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 赵侯心中警铃大作,他出发前看凉月立在营前便觉得要生事,熙宁为何特特要问自己对凉月的看法。 “怎么,你觉得凉月很不错?” 熙宁坦然的点了点头,“凉月很好,样貌性子,样样出众。” 想必她未出嫁之时,在清水河县应当是极出挑的姑娘。小孩也曾提起过,凉月是镇子上出了名的人美心善,原就是个不愁嫁的,只是因为格外心疼小孩年幼丧母,怕他在继母手底下日子艰难,这才同小孩的爹爹议了亲,若不是如此她应当能嫁与一位很好的郎君,如今过着和乐又美满的日子。 赵侯听她这样说来,脸上便又不对付起来。 “可她远在清水河,同咱们隔着千里的土地。” 熙宁想如今邵环还留在这里,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日后邵环虽剩余队伍班师…… “这也不是难事,您不是许了小孩一诺,若他能升了上等兵,便允他将家人都接来郦下么?”熙宁居然拍手叫好,“这不是皆大欢喜么,无论成与不成,走到哪里都能互相照应也是好的。” 成与不成? 这是要成什么事? 二人在清水河汤沐那日,他分明说得是一辈子追随自己,给自己做个小吏便很好,如今变卦倒是迅速,他却不怕自己一气之下将他调到天边去,再没机会见到什么凉月或是暖月。 “凉月,她未必会允,倒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那才搞得难堪。” 熙宁未想到赵侯竟不看好,邵环同凉月,这样看来确实有些现实阻碍。 “您说得有理,凉月未必会存着这样的心思,小妹身子不好,她晨起来营中送别,身形瘦削了许多,脸上也少了些肉,瞧着让人心疼。” 赵侯越听越是脸色难看。 “走前应当再给她留些银钱的,不知家中有没有肉吃,万不能熬坏了身体……” 赵侯久久不曾出声,熙宁喋喋不休了一阵,不知是不是惹了他烦心。 “……你夜里来我帐中休息,我有话要问你。”
第43章 这天的天气却不算好, 晨起还有薄雾,越是向南走去,风起吹散了这层薄纱一般的雾霭, 过了午时,越发将路旁光秃的枝桠吹得歪向东南而去, 几乎要伏去了黄土之上。 还未至傍晚,赵侯已经吩咐下去原地扎寨,众人便寻了一片逆风的坡下,距那有水之处亦不算远。众人抓紧这清朗的时辰,总算在狂风呼啸前将营帐扎了起来。 小孩和熙宁无事之时便去伙头处帮忙烧火煮水,两人不如旁人力气大, 如此大风的天气里越发绑不定绳索,在此处也算消闲,不至于落到别人眼里有四处躲懒之嫌。 小孩是苦活做惯了的, 那是上上下下的一把好手, 见灶火难着, 便一跃趴在地上吹起气来。 伙房人来来往往,熙宁怕他被人没留意踩上一脚, 赶忙将人拉了起来。 “哪里用得着你如此卖力”,熙宁在他黢黑的小脸上抹上一把, “用蒲扇也一样。” 小孩蹲在她身边看她慢慢将火苗煽动起来,仰着头对她直乐,“阿娘叫我好好表现,我得多做些事情, 来年好将阿娘和小妹接过来一起。” 他又有些忧心, “我想快些建功立业,若是明日便能上战场, 那多好。” “你本事还没学好,志气却着实不小。” 况且战场残酷,每日都有人魂归故里,不是如他想象中一样。不过熙宁不想打击他,这句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小孩叫她调侃的小脸一红,“我得挣出来,不然阿娘和小妹怎么办,我多吃些苦也行的。柳大哥多给我安排些任务,我什么都能做。” 熙宁知道小孩说得都是心里话,他不是个耍嘴上功夫的孩子,是实打实想要给亲人更好的生活。 “若想做事,咱们营里哪里都不缺事情做,你安心做好手里头的,哪里需要急于这一时。” 小孩也不听她安慰,瞧着这边无事便飞奔到帐外砍柴去了。 熙宁忙里偷闲,挺了挺腰,便只管添柴烧火。不时有来往的伙房兄弟认出她来,便是一叠声的问好。 “柳司马帐下无事么,怎么跑来这里帮忙了?” 熙宁歪了歪脑袋看着问话之人,“他们哪个都嫌咱力气小,左右无事,不能真的就坐在帐中消遣吧。” “您可是侯爷身边红人,他们巴结你还来不及,又不能真的指摘你什么。我若是你,便坐在原处受着,咱就是有这消遣的命。” 熙宁知道这话只是玩笑,并不往心里去,“荀将军一双火眼,由得你做什么红人不红人,他手中军棍可不认人。” 两人哈哈笑了起来,“柳司马说得极是。” 互相胡说了几句,陈小孩却始终不见回来,熙宁左等右等疑心他大风天里认错了地方,怕他寻不回来,便起身到帐外接应。 帐外有伐木劈柴的伙头军正干得热火朝天,小孩瞧他们干得浑身是汗,便殷勤的上前帮忙,结果这几人却不言不语,将他挤到一边。 他以为是叫他等侯的意思,也不敢多嘴,远远站去一旁受着。 等那劈好的柴火堆起半丈高,他才敢再跑了过来,“兄弟,我来。” 小孩正要伸手去抱,却被人一指顶到了脑门上,“你哪里来得?” 小孩顿时有些局促,“打——伙房过来的。” 他伸手向不远处的营帐指了指,“就是那处。” “谁问你这个!” 那人指头一个用力,将小孩顶得脑门一红,没站稳四仰八叉倒在了柴火堆上。小孩两手搓在木柴上一溜血痕,手掌心立刻便扎了好些木刺进去。 他脑袋被戳得生疼,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旁边立刻便有人起哄,“你不认得他,这是咱们柳司马在清水河捡得燕国小娃娃。” 那个欺生的大个子立刻便来了劲头,“燕国人?” 他拎着瘦小的小孩,像拎着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鸡。陈小孩缩了缩肩膀,不知为何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围观着不安的自己,他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阵掌风袭来。 那人的巴掌比小孩半边脸还要大上几分。小孩的耳朵几乎立刻便几近无声,只剩嗡鸣在耳畔盘旋。 他努力的用脚尖点在地上,嘴角不自然的随着肿胀的右脸吊了起来,“我不是燕人,我也是赵国人。” 小孩想要告诉在场的伙头军,他也是赵人,赵侯叫阿娘和小妹都迁进了城郭,他如今是登记在册的赵人,同他们没分别。 他那大掌又击在他眼窝之上,“叫你嘴硬。” 周围稀稀落落几声调笑,皆都被隐在了狂风之中。 小孩慌忙捂着两眼,他痛的什么都瞧不见也听不见了,可他真是赵国人。 “赵侯都承诺过得,若我升做上等兵,明年——明年我阿娘小妹便能去郦下了。” 那人又猛捶他后脑,笑得越发大声,“你认得赵侯,我还认得天子呢?” 他痛得几乎忘记如何挣扎,眼睛和脸颊肿胀的已经瞧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熙宁正苦于寻他不到,却见一圈人围在地心,不知在兴致盎然的瞧些什么。 那大个子捡起地上他刚刚劈好的木柴,在小孩身上戳动几下,“嘴倒是很硬,该给你尝尝烧火棍的味道才好。” 他叫人将这木柴点了去,一回头却见一柄长剑支在了脖颈旁,那剑锋凌厉,他稍微侧了侧身子,便觉得寒光似割到了皮肉之上。 大个子不敢动弹,这样的剑锋都是军中官吏才配使用,他从前也佩此剑,自然不会陌生。 “是——柳司马?” “您好眼力,也好口才啊。” 熙宁的剑锋紧贴着他的皮肉,哪怕只是说话之间的微微起伏,大个子也能感受到皮肤之上割出得丝丝血意。 “却不知您大驾光临。” 大个子将熙宁的剑略微向外推了一推,熙宁却狠狠抽剑向内,剌得他哀嚎一声。 “什么人你都敢动,您还认得天子,是要息天子为你来赵军撑腰不成?” “不不不,这是误会,是这个燕国来的小子,仗着自己同侯爷说过几句话,竟在咱们这里呼来喝去,小的气不过,同他理论几句罢了。” “还在狡辩。” 大个子狡猾如笑面老虎,“我单手指他几下,他没站稳扑到了柴火堆上,这才摔个鼻青脸肿……” 也有人在一旁拉起偏架,“司马还是快带他寻个良医瞧瞧,莫要摔出个好歹来。” 那人知道司马只是驭马小吏,管人之事说不上什么话,管马倒是有些用处。可马匹无言,司马说到底也管不到他们头上去。 熙宁肚中突然抽痛一下,气势霎时萎靡了下去,“你去——” 拉偏架之人见她脸色不对,忙问,“去哪?” “去寻良医,见不到人我拿你狗头祭祖。” 大个子却还有心情同她打听,“倒是听说,这燕国娃娃是司马带进来得?” 熙宁身上不虞,便想着待安顿好小孩再来同他算算总账。 见熙宁不语,他自以为捉住了二人把柄,“慢着,赵军不录新归城中之人,这是荀将军定下的铁律——” 他慢慢在二人身边兜起圈子,“柳司马仗着君侯爱重,竟公然不将荀将军定下军法放在眼里。” 这人从前也是中军小吏,更是经荀将军一手提拔,若不是此次攻燕他出了差错,又怎会被贬来此处做什么伙头军。 因而他尤其嫉恨燕国之人,到如今依旧视燕人为仇敌。 “柳司马便也不要装作一副,小人犯了大错的模样,小人不过是唯荀将军马首是瞻。依荀将军之言办事,在我赵军之中还没有哪一个敢有二言,便是君侯来了,小人也不怕。” 他摸了把脖颈处的鲜血,若是从前,他抬脚起来比司马的门头都高,真以为自己是个任人宰割的不成? “你最好是不怕。” 却有冷漠的声音从人墙之外传来。 大个子一眼便瞧到那个男人,他声音掷地有声,几乎立刻便震碎了他的肝胆。 赵侯带着万三正在四面巡营,却见熙宁在此处拔刀相向。 他是个善性人,同军中众人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样的阵仗属实是头一次见到。 万三却赶忙指给赵侯去看,“侯爷,小孩他——” 晌午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竟给欺负成这样。无怪熙宁气成这般模样,不惜要动刀动剑。 大个子这时却又要搬出那套意外摔伤的推诿之言,叫赵侯一个眼锋杀下,立刻便噤声不敢言语了。 “万三。” “属下在。” “法办了吧。” 万三一声铿锵有力的“善”,将众人震得头重脚轻。 熙宁将小孩带到自己营帐之中照料,他痛得说不出话来,却不知自己为何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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