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记性好,回忆了一下:“是一对母子,看着是从乡下来探亲的。” 他见怪不怪道:“这雅间温将军一年也不来几回,倒是经常有军伍中的人过来吃饭,钱也是一直记在将军府账上的。” 否则以庆贤楼的客流量,寻常兵卒,又怎么有本事将进京探望的老母亲带到这里来吃饭。 苏蕉儿听了个大概,循着记忆找到那间雅间,门半掩着,果然传来一对母子的说话声。 “娘,您就放心吧,虽然受了些伤,但我在军中真的挺好的。等再攒一年的银子,我就将您接来身边享福!” “哎,哎,好……” “您尝尝这个。” “……” 苏蕉儿立在门外,无端想起将军府那个做饭不算好吃的厨子,温疏水本有更好的选择,只是为了照顾牺牲战友的家人,才用了这么个体面妥善的法子。 她心里有些触动,暖暖的,却说不出来感受。 直到温疏水没看见人找上来,他看了眼一旁的雅间,还没说什么,苏蕉儿已经主动牵住他的手:“温将军,我们去十香楼。” 他微微一顿:“好。” 吃完饭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苏蕉儿吃得有些撑,行至公主府附近,便索性下车来,走过最后一段路,顺便消消食,免得夜里睡觉不舒服。 许多已经收了摊,显得街道两侧空荡荡的,朦胧的一层月光洒下。 她瞧见个挑着竹篮卖桃子的,才想起如今已近盛夏,云安殿窗外的桃子想必就要熟透了。 去年的桃子就熟的极好,一个个又大又饱满,果肉甜软多汁,无论直接洗干净了吃,还是晾干做成果干都是极好极好的。 腹中虽饱饱的,苏蕉儿仍有些馋了。 “小千岁,臣还有一件事忘了说。”温疏水忽然开口。 她懵道:“什么事呀?” “算算时间,下个月南梁使团就要进京了。” 南梁的使团,自然是来向小千岁求亲的那一支。 她蓦然睁大了眼,才惊觉自己险些忘了这回事,急得拽住了他的袖口,磕磕巴巴道:“那、那可怎么办?” 温疏水点点头,却是不急不缓地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苏蕉儿皱着眉,有些可怜。 转而想起母后最初的主意,不就是……快些与人定亲吗? 思及此,她小心地盯着身边的男人,酝酿着该如何开口:“温将军……” 温疏水却漫不经心地道:“小千岁,不要看着臣,看路。” 这样一打断,苏蕉儿立即将想好的措辞忘了个干净,忙转头看路,瞧着手忙脚乱的。 二人正转过一处街角,公主府就建在这条街道过去不远。 她转过脸,猛地一愣。 漆黑的夜幕下,眼前竟一片灯火通明,路上没有别的人,安静得过分。 每一处屋檐下,都挂着只精巧的兔子花灯,正散发出暖融融的黄色烛光,映照得长街恍如银河落地。 清风拂过,花灯齐齐晃动。 苏蕉儿慢慢眨了下眼,才知不是幻觉。 温疏水俯身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若有若无的缱绻情意:“傻姑娘,这话本就该我来说。” 苏蕉儿耳朵泛起热意,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说:“小千岁,臣愿护你一生平安喜乐、百岁无忧,你可愿意与臣定亲?” 她眼眶无端有些酸涩,蒙上一层水光,倒映着满街花灯,如若星子点点。 她道:“我愿意的呀。” 温疏水低低笑了:“定了便不许退亲的。” 苏蕉儿轻声回应:“温将军,即便没有南梁,我也会与你定亲的。” “我答应你,只是想与你天天在一起。”她那双眼望过来,看似懵懂天真,却写尽世间最澄澈无暇的情意。 温疏水心头一动,于漫天缠绕的月光与烛光之间,吻住她的眼睛。
第39章 待苏蕉儿晕晕乎乎回到府中,已是月上梢头。 她瞧一眼唇边噙着笑的向云,脸红了红,忽而反应过来:“我、我是不是明日去和母后说一说?” 向云着人去准备热水沐浴,笑着替她拆开发髻:“温将军早就请示过了,是得了允许才向您求亲的。” 这么多花灯,要挂满公主府前的长街,自然有府里下人的配合。 陈皇后对此也颇为满意,原先以为温疏水是个我行我素的粗人,除了对小千岁和颜悦色一些,恐怕不会顾及其他人。 没想到这回不仅知道先请示,还投其所好布置了这样的场景,可见这人并非一窍不通,只是平日里轻狂散漫惯了。 他愿意这样去哄苏蕉儿开心,陈皇后自然没什么反对的。 闻言,苏蕉儿更是红了耳尖,讷讷道:“原来都知道了呀……” 她要到耳房去沐浴,向云抱着干净衣裳跟上,心想,何止知道,太子殿下的脸都青了。 北晋嫁娶章程之中,并没有求亲这一环,毕竟男女私下定终身总被视为不妥。 求了亲,次日将军府便将正儿八经的聘书递到了公主府。 温疏水双亲早亡,正逢陈皇后身子已经好了大半,便特地从明因寺过来一趟,为二人交换庚帖,又着人合了八字。 这个时候,便有不少人听到了风声,知道温将军与小千岁好事将近,无一不是震惊之余议论纷纷。 毕竟,一个是军功滔天、行事狂悖的大将军,一个是养在深宫、娇柔愚笨的小公主,谁也没想过,这二人会走到一起。 事情真正一锤定音,还是行踪飘忽的禄安帝忽然下了一道圣旨,为二人赐婚。 朝臣才终于确认了事情属实,议论之下,心怀各异。 当初小千岁第一次出现在八角亭,拦住温疏水送糕点,许多人未必没有存着看笑话的心思。 果不其然,温疏水不予理会,一点面子也不给小公主留。 这才过去多久,怎的事情就发展成了这个局面? 饶是几个月前的温疏水本人,恐怕也没想过,自己如今会为了见某个小姑娘一面,站在门外耐心地敲响第三次门。 等了片刻,门终于是开了,出现的却是苏涟那张冷峻的脸,他身量高大,轻松便堵住半开的门缝,冷道:“做什么。” 温疏水看他这神情看得牙根都痒了,半晌,很给面子地扯了下唇:“自然不是来看太子殿下,蕉儿呢?” 苏涟眼里浮起明显的不爽:“莫说还只是换了庚帖,即便嫁人,她也首先是北晋的小千岁,温将军的称呼是否逾矩。” 温疏水再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露出他一贯散漫嘲讽的笑来:“什么逾矩不逾矩,这叫情趣。不过太子殿下孤家寡人,想来不懂也正常。” “你再说一遍。”苏涟不知被戳中了什么,脸色一沉。 苏蕉儿看着兄长的背影,只听得见声音,却见不着人,已经急得转了好几个圈。 眼见二人针锋相对,她忙挨过去,努力踮了踮脚:“温将军,温将军,我在这里呀!” 一贯成熟稳重的儿子做出这般幼稚行为,陈皇后实在好笑极了,无奈道:“涟儿,别把你妹妹急坏了。” 苏涟看着身边蹦跶来蹦跶去的苏蕉儿,这才冷着脸让出路,自己端了杯茶到窗边去。 他素来最疼爱这个小妹,说是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忽然窜出个野男人要把这宝贝疙瘩娶回家去,心里自然不平。 苏琅儿正巧坐在边上,含笑低声问:“皇兄如此为难温将军,就不怕日后自己也被为难?” 大公主一向聪慧过人、心思玲珑,怎么可能连自己兄长近日的异样都看不出。 她一语点破,苏涟喝茶的动作一顿,想起那个野猫一般的女子,却是冷然道:“这是两回事。” 何况,那姑娘本就跳脱难驯,自那晚后,更是巴不得躲着他走,若他如今就考虑这些,岂不显得他自作多情。 苏琅儿微微一扬眉:“看来,是不大顺利了……” “你与许家那人,又顺利到哪里去了?”苏涟淡淡反击。 苏琅儿果然笑意淡去,低头饮茶,掩去眼底思绪,温声道:“我与许盛竹早就没什么了,皇兄恼羞成怒,也不必提起这般旧事。” 她虽一直温温和和,但这样说话,就是有些不高兴了。 她了解苏涟,苏涟何尝不了解她,望向窗外的景致:“你与蕉儿,一个太理智,一个太懵懂。” 许盛竹颇有君子之风,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儿郎,待谁都彬彬有礼、优柔寡断,包括住在他家里的那位弱柳扶风的表妹。 苏琅儿不过发作一次,便都传她刻薄善妒。 以她的性子,自然当机立断,即便许家后来送走了那位表妹,她也不曾回心转意过。 许盛竹行事作风太像当年的禄安帝,而她,势必不会成为第二个陈皇后。 陈皇后看着与温疏水说话的女儿,面上还不时露出动人笑来,不禁感慨。 当初她也以为只是小姑娘闹着玩,新鲜劲过去便好了。 谁知一转眼成了真,温疏水娶了皇家公主,这朝中的格局恐怕要动摇一番。 温疏水上前,递给她一本薄册,上面列着半年来适宜婚嫁的黄道吉日。 眼下已经交换了庚帖,纳征后,等将军府的聘金聘礼送到公主府,这亲事便算板上钉钉。 陈皇后翻开来看了一眼,却按下不提,只是道:“我打算下月初先将定亲宴办了,请些亲友作见证,如此一来,也算对外公布了你们的亲事。” 她这意思,便是不想在半年内就将匆匆女儿嫁出去,因而婚期不定。 无论眼下二人多么如胶似漆,毕竟还只相识了几个月,陈皇后还想给女儿更多考虑的时间。 定亲宴则是给男方的保证,日后再退亲,苏蕉儿势必名声有损,但即便这样,也比嫁了人再后悔要好。 温疏水微微垂眼,对上苏蕉儿好奇又疑惑的眼睛,应声:“好。” 今日原计划是要出门去,耽搁了一会儿,二人才乘着马车出行。 苏蕉儿便扯着他的袖子迫不及待道:“母后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嗯……”他沉吟片刻,道,“你如今年纪确实小了些。” 陈皇后年纪轻轻嫁给禄安帝,多有苦楚,对待女儿终身大事,谨慎苛刻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只要人还在身边,他也不是不能再耐心等等。 苏蕉儿却慢慢蹙了眉,轻轻哎呀一声,小脸惆怅:“可是、可是我再长大些,你不就更老了吗……” 温将军已经二十四岁了呀。 温疏水蓦然黑了脸,咬牙道:“老?哪里老?” “不老不老。”她忙摇摇手安慰。 “老什么老。”他捏住小姑娘小巧的下巴,哼笑道,“正是年轻力壮,日后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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