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千岁。” 席下走来一人,宋如歌端着天青色的酒杯过来,规矩地福了福身。 只是她行完礼,又忍不住看苏蕉儿,看她那双莹润的杏眼,就想起从前在野外行军时吃过的一种黑色野果。 当野果浸在清澈的溪水里时,便是这般模样。 宋如歌只敬了小千岁却不敬大公主,这样其实有些失礼而不自知,一旁的宫女瞥了眼苏琅儿,却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并不介意。 苏蕉儿自然记得她,点点头。 她还愿意搭理自己,这可让宋如歌松了口气,忙双手捏着酒杯一抻。 这动作,又颇有些大刀阔斧的意味:“小千岁,金蝴蝶是我眼瘸拿错了,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温疏水已经同她解释过了,苏蕉儿又点点头。 宋如歌不会说场面话,憋了会儿,只能一仰头干了杯酒:“我自罚一杯!” 只是入口便觉得不对,这酒怎么这么淡,还有股茶的苦味儿。 她是女子,桌上摆的自然是茶! 苏蕉儿见她面色古怪,只好软声软气道:“我已经不生气啦。” 宋如歌这才如释重负,说不出漂亮话,便又拜佛似的冲小千岁拜了三拜,迈着轻快惬意的步伐回桌。 苏蕉儿发觉姐姐在看,心虚地望着她:“怎么啦?” 苏琅儿掩着唇,反问:“你先告诉我,金蝴蝶是怎么一回事?” 苏蕉儿一点撒谎的天赋也没有,连遮遮掩掩都难,便全部告诉了她。 苏琅儿听罢:“原来如此。” 她看着席上独自喝茶的宋如歌,难免有些感慨:“这位宋姑娘的事,我倒是了解一些。” 苏蕉儿好奇地歪过去。 想着建了公主府,妹妹总免不得与人往来,提前多了解一些京中的人和事也好,便抿了口茶说起来。 “她和这席上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都出身世家,只有她,生在乡野,长在军营。” “若非她兄长宋霖封了副将,这辈子恐怕也不会走入京城。” “三年前,宋霖立功升迁,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众人知道他有个妹妹,便有意结亲攀附。” “最后宋老夫人做主,定了太常寺少卿的儿子常渊。” “只可惜,宋将军去年牺牲于北征最后一役,只有尸骸跟着大军回京。” “宋老夫人早年死了丈夫,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此一病不起,药石无医。” “她唯一的心愿,便是离世前看到女儿寻得归宿。” 苏蕉儿竖着一根指头点了点,表示自己听懂了:“正好呢,宋姑娘和太冤定亲了。” 苏琅儿失笑:“是太常寺少卿之子常渊,只是……” “宋家没了宋霖,便失去了顶梁柱,剩下孤女寡母,常家又怎么看得上,若非怕落个攀高踩低的坏名声,恐怕早逼着退亲了。” “如今是能拖便拖,恰巧今年又升了太常寺卿,只怕是……” 到这里,苏蕉儿已然听不明白,觉得好奇怪:“已经定亲了,怎么可以反悔呢。” 苏琅儿见她听不懂,便止住了话题,转而叹道:“还记得我初次见到宋如歌,她打扮得利落又英气,还为我舞了剑,剑术之精湛,连皇兄都难得夸了一句。” 那时,女子提着剑爽朗大笑、无拘无束的模样,不知多令人羡慕。 席上,宋如歌正无聊饮茶,忽有两个不知谁家小姐凑了过来,眼睛狡黠地转着:“宋如歌,听说你会舞剑?” 另一人附和:“对啊对啊,你要不给我们表演一下?太子殿下都赞不绝口的剑术,我们也想见识一下。” 太子什么时候赞不绝口了? 宋如歌想了半天,也只记得那时他脸色冷冷地吐了一句“不错”,听着像极了敷衍。 周围有人看过来,恐怕今日她只要拿起剑,常家就会听说她在外如何如何粗鲁不堪。 宋如歌淡淡道:“早已生疏,便不献丑了。” “借口吧,你不愿意就直说啊。”那小姐忿忿道。 宋如歌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相处。 又想,倘若每个都像小千岁那样乖乖的,也不是不行。 那二人离开,回到自己桌上,转头便和其他人嘀嘀咕咕起来,还不时望向她这边。 估计是在数落她的不是吧。 宋如歌发着呆,桌边又过来一道身影,伸着手往桌上放了一样东西,是一只丝带封口的布袋子,鼓鼓囊囊的。 白皙的手很快缩回去,顺着抬头一看,是娇娇俏俏的小千岁。 苏蕉儿搁下一只糖袋,抿着唇浅浅地笑:“给你吃。” 说罢,又快快地迈着小步子离开,裙摆晃得像蝴蝶翅膀。 直到挨着姐姐苏琅儿,她才小心地探头观察宋如歌的反应。 宋如歌抓起糖袋,心里暖融融的,冲小姑娘粲然一笑。 对面那桌莺莺燕燕顿时噤了声,面面相觑一阵,最后纷纷低下头装作安静饮茶。 苏琅儿摸摸妹妹的头。 虽然没有人要求她要良善,可苏蕉儿的心比谁都柔软,这正是他们最珍视的东西。 宴席结束,宾客散去,庭院中热闹的情形犹在眼前。 宋如歌登上自家马车,拉紧了车帘,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抻着腿没个正形。 席上百无聊赖地喝了一壶茶,嘴里仍然发苦。 她摸出糖袋,拆开丝带,想拿颗糖出来吃。 手指探进去,却碰到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拿出来一看—— 一只小巧精致的金蝴蝶正被她捏在指尖,一碰,镂空翅膀便扇动起来。 宋如歌愣了半天,终于眼前一亮,忙探头:“先去将军府!我找温大哥还个东西!”
第23章 按规矩,新落成的府邸,至少头几天是要住人的。 宴席结束,苏蕉儿就留在了公主府,云安殿日常伺候的宫人跟着来了大半,倒也习惯。 大约申时,陈皇后处理完手头的事务,特地出宫来看女儿。 宅邸是她与苏琅儿一起盯着建成的,对这里的格局造景了熟于心。 外间,兄妹三个正围坐在小桌边下棋。 苏涟与苏琅儿平时都忙碌,但总愿意抽出时间来陪自家小妹玩耍。 苏蕉儿小心落下一颗棋子,跟着便露出紧张兮兮的神色,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方才设了个陷阱似的。 好在苏琅儿拿一旁的画册挡住了妹妹的脸,还淡定地看着兄长:“皇兄,该你了。” 苏涟瞧不见画册后那张小脸上的紧张,只是扫一眼棋盘。 苏蕉儿的五子棋是他教的,会哪几种招式他再清楚不过。 他不疑有诈,轻巧落子。 苏琅儿笑盈盈地拿开画册,苏蕉儿看到棋盘,开心地拍了下手:“哥哥,你输啦。” “嗯?”苏涟这才认真看向棋盘,稍加仔细,果然发觉一个巧妙的陷阱。 他微微惊讶地笑:“有长进,这是跟谁学的?” 苏蕉儿想起温疏水的话,却不好如实说,只能眨着眼睛不说话。 苏涟反而猜出是谁,唇边笑意淡了淡。 苏蕉儿试探道:“那我还能去猎场玩吗?” “答应你的,自然算数。” 兴许是席上听那些公子小姐议论起不久后的围猎,她听得心动,也想去凑热闹。 说是赢了便带她去,苏涟却没想过她会赢。 他叮嘱道:“本来也不是不能让你去,但猎场比较危险,到时候要乖乖听话,知不知道?” “嗯嗯嗯。”苏蕉儿忙点头。 她大多日子都呆在宫里,对这些活动有兴趣也是人之常情。 一进门,便是如此和乐融融的一幕,陈皇后略显憔悴的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 待她落座,三个儿女一齐拥过来,苏涟站得远些,大女儿就挨在她身边,小女儿已经伏在她腿上。 苏蕉儿仰起头:“母后,你的病好了吗?” 陈皇后笑着点点头,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与荒凉。 奈何她这是心病,药石无医。 苏蕉儿松了口气,将脸贴着母亲的手掌:“那就好。” 儿女贴心,陈皇后的心颇感慰藉,半阖着眼放松许多。 苏涟道:“母后,赵呈乐狎妓一事儿臣已悉数查明,人证物证都已妥善封存,随时可以依法处置。” 陈皇后抚着女儿头发的手一顿,静静道:“你做事,我放心。” 当日不过是言语上声明赵呈乐应被如何处置,赵太后已然难以承受,当场昏厥。 真罢了官贬为平民,此生不许再入仕,恐怕赵家觉得天都塌了吧。 倾注心血培育的赵家未来,顷刻间毁于一旦。 陈皇后心里倒谈不上爽快,只是也绝不会同情。 这些年,她已经宽和忍让够了。 苏涟公务缠身,不便久留,再次确定了母后意见,匆匆离开。 母女三人一起用了晚膳,陈皇后看了看公主府里还有那些需要添置的东西,便先行回宫。 苏琅儿的公主府离这儿只隔了一条街,倒是不急。 她替苏蕉儿拆开发髻,笑问:“一个人住,若是害怕,我留下来陪你。” 苏蕉儿摇摇头:“不是一个人,还有向云她们,好多人呢。” 她停了停,忽然问:“姐姐,父皇与母后为什么吵架了?” 这事情简单说不清,说复杂了她又听不懂。苏琅儿将珠花放进匣子里,垂着眼道:“父皇总是做错事,母后生气了。” 苏蕉儿想了想:“就像我先前生温将军的气一样吗?” 苏琅儿一愣:“……差不多吧。”又补充道,“自然,也不完全一样,父皇母后是夫妻,你与温将军又不是。” 当然不是的,温将军根本没答应与她定亲。 苏蕉儿这样想着,乖乖钻进被窝里,却有点睡不着。 小蝴蝶放进糖袋里了,宋姑娘应该会还给温将军吧。 只是她已经不生气了,母后什么时候才会原谅父皇呢…… …… 在公主府住的这几日,自然是要出门玩的。 苏琅儿今日没空过来,向云提前熟悉了主要路线,会陪着她过去。 只是一出公主府,不远处的拐角便出来个骑马的人。 温疏水翻身下马,衣袂划出一道利落漂亮的弧线。 他只身一人,牵着马匹走过来,行礼:“小千岁,要出门?” 苏涟特意叮嘱过,因而人还没走近,几个宫人便呼啦啦将苏蕉儿围住。 温疏水这回竟也没有硬要上前,停在五尺外,神色沉静:“近日京城有几名小贼作乱,小千岁若愿意,臣自当一路护送。” 向云客套道:“我们带了侍卫,怎么好劳烦温将军。” “护卫公主,本就是我职责所在。”他边回应,眼睛却看向苏蕉儿,凤眸深邃,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0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