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果然在落钥之前便回了公宫。 小孩给小妹买了些玩耍的小物件,不很贵重,只是精致可爱,她若见了一定喜欢。 盖盖也颇为满足,“从前见那郎中令家女君不过远远瞧上一眼,隔着大殿红墙,咱们下等的内侍见不到贵人模样,如今算是面对面瞧上了,女君风姿见之忘俗。” 他拍着巴掌算计着,“我若是君侯,便将窦绾立为小君,先得了独山国的牧场,如此君侯算不得吃亏。那郎中令许家的女君年岁还小,再等个一两年才算长成,到时还不知要出落成何等出尘模样,届时立为夫人,享齐人之福,岂不快哉美哉。” 小孩咬了一口在外买的糖块,糖粉簌簌掉了一身,他一边拍打一边摇头,“显大——君侯,不是如此贪心之人。” “你这小娃娃懂什么?” 小孩很是坚持,“我就是很懂。” 盖盖不去理他,反而来缠熙宁,“熙宁来说,我不能算个男人,小孩年岁尚轻人事不知,你来说说,我方才那话可有道理?” 熙宁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虽不算个男人,起码也伺候男人久了,怎会不晓得男人想法。君侯再是位高权重,也逃不脱权色之欲,他同寻常男子并无分别。” 熙宁轻轻问道,“男子,都会如此么?” “这是人性,恐怕大罗神仙才能脱俗。” 小孩脑袋摇得如拨浪鼓,“君侯不是俗人,你这话说得不对。” 小孩这话却把盖盖气得不轻,盖盖被说得语塞,简直想要同他打上一架,必得分出个胜负才好。
第50章 今夜注定无眠。 熙宁破天荒熬到了三更天, 赵侯却一整日都未曾出现,不知是同窦氏过招事忙,还是叫其他事情绊住了脚, 熙宁总隐隐觉得不安。 这日赵侯在郦下苍山行宫设宴,将细君与窦君都从公宫之中接了过来。 窦君自不必说, 身边是有窦绾相陪的。细君这边倒很叫人意外,不知何时邀了郎中令夫人作陪。 “有些日子不见郎中令了,夫人竟也不曾多来我宫中走动,如今偶然见到,夫人近来可好?” 窦君主动问询,寻常话路带着些质问的意思。 郎中令夫人叫她质问着却不慌不忙的模样, “细君近来迷上了打牌,叫我们几个熟手一道在她宫里切磋一二,这两次都有向您请好的, 日子过去的旧, 您大概是忘记了。” “哦, 是往日的情分。” 窦君念了一句,心里却不大相信, 若只是短短两次见面的缘分,细君何至于叫她相陪。许佳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 可不是凭着他自身的势力,这夫妇二人莫不是忘了。 “郎中令在值上似乎也有好些年了,好似显儿当政不久,我才丢开手叫他自己历练, 显儿着头一批封下的人里面正有许佳。” 窦氏娓娓道来, “如今一想,竟也过去了好些年, 叫人恍惚不已。他若得空,叫他来我宫中叙叙旧,可莫叫他将我这把老骨头给忘了。” 许夫人忙向窦氏行礼,“老祖宗这话如何说得,您对许佳有知遇之恩,无论何时,许佳皆不敢忘。” 她如此说来,窦氏勉强算有些满意,“显儿事忙,细君也忙,只你我是今日这宴席上的闲人,听听曲儿,用用茶,不要枉费显儿一片苦心。” 窦君对自己身后的几家一向是恩威并施,既叫几人得名得利,可也拴着几人不至于叫他跃出自己的手心去,再时不时为他们念念咒,她其实并不十分担心。 细君便顺着窦君之言理了下去,“今日不聊公事,却如母亲所言,不过听曲喝茶罢了,显儿将众人叫到这松泛之处,而未选在公宫之中,正是这个意思。” 这时水榭之后有琴音袅袅,细君招待许夫人坐下用茶,一面用手打着拍子和着,倒真是一副前来休闲赏玩的模样。 若不是心中知道此宴是赵侯特意准备,细君还要同儿子演好这场戏,她简直以为这样闲适的气氛是中行显特地备好,叫她来消遣的。 可见此中风景别致,万事准备齐全,细君明知实情都差点被蒙混过去。 窦君似真似假的埋怨着,“怎的不见显儿,他做东,这会儿还不现身,叫我们这群上了年纪饿在这里空等他,这好看相么?” “到山上围猎去了,说是瞧上了野兔的皮毛,要打了来给母亲和我做一对儿覆额,我说是不缺的,他并不听……” 窦氏便顺着细君的话夸上一句,“他一片纯孝之心,是该成全,那便叫他去吧。” 转身捧了一杯新茶,左右瞧瞧,那视线便落在窦绾身上,“不过细君有句话说得倒对,覆额我是不缺的,我看绾儿自独山国来时所带衣裳不多,若显儿真能猎上几只活兔,我向他求上一只,就赠与绾儿吧。” 细君今次在这问题上并未驳了窦君的面子,居然也很赞成,“猎场上能得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这份心意难得。” 她说这伸手轻拍了拍许夫人的手背 “绾儿若是这上面有缺漏,除了野兔皮毛,再向显儿要些旁的东西,他有的必然不会小气。绾儿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没有怠慢的道理。” 窦君并未听出细君话中深意,只是对细君当下的态度很满意。甚至几个围在她身边的小辈们,今日每个都叫她舒心。 窦绾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瞧不出是喜是忧,总归不是会出错的神情。 直到听罢了一首曲子,这才听到下人来报,说赵侯狩猎归来,得了不少好东西。 窦氏叫窦绾扶着站起身来,“你且等着,显儿得了好东西,必然要先紧着你来挑。” 窦绾的笑意这才扩大了些,不再像个套在模子里的娃娃,带上了一点烟火气息。细君看了也觉可惜,若不是隔着一个窦氏,窦绾若做了显儿的小君,她也是欢喜的。 却见赵侯阔步进来,微微错了错身子之后,跟着个披了对襟灰鼠披风的少女。 少女行至身前才将兜帽放了下来,而后盈盈一拜,向着上首的窦君与窦绾行礼,“老祖宗,绾儿姐姐。” 这人窦君并不陌生,这不正是细君身边那许夫人家的小女郎许姚黄么。 “这……” 窦氏被这一幕气得绝倒,“显儿不是去山上狩猎么,怎么还带着女眷。” 赵侯向祖母毕恭毕敬的行礼,“姚黄不过在一旁观赏,孙儿又不不会叫女郎进场,祖母不必担心。” 他又叫人将自己今天所猎之物一一呈上,“原是要给母亲和祖母各猎一只野兔做覆额,我看山上有绒色极好的雪貂出没,身上不掺杂色,比那野兔不知好到哪里去……” 他笑看祖母越发难看的表情,“只是孙儿长久不曾上山,手法生疏许多,只得了两张皮罢了,母亲这边若是不急,儿想先紧着祖母来挑。” 细君有些忐忑,不过既然已走到了这一步,她自然不能给儿子拖后腿,便笑着点了点头,“一切看老祖宗的意思。” 赵侯又道,“祖母挑剩下的,便送给姚黄加在帔上,孙儿瞧着正合适。” 许夫人一面惶恐一面得意,想起这几日夫婿许佳在家中日夜不停的打算,小女生得貌美,十三四岁时便常有人上门打听,他们倒是一直有姚黄能得贵人青眼的想法。奈何从前许家一直站队窦氏,如今窦氏虽然未倒,可毕竟年岁不饶人。许佳倒是想要投诚赵侯,可苦于并无门路,赵侯不是儿戏之人,他乐意追随,赵侯却未必肯相信。 前些日子天赐良机,许夫人随着几位贵妇被召入宫,同细君聊天打发时间,许佳偏生要自己将小女带着一同进宫,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如今居然天随人愿,许佳反倒慎重起来,今日要不要赴宴一事,他始终拿不定主意,还是姚黄主动自己做了决定,“人说赵侯是男儿之中第一流,女儿很想见见。” 她尚且带着小女孩的羞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是使了大力气了。 许夫人也被这几日忽如其来的幸运砸得晕头转向,“你让她去试试,哪怕不成也无怨了。” “又说胡话,这是好玩的事儿吗,得罪了窦氏咱们全家都要不保,那个窦绾可不是好惹的。” 姚黄小脸紧绷,“不会不成,此事必然会成的。” 许夫人也捶打了许佳一番,“你这时候却又怕东怕西,从前叫我带着姚黄入宫之时却不说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如今怎生的好,这冤家竟自己也上了头。” 许夫人指着姚黄又不舍得说什么重话。 许佳思考良久,“那便试上一试,与其叫个外人占了那位置,还不如叫咱们自己人占了。窦氏年老,那个窦绾未来咱们又能信她几分。” 姚黄含羞带怯,接过了赵侯的示好。 这样的神色连窦绾这样端庄惯了的贵女都觉得心旌神荡,她心直向下坠去,想着赵侯一个男子如何能逃脱了去。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窦氏拂袖而去,窦绾在身后再瞧一眼姚黄,如临大敌之余,仍要赞叹一句,可真真是个美人。 许姚黄母女是叫赵侯用宫中车舆送回许家的。 许夫人下车之后扬手扶着姚黄踩阶而下,许佳心中慌乱,直看到女孩灿若桃花的小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给我一把匕首,说日后恐怕艰难,问我要不要跟他同进退。” 姚黄一面说着,一面心中升起无限憧憬,“阿娘,你说如何才算是同进退?” 许佳这才注意到妻女回来的车架。再细细辨听周围,他掌领宫中禁卫,自小有功夫在身,女孩们或许感知不到,他立马便能察觉,府外应当已经有人守卫。 他回到屋内激动的无以复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未成想,这条路竟走通了。” 他手上还领着两万公宫禁卫并三万郦下守备,赵侯领兵在外之时,许佳便是护卫郦下的重臣。从前他不受赵侯管辖,因窦氏一直未将这部分权力移交出去,许佳只有一半兵权,行事之事还需受窦氏检阅,这些年做事束手束脚,终于也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 熙宁是夜里突然被万三吵醒的,“嘘,是我,你莫作声,君侯叫我先送你出宫,他过几日再去接你。” 熙宁弹坐起来,“出事了?” 万三却安抚她,表情不算严肃,“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你和小孩一起走,你先收拾,我去叫醒小孩。” 哪怕是同燕君大战之前,熙宁都未曾有这般紧张的心情,她知道宫中必有大事发生,如今只好先安顿好了小孩,她再去好好盘问万三。
第51章 小孩在睡梦之中被万三叫醒, 揉着眼睛问他何事。 “今夜送你二人出宫,快些收拾,一刻后我在殿外等你。” 小孩还有些晕头转向, 只是看万三表情严肃,“隔壁还有柳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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