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秉屹愈发不解,大人竟没有一丝意外,就仿佛是早又预料,所以专门在等三少夫人过来一般。 可大人又怎么知道她会来……杨秉屹脑中闪过精光,结合叶忱前面问的十天,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中形成。 他顿时大惊,该不会……大人并没有把全部解药给三少夫人! 凝烟走进汲雪居的每一步都尤为艰难,可她又不得不过来,她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变烫,每一寸肌肤在细细起颤,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支撑不住,那个时候才是最糟糕,现在,她起码还能有一些清醒和理智。 “三少夫人。” “三少夫人。” 凝烟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清醒,杨秉屹连唤了两声她才晃过神,捏了捏藏在手里的短簪,簪尖刺进掌心,痛意能短暂压下药性。 她勉强朝杨秉屹一笑,“劳烦杨护卫通传一声,我有事想见小叔。” 杨秉屹观察入微,已然察觉她的不对劲,心神顿然一敛,“三少夫人请随属下来。” 他将凝烟带去书房,看到叶忱打的手势,带上门退了出去。 再一次站到叶忱面前,凝烟已经羞耻难堪到无法抬头,纷乱的思绪搅得药劲也越发横冲直撞。 “小叔。”凝烟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平稳,实则落在叶忱耳中,娇嗲柔媚。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叶忱一如寻常的温声问她,“怎么了?” 漆黑如墨的视线却将人深锁。 他自然知道怎么了,目光攫着她异常娇软的身段,从小姑娘药性起来的那刻,他就知道。 心上的痛时深时浅,到这时候才过来,怕是自己尝试过,发现无用,才不得已过来。 熟悉清润嗓音滑进凝烟耳畔,如流水淌过她纷乱的思绪,勾起那些混沌记忆,她顿感到呼吸艰难。 叶忱好似没有觉察般,又问:“可是那块牌子雕好了?” 凝烟迷迷糊糊的想起白天,小叔与自己说话,她是怎么百般躲闪抗拒,现在贸然前来,小叔却依然温和待她。 自责与羞耻混杂的复杂情绪充斥在她心上,极细微的摇头。 “不是?”叶忱沉默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笑说:“那我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我以为你应该不会再想见到我才是。” 凝烟怎么会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她说希望他再也不要提起她中药的事,而现在她自己过来…… 叶忱并不想欺负她,他走到她身前。 看清她簌颤的眼睫,被扯咬得满是血痕的唇瓣,那么可怜,无疑他是想要去疼她的。 只不过她抗拒罢了,甚至他只是她不得已选择。 叶忱的靠近,连带他身上的青松香气一同袭来,如同侵略包裹在凝烟周身,欺进鼻息,酥麻的晕眩让她呼吸发颤。 不能,不能又如上次一般,凝烟仓皇捏紧手心里的簪子。 激增的痛意令叶忱蹙眉,他低眸看过她周身,见她右手发狠的攥紧着,一丝如细线的红自指缝沁出。 手被拉起,肌肤相触的瞬间,凝烟喉间失声滑出颤媚的声音,听到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她羞的立即闭紧眼睛。 叶忱把她攥紧的手指一根根来开,看清她被簪尖刺成血肉模糊的手心,嘴角紧紧压下。 怒意弥在心上,他怎么不知道她这么倔呢,把自己伤成这样也还要忍着,不对他开口。 叶忱冷笑,也是,若不是那么倔,她又怎么会在幻境里,用那样充满恨意的目光看他。 若没有今生羁绊的警示,他未必会对她有怜惜,而以他对自己的了解,绝不可能在要了她之后,还任由她若无其事的去做叶南容的妻子,至于怎么把人留在身边,这对他来说太简单,他有太多手段。 叶忱抬起她的下巴,感觉到她的颤抖,她在他手里哪有反抗的余地。 偏偏他现在被束住了手脚。 叶忱瞧着眼泪打转在眼尾,狼狈可怜的小姑娘。 当真是拿她没办法么。 沉默几许,叶忱问:“你在不舒服,可是与上次一样?” 凝烟捱不住点头,呜出的声音也像在发、情。 “我不知为何又会如此,小叔可否再帮我寻来上回的解药。”凝烟迫切的望着叶忱。 颤滑下的泪珠顺着脸庞淌落,掉落砸在叶忱手背上,烫出他的恻隐和不舍。 “上回杨秉屹找来的药还有剩余,你先服下,我再找大夫来替你诊治。” 小姑娘听到他的话后,含着灼灼泪意的眼眸,获救般的亮起来,盈盈看着他,激动不已,“太好了!” 凝烟服过药,叶忱让她到软榻上休息,又命杨秉屹送来处理伤口的东西。 他坐在凝烟身前,拿了帕子给她擦拭伤口上的血迹。 服下解药后,迭起的热浪终于得以平息,她怔怔看着给她处理伤口,神色专注的叶忱,恍惚又回到了自己每夜来学习雕玉的时候。 那时弄伤手,小叔也是这般帮她包扎。 “我并非是要躲着小叔。”凝烟小声的说,裙下的双腿轻轻缩紧,“在府上,便是小叔与祖母待我最好,我只是不知怎么面对你,我觉得无脸见人。” 这么诚然乖巧的袒露心意,是叶忱没有想到的。 凝烟低低说:“小叔这般清风高节,我却丢脸至此,唐突了你。” 她忽然意识到,她很怕他从此看轻了她。 清风高节?小姑娘怕是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说我待你好,那可知我为何待你好?”叶忱问。 温醇的嗓音隐隐有暗指,凝烟心口没来由的发紧,是啊,小叔为什么要待她这般好,包容她的所有,对她的所求无不答应,言出必行……她看着叶忱的眼睛,漆黑的眼眸入漩涡引着她入内。 莫名的慌乱从心中生出,搁在叶忱掌心里的手更是如点了火般发烫,她下意识要将手缩回。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叶忱五指不着痕迹的一拢,阻止了她的逃离,“我不看你做了什么,只看你心是如何,何况,你是在保护自己,又何错之有。” “你来找我,是对的。” 凝烟心弦被拨了一下,晃出细细密密的涟漪和感动,他的话似乎在告诉她,无时无刻,她都可以信任依赖他。 “这都是我的想法。”叶忱顿住声音,眼睛看着她似在思量,太过深浓的眸色让凝烟看不懂,只看到他轻启开薄唇说:“但我未必能读懂你的心绪,所以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远离也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都可以。” 凝烟心脏砰砰的跳,她发不出声音,她愿意便是这样,可她现在心里是那么不舍得,舍不得失去小叔待她的这份好,她觉得自己太贪心,又怎么可以只想要得到。 “你可以慢慢想,什么时候决定可以。” 叶忱的话又在放纵她逃避。 “只是你那般说的意思,是叶南容待你不好?” 依然温和的话语,却犀利的直戳凝烟长久以来的痛处,她想要辨解,叶忱又问:“为何你两次出事,他都不在。” 凝烟呼吸发涩,第一回她与夫君并没有解开心结,他没有及时赶来,但这回是事出有因。 “夫君他不知情。” “嗯。” 凝烟垂着眼帘,没有看到叶忱眼里含讽的冷意。 他放下凝烟的手,“休息一会儿,等大夫过来。” 凝烟点头,看着叶忱离开屋子,轻轻将身体靠近软榻,折腾了半夜,她已经疲累至极,虽然这里不是巽竹堂,但她异常安心,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是掌心刺拉拉的痛着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她闭上眼睛思绪却异常清晰,脑中翻来覆去是小叔问的那句,“我为什么待你那么好?” 她攥紧双手,痛意让她一个激灵。 凝烟摇了摇头,小叔已经告诉她原因,她还胡思乱想什么。 叶忱再回来时,身后跟着大夫,他替凝烟把过脉,道出她中药的真相。 凝烟满心余悸,竟有人给她下如此歹毒腌臜的药,唯一庆幸的是,她不是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人陷害。 待大夫离开,凝烟请叶忱帮忙,“小叔可否查出,是谁想要背后害我。” 如此阴毒的手段,她必须有所防范才行。 叶忱颔首:“自然是要查的,下药的人即便不是针对你,也是针对叶家三少夫人这个身份。” 他点到即止,至于结果,要在关键时候用,将作用发挥到最大。 * 祭祀大典结束,叶南容才告假从翰林院离开,他摘了官帽,略显疲惫的往外走,想到妻子在等着自己,笑靥娇甜的轻声唤他,不自觉的加快步子。 他骑马回到府上,将缰绳丢给门房,踩着步阶走进府中。 “三公子。” 叶南容抬头,看到凌琴子远处跑来,跑的气喘脸红,满脸着急:“公子能否去看看姑娘。” 叶南容没有似以往立刻答应,而是问:“出什么事了?” 凌琴低头回道:“姑娘与老爷起了争执,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中,奴婢怎么劝也没有,姑娘最听三公子的话,奴婢才想请三公子去劝劝。” 叶南容本想不去见,可听到是与楚兆濂有关,脸色当即变的难看,颔首随她往松溪院去。 一进院子他就听到了楚若秋的哭声,眉心拧的更紧,凌琴走上前叩门:“姑娘,三公子来了。” 里面的哭声变轻,就听楚若秋压着哭腔说:“我没事,让表哥回去吧。” 凌琴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着叶南容。 叶南容还在猜测是不是楚兆濂又责骂了她,叩门说:“若秋,发生了什么,你对我说。” 楚若秋抽噎着不肯开门,“真的没事,表哥走吧。” 叶南容沉下目光,直接了当道:“我进来了。” 他推开门就看到楚若秋伏在桌上,哭得泣不成声,心里越发沉着,大步上前询问:“到底怎么回去,姨夫他又责怪你了?” 楚若秋摇头,“只是我不肯与父亲回去,才起了争执。” 原本她就是不得已才回去楚家,在知道表哥要同沈凝烟一起去江宁省亲,就更是不能回去了。 她猜测一定是叶老夫人逼着表哥去的,可谁知这一路沈凝烟会不会又使什么狐媚。 叶南容闻言略松下心神,也明白她不愿意去的原因,宽慰道:“你也许久没有回青州了,就不想去见见你在诗社的友人。” 若秋日日困居于府上,也鲜少交友走动,才会执念难解,回去结识些新的朋友未必不是好事。 而如今他也已然想明白,只打算等表妹不再执着于他之后,再为表妹择一个待她好的夫婿,他也可以真正放心。 楚若秋仰起垂泪的脸,凄楚望着她,“我只想怕见不到表哥。” 叶南容狠下心避开不去看她眼里的情愫,摇头笑说:“说得什么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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