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没有,宋府那个病殃殃的夫人死了!” “听说了听说了,她前夫勒索不成,动手杀人了!” “据说宋夫人之前给了一百两救助,已算是仁至义尽,没想到竟有如此恩将仇报的恶毒之人!” “难怪宋小姐不肯认他这个爹。” “我早说过宋小姐人是极好的,为人直爽,又仗义疏财,坊间流言你们也信!” “……” “……” 崔花儿出事应当没有多久,消息怎会传得这样快。 苏涟侧目望了百姓片刻:“去将散播消息的人找出来。” 宋府下人本就不多,眼下更是全部挤在崔花儿房门口,有些胆小的,瑟瑟缩在一旁。 屋内传出浓重的血腥气,夹杂着下人的抽泣声,一片混乱。 “娘——娘——”宋如歌扑在了无生息的崔花儿身边,浑身颤抖着,滚烫的眼泪砸进血泊之中。 府医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宋夫人本就身子孱弱,他赶到时人已经断气。 宋如歌死死抱着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双眼通红,沉溺于如潮水般的悲痛之中。 有人进门来,短暂地遮蔽住窗口的日光,那人伸出的手投下一片阴影。 她发狠地咬了一口,尝到些血的味道,怒喊:“滚开!” 片刻,那人却还是靠近过来,双臂将她拢住,裹挟着的味道冷冽而清澈。 宋如歌好似忽然失去所有力气,再握不住崔花儿软绵冰冷的手,闭着眼痛哭失声。 兄长殉职,母亲离世。 如今,她在这世间孤苦伶仃,只剩下一个人了。 …… 转眼大半年过去,京城的长街仍旧那般繁华喧嚣。 这个人来人往如长河川流不息的地方,日日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离愁。 再新奇的故事,最终也不过沦为茶客口中三两句谈资,再随着时光,消散在四季轮替中。 退位的太上皇如今已极少露面,也不在宫中居住,而是追着太后陈氏的脚步,初春动身去了江南,眼下已是深冬。 只等着明年小千岁成亲再回京。 新帝地位稳固,只是始终空着后宫与后位,埋头朝政。 就连曾令人唾弃一时的“宋理杀妻案”,如今也不再有人提起。 宋理被判处斩立决,宋府的大门,也再未敞开过。 期间她去见过一次宋理,他哭着喊着冤枉,说自己没有杀害崔花儿。 宋如歌当然知道,这样欺软怕硬的无赖,根本没有杀人的胆量。 何况进门前下人为防不测,早搜过他的身,不可能藏着把刀。 刀是崔花儿自己准备的。 她的娘亲为了她不受是非纷扰,甘愿亲手了结自己为数不多的时日。 宋如歌却更加难过。 她的娘亲一向软弱温和,却为了她做出这般刚烈的筹谋。 除了宋理行刑那日,大半年来,宋如歌几乎不出门。 有时在院中仰望着天,恍惚竟不确定年岁几何。 温疏水与小千岁有时会过来看看她。 温大哥不会安慰人,只会说难听的话,因而不怎么开口。 小千岁亦不懂安慰人,但每每与她呆在一起,总能从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里窥见春色,宋如歌心里便能好受些。 其他的,上门很少,她在京中本也没什么朋友。 唯有一人,日日雷打不动地过来。 正门紧闭,他便习惯了从后门入,兴许是政务繁忙,每日能见到苏涟时,通常是夜里。 他确实很忙,更多时候,只是从宫里过来看她一眼,连话也来不及说,便匆匆离开了。 他为什么这样坚持,宋如歌似乎明白,又似乎不解。 那日快要说清楚的话,因生了变故,她再也没有追问过。 “小姐,快亥时了。”丫鬟轻声提醒。 夜色漆黑,白日下的雪还未融化。 门廊下照明的灯笼摇摇晃晃,里头的烛光几近昏暗,快要熄灭了。 深冬的风带着寒意,半晌,宋如歌却道:“院门那儿的灯笼太暗了,添支新的蜡烛。” 丫鬟便往外看了一眼。 陛下每日都会过来,最迟的一次,都过了子时。那时院门口的灯笼熄了,他便没有进来打搅。 小姐与陛下之间的关系,甚为奇妙,但她们这些下人,谁也不敢多问,也不敢对外多嘴。 下人添上新蜡烛,顿时晕出一团暖光,照得积雪上暖光莹莹。 一人出现在院门外,玄色大氅随着脚步停下,苏涟摘下兜帽,望向窗口眺望的女子。 宋如歌却伸手关了窗,转身走开。 苏涟走进屋内,其余人皆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脱下大氅,淡淡道:“冬风冷冽,怎么站在窗边。” 宋如歌笑了笑,手背贴过他的手背,语气比从前少了些活泼劲:“我身体一向强健,倒是陛下的手比我还凉……” 再者说,既知冬风冷冽,他又为何非要为难自己,深夜赶来。 苏涟端着热茶,倒没注意她的神色,只是瞧见墙边立着的几样兵器,顿了顿:“今日练剑了?” 既摆在那里,便是要他看见的。 宋如歌低头拨弄着火炉里的炭:“许多招式快记不清了,趁着没事多练练,等日后到战场上真刀实枪地打起来,不至于丢了我哥的脸。” 苏涟放下还未喝过的茶水,一言不发。 半晌,他冷冷开口:“你什么意思?” 宋如歌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她轻轻道:“明年开春,我便离京,去参军。” “宋如歌!” 他似是震怒,倏地站了起来,一股冷香随着动作拂过她鼻尖。 日日相见,这气味已经熟悉得令人心悸。 宋如歌惊觉自己不怵他了,却仍抬不起头,慢吞吞说着:“兄长看过的景色,无论血海或是落日,我总也想亲眼看看。” “但从前娘和哥哥总不许我上战场。” “如今,再没人拦得住我了。” 说完,她终于抬头,撞进苏涟漆黑深邃的眼里。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连大氅都忘了披上。 宋如歌沉默地坐着,直到窗外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 她想,任谁遇到她这样油盐不进的木头也会恼怒。 苏涟这样尊贵的身份,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即便不说出口,那心意也早已明了。 但再如这般留在京城,她迟早要腐朽成泥。 苏涟喜欢的是当初那个明媚直爽的宋如歌,倘若不能给他一个这样的自己,她宁愿畅快地死在战场上。 …… 三月天气回暖,水路通行,陆路也更好走些。 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遣散下人,封住了府邸。 那日之后,苏涟没再来过。 宋如歌心里似乎松了口气,又隐约生出些许失落。 只是临行前一日,宫中快马加鞭送出来一道圣旨。 背着包裹就要回乡的丫鬟心里咯噔一下,跪下来接旨时,忍不住悄悄瞥了眼自家小姐的脸色。 皇帝毕竟是皇帝,倘若他铁了心要留住宋如歌,只要一道旨意,小姐便被永远锁在了京城这金丝笼里。 宋如歌心里却意外得平静。 她听见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朕唯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今有宋氏女如歌,武艺精湛,通晓兵法……着封为从四品照远将军,替朕平定西南之乱。” 宣旨太监笑盈盈望着她:“宋将军,接旨谢恩吧。” 丫鬟愣愣地跟着磕头。 宋如歌接过明黄圣旨,在上头看到她的名字与皇帝陛下的玺印。 她忍不住露出笑来。 她一无功勋,二无威名,陛下真是昏了头,就这样将她封为从四品将军。 宋如歌将圣旨抱进怀中,眼角酸涩。 陛下深知她心。 …… 离京时,温疏水与小千岁来送她。 二人的婚期定在明年七月,宋如歌不知自己是否赶得上参加。 比起初见,小千岁似乎长高了些许,身段也愈发窈窕。 只是那天真纯稚的神情仍如初见,在未来夫君与兄长的呵护下,这朵娇花,大抵是整座京城最无忧无虑的存在。 温疏水亦是沉默许久,才说出来几句话:“你多年跟在我与宋霖身边,耳濡目染,我还算放心。此次西南动乱虽不算严重,但亦要慎重对待。” “同行的副将是你兄长从前的下属,遇事多与他商量,切忌一意孤行。” 今日是个好天气,春风拂面。 望着宽阔的去路,宋如歌心头笼罩许久的腐朽阴霾似乎散去一些。 她笑了笑:“温大哥,小千岁,再会。” 苏蕉儿瞧着有些伤心,递给她一只长条形木盒,便将额头抵在了温疏水臂膀上,小声道:“如歌再见。” 温疏水偏头捏了捏她的脸颊。 宋如歌抱着木盒,打马出城。 夜幕降临前,军队安营扎寨。 除了那名副将,其余人知晓她只是个女人,心里多少都有些不痛快,眼神里藏着些轻蔑的意味。 宋如歌独自坐在一边,将佩剑仔仔细细擦拭几遍,顿了顿,摸出小千岁最后递给她的木盒。 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卷字迹早已干涸的圣旨。 是去年盛夏,未能走出皇城便被众臣拦下的那道立后旨意。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名字—— 宋如歌。 她抚摸着纸面,一弯唇,落下一滴泪来。 …… 五年后。 南方边境。 营帐中,一身铁甲的女将军坐在主位,正低头处理着手背上一道渗血的伤口。 细看周围,纵横着三四条长短不一的伤疤。 下首坐着的将士一个个喜气洋洋,互相说着趣话,等转头对宋如歌开口事,虽也难掩喜气,到底多了几分恭敬。 “将军!此次咱们收复南梁两座城池,百姓夹道欢迎!待班师回朝,陛下定会大加封赏吧!” “就是就是!”战事告捷,军帐中气氛都活泼起来,另一人打趣道,“老赵,这下你可以回去扬眉吐气,让你那老母亲开心开心了!” “说我干什么?你回去不是要娶媳妇?你看你笑的……” 宋如歌听了,也爽朗笑起来:“小梁,等你娶媳妇,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谢谢将军!” 五年来,她大小平定过不少乱局,虽比不得朝中几个名将,但多少也打出了名气。 再没人因她是女子就轻视,也再没人要求她去做一名大家闺秀。 吵吵闹闹间,忽然有人冲她问道:“将军!若是陛下论功行赏,您想要什么啊!” 宋如歌上药的手不自觉用力,微微有些刺痛。 她吹了吹伤处,虽着冷铁盔甲,神色却尤为明媚舒朗:“去把其他人喊进来,我有话要讲。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0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