枉费她与父亲商量,没有将温疏水压她入地牢的事抖落给禄安帝。 毕竟就算禄安帝知道了,估计也撼动不了温疏水的地位,倒不如卖个顺水人情,也显得楚家大度。 不过就方才的情形来看……这种小恩小惠,显然不足以拉拢这位脾性狷狂的大将军。 还要再加些分量足的筹码才是。 楚婕撩开侧帘,对丫鬟卷荷道:“让三小姐自己去,我与父亲有事商议,回府。” …… 庆贤楼的饭菜果然名不虚传,即便点了足足十几道菜,也不过浅浅地尝了两个菜系。 苏蕉儿最喜欢越菜,口味清淡却不乏味,鲜美纯正,花样多,精巧又好吃。 吃得肚皮都紧紧的,她才轻轻打了个嗝儿停下。 雅间的窗临着长街,日头已经落下西山,夜幕四合。 街边的铺子却大多没有关门的迹象,反而点燃门外挑着的大灯笼,仍笑脸迎客。 这条祈宏主街是京城最主要的大街之一,因而不到宵禁时分是不会落寞的。 苏蕉儿站起来消食,宫人为她推开半扇窗,好叫她能看见外面的繁华街景。 红彤彤的大灯笼连绵成弯曲一线,勾勒出祈宏街的形状,好似一场盛大的宴会。 宵禁都不管的夜市就在祈宏街东边连着的一条街道,每逢初一才开,全京的摊贩不算,还有从稍近一些的村镇赶来的百姓。 每回必定热热闹闹,直到深夜。 苏蕉儿一下马车,便被举目所见的盛景惊得双眼明亮。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她从未见过这么多人聚在一处。 向云有些忧心,再三叮嘱:“小千岁,一会儿可千万不能乱跑。” 苏蕉儿点头,乖巧地牵住她的手。 只是走了没几步,便兴高采烈地买了支糖葫芦,再走几步,另一只手也得腾出来摸摸笼子里小兔子。 小兔子皮毛白,眼睛朱红色,耳朵竖得直直的。 苏蕉儿说:“你是兔子,你不能吃糖葫芦。” 说着自己却大方地咬了一口,山楂的酸甜在口腔里迸发开来,她忍不住蹙起眉尖。 夜市有许多有趣的玩意儿,看得人目不暇接。 温疏水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却难免偶尔被行人冲开一两个身位。 “蕉儿。” 夜市人多,不好直呼小千岁,他如此把人喊住,靠近了微微俯身,长指上不知何时勾了根红绳,另一端被他握在掌心。 苏蕉儿疑惑地偏了下头,男人已经靠了过来,离得极近,大手往她腰上伸。 她眨了下眼,隐约又闻到那点独特的冷香。 温疏水见她完全不知道防备躲闪,心里越发复杂,只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那金丝水仙纹腰包近在咫尺,若他想,恐怕直接将玉猫拿出来换上玉兔,她也根本反应不过来。 温疏水的手指在腰包上方停留了一瞬。 罢了,她又不愿意。 他转而将红绳缠在小姑娘腰带上,系上活结,手一松,一柄只有手指长的青玉小剑便压在她裙摆上。 等人都收回了手,苏蕉儿才后知后觉地低头,扯着红绳将东西拎起来。 她还从未见过谁将玉雕成剑的模样呢。 温疏水垂着眼道:“原本是府宴那日要送给你的,总没有好的机会。” 苏蕉儿似乎对这块形状独特的青玉颇感兴趣,捏在手里好一会儿,直到要吃茯苓饼才松开,任它垂在腰间。 初一的月儿极弯极细,月光暗淡,全凭街道两旁的灯笼烛光映照。 即便如此,也偶尔会经过不甚明亮的地方。 那剑形的玉佩便隐隐发出莹莹青光,若是黑暗处,恐怕更明显些,能让人一眼注意到。 向云略惊讶地看了一眼,伴有荧光的青玉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温将军就这样送给小千岁么? 温疏水本看着那块青玉,余光瞥见有道身影停在了苏蕉儿边上,顺着看过去,好不容易缓和些的脸色顿时又黑了。 京城就这么点大,楚识宁正笑着走过来,那眼睛都亮了。 苏蕉儿正想戴上一只白色狐狸面具,手勾着绳绕到脑后,却被发髻拦住。 她自己又看不见头顶,手指头无措地这里扯扯那里扯扯,急得转了个圈。 楚识宁好笑,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还在迟疑的时候,另一边却已经伸过来一只手。 温疏水没他那么多顾忌,一手按着小姑娘的肩膀:“别动。” 说话间,将面具妥帖地替她戴上,一双杏眼从眼洞里望出来,这才瞧见身旁的人。 “咦,是你呀。” 楚识宁行过礼:“真巧,小……姑娘也来逛夜市吗?” “嗯嗯。” 苏蕉儿戴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将小脸伸到温疏水跟前,要他取下来。 望着二人的互动,楚识宁只得露出淡淡的笑,眼底难免有些落寞的情绪。 这几个人停在摊前迟迟不走,挡住了生意。摊主只得好脾气地委婉提醒:“几位可要猜字谜?十文钱一次,连中五题奖品任选。” “猜谜?”苏蕉儿好奇地张望,抽出一张写着谜面的小纸,认真念着,“半、真、半、假……” 片刻,她迷茫地抬起头来:“我看不懂诶。” 向云递了十文钱给老板,好笑道:“小姐,咱们还是去前面看些别的吧。” 楚识宁小心靠近,轻声念出一字。 苏蕉儿照葫芦画瓢,懵懂道:“值班的值?” 老板倒也大方,并不介意有人帮她,反而哈哈一笑:“小姑娘,说对了!” 苏蕉儿惊喜地睁大眼望着楚识宁:“你好聪明。” 其实这字谜不难,若这也猜不出,倒真是白读这么些年的书了。 虽是这个道理,可见她如此崇拜的模样,楚识宁心里好似鼓胀起来一般,竟有些欣喜。 想起先生戒骄戒躁的训诫,他维持着温静语气:“还要猜么?” 苏蕉儿又拿起一张:“火、烧、横、山!”念完又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楚识宁略一沉吟:“灵巧的灵。” 一中再中,连中五题对他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轻松得很。 因为谜题不难,老板设置的奖品也不贵重,都是些小玩意儿。 苏蕉儿选了最不起眼的竹蜻蜓,只觉得好玩。 温疏水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看二人就着字谜有说有笑,竟如何也插不进去。 苏蕉儿似乎注意到他,迟疑道:“温将军,你要再玩一遍吗?” 他没什么表情,良久声音低低地道:“我不会。” 向云心头颤了颤,总疑心温将军在翻脸的边缘。 温疏水自幼父母双亡,摸爬滚打学了些打仗的本事,没有上过学,连识字都是后来看兵书学的。 虽然不会有人因此质疑他大将军的分量,但他,又怎么猜的出字谜。 吟诗作对、猜谜解语,本就是京城中霁月清风的公子哥才有的雅兴。 苏蕉儿轻轻啊了一声,还未说什么,那边楚识宁已经在唤她过去。 她左右犹豫了许久,楚识宁又唤了一声,温将军却不说话,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直望着她。 苏蕉儿最终还是走向另一边,原来是个对对子的地方。 楚识宁信手拈来,拔得头筹,赢了一只发钗给她。 二人渐行渐远,温疏水就落在了后方。 他慢慢地走着,面色如水,身旁人流穿梭不息,欢笑声几乎成鼎沸之势。可不知为何,竟感到一种令人溺毙的孤寂。 小姑娘与楚识宁相处甚欢,看着更像一个世界的人,她也确实不是非自己不可。 温疏水步子越发沉重,最后几乎要停下来。 “温将军。” 苏蕉儿忽然转过身,垂在腰间的青玉随着裙摆转动。 温疏水定定地看着她,本就漆黑如墨的凤眸此刻比远处的夜色还浓厚几分。 他没有说话,也不愿说话。 苏蕉儿却迈着小步子走回来,直到停在他跟前,主动抓住男人的衣袖,小脸露出生动甜软的笑:“温将军,我想要那个兔子花灯。” 温疏水抿着的唇松开,生硬道:“那边不是在卖吗,没有钱了?” “不是,我要那一个。” 她指向不远处的摊贩,一块木板上挂着数只大小不一的水球,出箭命中者,可获得对应奖励。 自然,水球越小,奖品越好,其中一样奖励就是兔子花灯。 画摊前,楚识宁兴致忽然消散,放下手里画了一半的画,付了钱,面上笑意淡去。 温疏水手已经抬了起来,僵直一瞬,却又恼她只有这时候才能想到自己。 苏蕉儿会错了意,大大方方地牵住他的手,拉着往射箭的地方走。 “老板,我要一支箭。” “小姑娘只要一支啊?” “够啦够啦。” 温疏水冷着张脸,却在小姑娘将箭递过来时顺从地接住。 从前握的都是实木大弓,这弓箭轻得如稻草,骨节分明的长指搭上弓弦,用力扯开。 顷刻间,弓身形如头顶夜幕中的上弦月。 箭矢唰地一声破空而出,带起凌厉风声,准确地命中左上角对应兔子花灯的那颗水球。 水花喷溅而出,苏蕉儿惊喜地拍起手,笑得眉眼弯弯。 老板将兔子花灯递给她,还贴心地点亮了中央的蜡烛,好让它亮起来。 “好!公子真是神箭手!” 这一箭似乎宣泄了心中许多难言情绪,温疏水偏头看苏蕉儿拎着花灯跑动,心尖轻颤。 老板伸手要将木板上的箭取下来,试了试力,却纹丝不动,这才发现尖端竟深深没入木板之中,几乎从后面穿透出来! 这又比不得军队用的精铁箭矢,竟然能有这样的力度? 他怔愣片刻,只能将就着将箭尾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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